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說到彭中軒、呂良轅與小靈乞三人,在竹林裡覓地靜坐了一宵,次日依然繼續往黑潮奔去。
不知翻過了多少崇山峻嶺,沿途竟不再有任何事情發生,丐幫裡也未見有信訊傳遞,更沒遇見一個進山打前站的人,三人不禁時現疑慮之色。
這一日,暮靄已經四合,黃昏中四處寂靜,彭中軒等三人穿過了羣峰叢巒,來到一座山谷裡,花香撲鼻,野草叢生,谷裡往外流出一條山溪,溪水深只三尺,清晰見底,潺潺作響。
三人精神同進一振,知道已臨近青溪十八洞。但因奔走數日,體力耗損甚多,倦票已極,遂就在溪旁草地之上,略事跌坐想息,行動調息,以恢復疲睏。
彭中軒首先醒轉,見天已起更時分。夜空裡繁星閃耀,突然瞥見一丈開外一合抱樹根上,有點異樣。彭中軒點足飄起,已立身樹前,見樹根上新剝一塊掌大樹皮,上面用炭筆畫了個小葫蘆,葫蘆腰部繫了根繩子,另有一支箭穿繩而過,外圍畫了三道圈圈。
彭中軒知道葫蘆是醉乞標誌。可是繩箭與圈圈的意思,卻有點摸它不透,回首看小靈乞依然未醒,呂良轅卻在此刻醒來了。
彭中軒擡手輕招,呂良轅縱身躍起,乳燕投懷般地。直往彭中軒懷中投去。彭中軒身影微側,將呂良轅飛來嬌軀輕輕接住。說道:“滾妹,今日怎地這般歡喜。”
呂良轅嬌笑道:“軒哥哥,這兩日每逢行動運氣,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不過自己也能體會得出,內力異常充沛,較前何止精進數倍,但是軒哥哥,我這一點不對勁的地方,你替我瞧瞧好嗎?”
彭中軒輕輕攬轅妹纖腰,道:“轅妹,你的內力精進,自在意中,因你已吞服了松鶴老前輩五顆‘九轉大環丹’,內力在無形之中要境進十年之多,這突然的功力,自然容易體會,只是怎會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呢?”說完,擡起轅妹的粉臉,凝神注視一番,又把住轅妹腕脈,診視了好一會,也沒覺得異處。
突然,觸手心中怦然一震,再次將轅妹粉臉擡起,只見轅妹面現桃花,一抹粉紅。他哈哈一笑低頭輕俯耳沿說道:“轅妹,這隻一月不到,這些時候我再明白對你說,不過這不會是壞事,你儘管放心好了。”語畢,面上歡容立失,眉頭微鰻,閉目沉思。彷彿突然發現一件重大疑難之事,無法解決般似的。
呂良轅本是低頭依偎彭中軒懷中,聽他說完這話後,竟自沉靜不動不言,遂擡頭一看,這一瞥,見心上人突然地變顏,心頭猛然地震,叫道:“軒哥哥,軒哥哥,你是怎麼啦?”
原來,方纔彭中軒替呂良轅診脈時,本是往內功方面探試,並無病情。可當發覺毫無異狀忽欲放手時,覺得脈跳不對,再一凝神,原來竟是喜兆,長江流頭,一夜風流纏綿,竟然會得結了果實。想起自己,身負雪海深仇未報,年歲尚輕,竟然做出這等事來,苗疆黑潮,親仇得報,還倒罷了,一旦有個差錯,該怎對得起心愛的轅妹,如明日上有所延誤,也難使轅妹露人前。
今見轅妹如此急爭切關注,趕忙將愁緒刷起,雙眉舒展,低頭微笑道:“轅妹,你放心,我不會有什麼,你也不會有什麼……”
說到這,見小靈乞已醒轉走近,遂將轅妹嬌軀略推,叫道:“靈弟,你過來瞧瞧,這標誌上顯示些什麼?”說完,用手指着樹根新剝之處。
小靈乞見說,藉着微弱月光,佝僂着身子,還看不清切,索性跪伏在地細細打量,不想,觸目心驚,-跳蹦起來說道:“彭哥哥,此爲家師被困之示警,且敝幫長才中已有人受傷,因非家師親筆所畫,難測何人?”
