曉曉又連續嘗試幾次,皆是徒勞,看樣子九鳳的離開,一來是實在沒有辦法,二來是知道即便自己進去了,也未必能做什麼。
只要能越過宮牆,就行了。可是如今這樣一堵泥牆讓曉曉一點辦法也使不出來,她拼命的抓着腦袋,要是她聰明一點,那麼一開始就不會做蠢事,也不會誤解這麼多,如果她能夠聰明的洞悉一切,那麼是不是所有的事都不會發生呢?
從未有這麼一刻,曉曉突然覺得自己的如此無奈,一切果真如他說的那樣,並不是衝動和幹勁就可以改變一切。
如果自己能記得他的話,如果自己聽過他的話,曉曉鼻子一酸,看着那堵宮牆,一種無能爲力的悲哀穿透心底。
如果她還記得他的話……
曉曉腦子一嗡,突然想起月白說過,爲什麼要在立春時動手,因爲木克土,立春乃一年中木最旺的時候,所以必在此時下手,那麼他還說過,五行五位,金木水火土,西東北南中,莫非皇宮的東門將會是唯一的縫隙?!
不管猜得對不對,曉曉覺得只要有一線的希望,她都不會放棄,他說世間只有兩種事,自願之事和無奈之事,而如今曉曉卻發現了這麼一件迫切想要做的事情,在她的心裡,這件事她一定要去做,不是爲了報恩,不是爲了還人情,只是要去做。
衝到東門口,曉曉沉了一口氣,握緊了拳頭,耳邊迴響起她孃的話,“曉曉,你要記得這些咒語,千萬別忘了。”
她閉上眼睛,向後轉身,邁了三步,豎起兩指置於脣前,輕動了幾下嘴脣,猛地一個轉身,手指指向宮牆,大喝一聲,“破!”
宮牆依舊屹立在那裡,但是曉曉已經揚起了嘴角,她聽見了那不被凡人所能見的屏障,發出了碎裂的聲音。
她趁着這個破洞還未被修補,立刻一個翻身,躍過了宮牆,就在她落地的一剎那,身後的突然閃過一到微弱的紫光,結界又被封上了,看來紫微星君也知道東門是自己的軟肋,一但被破就立刻修補,真是滴水不漏。
不過此時卻不是感嘆他有多麼厲害的時候,曉曉一躍到了空中,環視着皇宮,想尋到月白他們的身影,可惜卻什麼也看不到。她只能一處處的摸索。
御膳房,後宮,祭祀的宮殿……
路過祭祀的宮殿時,那裡一片鬧騰,曉曉來不及多看,只是隨意地掃了一眼,商棋一臉莊重地站在高臺之上,一時間真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她轉身欲走,突然又扭回了頭,只看見他腰間竟然掛着一個破舊的香囊,與他一身耀眼的龍袍着實不符,曉曉眯眼一看,正是小舒的那隻香囊,不由地鼻子一算,彷彿在那高臺的一角,看見一個梳着兩條大辮子的小丫頭,她正歪着腦袋,嘟着嘴說,“太子哥哥,今天好威風啊……”
她甩了一下腦袋,既然商棋在這裡行冠禮,那麼紫微星君就已經脫離了附體了,她更加焦急的在這裡尋找着,突然瞧見那邊的宮殿裡折出一道紅光。曉曉想也不想立刻衝了過去,正是原來的太子東宮。
紫微星君傲然獨立在東宮正中間最高的一處屋頂之上,月白,冰凌和朝音分立在他面前三方。朝音一向懶散隨便,從未好好修行,此時已經完全沒有了戰鬥力,連站都站不起來了,一身紅衣裡透出暗紅色,臉色慘白如雪。
冰凌雖不像朝音那樣羸弱,但是也已經累得直喘氣,看上去也撐不了多久,而三人中唯一還能站在那裡與紫微星君對立的,只有月白一人。
曉曉想也不想就喊了一聲,“李月白!”