彭中軒聽說醉乞被困,也自心驚,因醉乞武學在丐幫中已然首屈一指,且人又機警異常。今亦被困,更有丐幫長才因此受傷,可知厲害,遂說道:“令師被困之處,想必離此不遠,趁這滿天星斗,我們緊趕一程,屆時再作計議。”
隨又吩咐轅妹及小靈乞沿途多加小心,勿作遠離,以免分身兼顧。
這一路行來,彭中軒早將金蓮血劍交給了轅妹,且說這只是暫時應用,待獎勤罰懶疆事了,即將劃投入黑湖,以遵先人的諭示,並藉此答謝丐幫相助之德,爲世上消滅血海殺孽。
三人一陣奔馳,呂良轅與小靈乞黑暗中難視谷中全景,只能借星光在一丈五六之內,辨別事物,彭中軒因有夜眼,谷底視物如同白晝,逐分左右牽拉二人,一同縱躍。
驀然,夜風中傳來拉悠鐘聲,三人停立靜聽,發覺鐘聲來至青溪下游,彭中軒聽得敲了三下隨即停止,三人等了一歇,沒鐘聲再響,彭中軒遂又牽起二人,加快速度,沿溪撲去。
只半盞熱茶工夫。三人剛轉過一處山腳,眼前突現一堵光滑平整的千仞絕壁,壁下一個三丈方圓的大石洞,青溪正朝石洞中流去,洞口正中央懸吊着一口大鐘。
彭中軒遠遠望去,已知到了青溪十八洞地頭,輕輕對身旁二人說了,隨即凝神戒備放慢腳步,直朝洞中走去。
三人一步步地行近洞口,一聲震耳鐘響,山谷迴盪縈繞,洞口高懸吊鍾鍾捶,依然搖擺不休。
小靈乞、呂良轅驟驚停步,只彭中軒仍然昂頭挺胸直進,因爲只他一人看見,從洞口左側起一石,擊在鍾錘上,使其撞錘出聲,這一手暗器,也顯示了發射器之人無比驚人的內家其力,但彭中軒並沒把他放在眼裡。
可是當彭中軒進洞門後,見洞口左側,洞壁光整,似經人工修整,只不見絲毫可疑之處,亦未見人影移動。正感蹊蹺,呂良鎮及小靈乞已隨後跟進,遂道:“這個洞顯見即是青洞十八洞之一,其中確實有些古怪,你二人要各自小心纔是。”
語畢,依然沿溪自進,溪水潺潺作響,洞中聽來更爲明晰,突地跟前幻滅閃動着三點星光,似隱似現,若有若無。彭中軒毫無思索直過如故,可是呂良轅和小靈乞可就慘了,洞中越來越暗,進到五六丈後,簡直暗如黑墨,伸手難辯五指,黑得只有聽見溪流水聲,緊傍着彭中軒一步步地往前挪。
再深入三丈遠近,那三顆閃耀的星光已明顯可見,原來是三顆小酒盞大的寶石,溪水至此一分爲三,順着三顆寶石下面流去。巖洞至此似已到底,但水流之處卻現出三個同樣大小的石洞,高只三尺不到,寬卻有六尺左右,水流佔地一半,留出三尺餘地彷彿專爲人做路般的,一色麻青石板。
彭中軒駐足沉思,暗道這溪水分道,怎的如此妙法,且又不知哪條纔是直貫正路,呂良轅忽然叫道:“軒哥哥。我一點也瞧不見,怎麼不走了。”
彭中軒道:“轅妹暫且莫急,這裡已顯溪蹺,水溪分歧,洞口又縮小甚多,再深入則步步均有危險可能,待我略作判斷後再作道理。”
遂暗忖:道分三途,既然未明兇吉,何能捨近求遠,不如直進。想罷對身後呂良轅及小靈乞說道:“現在決定往前直進,只是洞口甚小,需佝僂着始能前進,我打前站開路,你二人可稍緩,待我招呼後再行進入。”
彭中軒語音一落,伸手抱起二人,越過橫支溪流,來到正洞巖口,叮囑二人稍待,自行低頭察看,見洞口只三丈餘,溪水便彎轉向右方流去,遂佝僂身子,慢慢深入,剛走進四五步,忽覺腳底一輕,身子跟着急墜而下,彭中軒大驚失聲,猛然驟提丹田真氣,將下墜身子穩住,右足略點左足背騰身鑽出,這可真是毫髮之差,身子剛離陷阱洞口,翻板已然回覆原狀。
這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彭中軒的罕世絕學且又純之又純,事先並無戒備才能應變迅速,若遲得分秒,翻板回覆,後果使不堪設想,因彭中軒於匆忙中曾瞥了陷價一眼,見陷阱內深不底,耳中可聞隆隆水聲。