可惜她喊完,四人中僅有一人把目光轉向了她,就是紫微星君,而其他三人就彷彿是沒有聽見一樣。曉曉想起了九鳳的話,他們三人皆被上仙操縱了意志,直到死都不會停手的。
“呵……”紫微星君一見是她,笑了起來,“小雞妖,那日你帶這那隻八哥也未能敵過我,如今你隻身前來,有豈能敵過今日的我?”
曉曉翻身一躍,落到四人中間,對着他說,“我本來就不是和你打架的!”
“不打架……”紫微星君嗤笑了一聲,“你還會幹什麼?”
他的眼裡寫滿了蔑視,曉曉立刻就要噴火了,但還是努力忍住,她告訴自己,現在的他們敵不過他,要忍,要忍啊,自己是要來救他們的,不可以再衝動了,她平穩了一下情緒道,“我確實除了打架什麼都不會,可是難道紫微星君你也不會麼?”
“你說什麼?”紫微星君昂着頭瞥了她一眼。
“我是說,難道紫微星君也只會衝動的使蠻力麼?”見他果然有點上鉤,曉曉心中出現了一絲希望,看樣子紫微星君和自己的性格倒是很像,傻得很啊。只是命數不同,身來就是星君,高人一等,而月白縱使再聰明,因爲生來是妖,即便努力成仙也終究是別人的一棵棋子,生不遂他想,死也不遂他願。
“你當本星君和你一樣蠢麼?”紫微星君回道,雖然這丫頭和自己是敵對,可是他倒一直覺得她膽子挺大,起碼敢和他一起罵那些臭老頭的,就沒幾人,所以並未與她動手,反倒和她說起閒話來。
曉曉掩飾住心裡的得意,隨意地說,“吶,真的是這樣麼?可是我卻不這麼覺得啊。”
“你憑什麼這麼說!”紫微星君果真沉不氣地回道。
曉曉昂起頭道,“你貴爲紫微星君性格高傲,自命不凡,明知上仙要滅永定王朝卻依舊要一意孤行,這本就是犯了忌諱,你不憚上仙,卻不知你們這樣無謂的爭鬥卻要犧牲多少人,百姓跟着你們受罪,就連我們這樣的妖也不能逃脫,這樣的爭鬥從一開始就是無仁義可言的,試問一個帝王如無仁義,如何治國?你覺得你在庇佑一個王朝,其實卻是在從根本上破壞它!”
紫微星君一怔,曉曉繼續說,“自古言有君必有臣,君臣相配纔可以治理國家,若要庇佑有方王朝還需要文昌、文曲、天魁、天鉞、左輔、右弼、祿存、天馬這八曜方可,可是八曜不願意與上仙爲敵,你卻要獨身一人來這裡,從一開始你就捨棄了你的臣子,一意孤行,敢問一個帝王可以一人統治天下麼?”
曉曉說完,目光堅毅地直視着他,“而且你也知道,他們三人本就是被上仙控制了意識,一切都並非他們所願,將他們殺了,對你來說又能得到什麼呢?以此嘲諷上仙,讓你的面子很好看麼?可是有什麼會比生命更爲重要呢?”她說着聲音帶着一點哽咽,“我從小就沒見過我的爹,對於他,我只知道我有一個爹而已,我娘在我很小時候就失蹤了,多少年我一直想尋到她,可是到最後我終究還是沒能救她。一旦失去了,就永遠也無法再回來,用這些生命去換取你的面子,你根本就沒有做帝王星的資格!”
被她這般大聲一喝,紫微星君已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你……”
曉曉吸了一下鼻子,把目光轉向四周看了一眼,“天下之大,萬物皆有生命,沒有誰比誰高貴,也沒有誰比誰低微,即便是你,貴爲星君,也沒有資格去蔑視一條泥土裡的蟲子。”
紫微星君愣了一下,環視着周圍,一片寂寥的天地間,似乎包含了太多東西,他似乎聽見了一聲細微的鳥鳴,一朵花開放的聲音,一陣風的輕柔。
“你說的……似乎有點道理……”
曉曉呼地嘆了一口氣,看樣子事情總算了有了轉機,但是要讓紫微星君一時放下面子,那也是不可能的,他雖然贊同了曉曉的話,但還是要維護一下自己的身份,瞥了那邊木訥的三人道,“本來我就不想和他們打,只是他們衝了過來,我怎麼樣也要擋一下不是?”
曉曉知道他是在給自己找臺階,趕緊接了話說,“那是自然,他們被上仙控制,哪裡分得清情況呢!”
紫微星君滿足了面子,動了動嘴道,“吶,若是如此,本星君也懶得和他們計較什麼。”說着擺擺手就要走,就在曉曉以爲一切都要結束的時候,突然一直站着不動的月白猛地一下衝了過來,一掌帶着犀利的風就衝上來,直衝紫微星君擊來,曉曉一見正要去阻攔,可是紫微星君卻早已轉身,側身一讓,一掌反擊月白的左肩,將他重重的擊了出去。
月白才被擊出去,原本已經受傷無力站起的朝音和冰凌也接連衝了過來,他們的眼神空洞,似乎這身子早就已經不是他們的了。
曉曉被這樣的情形嚇壞了,兩腿一僵連動都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紫微星君一揮衣袖,將原本就受傷的連兩人一下擊開。
她這時才趕緊衝過來,攔在前面,“住手,你不是說了不會再打了麼?”
“我是說了!”紫微星君一臉的怒色,指着那邊被打落在地的三人,“是他們還要來打的!”
曉曉咬了下嘴脣,事實確實如他說的一般,只是現在的他們,恐怕就和行屍走肉一般,也許九鳳早就猜到了是這樣的慘烈的場面,所以她寧願選擇離開也不願意看見。曉曉沉默的這一會,朝音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連坐的力氣都沒有,向後一仰倒在地上,鮮血與他紅色的衣袍交織在一起,有一種讓人暈眩的扎眼。
月白雖然受了傷,但絲毫不去在意,彷彿連疼痛也是不屬於他的了,再次念一道咒語,一邊藍光直衝紫微星君擊去,曉曉眼見這樣下去肯定是要沒完沒了,只能自己衝過來,試圖攔住他,可是此時的他根本不會知道自己打的是誰,只知道誰來阻攔自己,就是自己的敵人,他一掌毫不留情就打中了曉曉,她踉蹌了好幾步,他雖然受了傷,可是掌力卻分毫不減,也許真的像九鳳說的那樣,他這樣厲害的妖,如果不能再爲上仙做事,用來做最後的犧牲真是再好不過了。
紫微星君冷笑了一聲,雙眼裡透出紫色的光,“小雞妖,他們三人早就沒了心志,你就算是救了他們,也不過是行屍走肉,只要那些老頭控制着他們,他們今日不死,明日也必死,倒不如由我來了結了他們!”說罷他一個閃身,直衝到月白前面,曉曉想去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月白一見敵手靠近,立刻出招,兩人每一招都使出了全力,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被震動了,曉曉衝上去幾次,除了被波及,毫無效果。
目前最重要的是喚醒他們的意志纔是,曉曉衝到冰凌身邊,她已經氣若游絲,目光渙散,“姨娘,姨娘,我是曉曉啊!”
冰凌雙眼雖然睜着,卻似乎看不見眼前的人一樣,還想使勁出招,可是才一提息,立刻就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身子一軟,歪倒在地。
曉曉扶着她肩膀的雙手一沉,眼淚奪眶而出。前一刻,小舒對她說,她多麼喜歡她的太子哥哥,可是她歪倒在了牆角;前一刻,韓逸之還在那裡羅嗦,可是他倒在了八哥懷裡;前一刻,她娘還在對着她小,可是到死自己都未能再見她;前一刻,姨娘告訴自己一切,可是現在她就在自己眼前,離開了……
她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朝音,一切怨恨似乎都煙消雲散了,對他們來說,死了,是一種解脫了麼?
對他……
她扭頭看向後面依舊和紫微星君拼殺的月白,也是一種解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