彭中軒躍起時,已附身絕壁之上,忽聽呂良轅高聲道:“軒哥哥,軒哥哥,你沒事吧?”因這翻板的陷阱開復微聲巳驚動了守在洞外的呂良轅二人。
彭中軒雙手貼身附壁說道:“沒事,沒事,只是你倆慢點進來,這裡有個唬人的翻板。”
說完,再次落足只行了四五步,驀覺頭頂略有異聲,接着轟的一聲驚天大震,一塊龐大的巨石,當頭壓下,此刻可真就在毫髮之間。彭中軒穿身直進,因洞高只三尺,佝僂着身子無法後退,逼得往前直竄。
說也不信,就只這三丈來長的低岩石洞,竟會機關重重,似有人操縱似的。
彭中軒避過巨石,這下可傻眼了,因巨石落下後,沒再升起,並將來路阻止。
彭中軒打量巨石,將洞整個堵死,且連溪水亦同時受阻,流水雖沒全斷,可已經小了很多。心想:“這可怎麼辦,總不能將轅妹靈弟,留在洞的那一頭,”只一刻工夫,立即想起懷中的玉龍劍能洞穿山石。遂從懷中取出玉龍劍,翻身人洞,依然佝僂着提氣輕身,唯恐再落陷阱。
彭中軒一劍插入石中,一圈一卷,碎石紛紛落下,但是玉龍劍只尺餘長,那阻路巨石,卻似有五六尺般厚,彭中軒掀挖了頓飯光景,仍然未見洞穿,內心焦急如焚。因滾妹及靈弟在那暗黑洞中,完全如同瞎子,像這等機關重重,真是危險萬分。
彭中軒奮起神力,一陣撅挖,忽地劍尖一軟,撲地穿了個拳頭小洞,驀的一塊尖叫聲傳來,彭中軒心頭大驚,聽這叫聲是轅妹妹所發,洞外彷彿火光閃耀,趕忙用劍畫了個大圈,奮起畢元神功,一掌推出,“轟隆隆”聲響過,彭中軒身軀已如箭般地穿洞射出。
洞中除流水爆響聲外,寂靜如前,轅妹及小靈弟不知去向,彭中軒嚇得愣在當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方纔轅妹的驚呼尖叫,離現在也不過眨眼之間的工夫,何以去得如此迅速,菲不要已遭毒手……”想到此心情更緊張,但放眼四望,洞中除三道流水外,並無些許異樣。
彭中軒打量左右兩個洞口,忽見左邊洞口岩石上似有一道劍傷裂痕,趕忙飄身察看,確爲寶劍所傷。心想,轅妹靈弟莫不是於自己被困之際,突然發現敵蹤,追敵人從這洞中去了。因事態嚴迫,來不及多想,躬身就往洞中鑽去。
因陷阱的前兆,彭中軒嚴加戒備,步步爲營。
這洞似乎特別深長,也逐漸寬大,能直起腰來,且左轉右彎,曲折離奇,走了大半個時辰之久,轅妹靈弟仍未見影子,驀地,彭中軒心頭一凜,這溪水怎地不見了,而且彷彿越來越往高爬,就在這一怔神間,忽聽轟隆連聲暴響,岩石山洞一陣搖彷彿立刻就要塌下似的。彭中軒心頭大駭,如若真的倒塌,自家縱有天大神力,亦非活埋在洞中不可。這種不明不白的死,誠然大冤。
遂聳起身形,展開上乘輕功,再不管前面有何兇險同,飄身直往前蕩。
忽地眼前出路,越來越多,洞口左一個右一個,彭中軒心急意亂,越走越感混亂,似進入一座無形的迷宮,且洞中青石道旁,不時發現白骨峻嶺,陰風絲絲,更增加了恐怖的氣氛。
彭中軒奔走了二個時辰,感覺頭腦暈眩,彷彿盡在數丈之內打圈,再也甩離不了這一箭之地,心身驚然,引亢一聲龍吟長嘯,嘯聲未歇,一陣威厲強風,當頭罩下,彭中軒聽風辨位,側身一躍,橫閃半丈,猛然轉身,烈風又已迫進心胸,暮聽“哎呀”尖叫,“砰”的一聲,一條黑影倒退出丈來遠近,彭中軒護體神功,也被這一掌震得晃了一下。
彭中軒暗驚,好渾雄的掌力,可是當他目光接觸到黑影時,也不禁叫了起來,原來暗襲的不是別人,正是三番兩次援助他,而又突然隱別的玄衣女俠,依然黑紗蒙面,身緊身青衣,黑紗後兩顆大眼珠,在這黝黑的洞中,更見明亮,冷電般地盯住自己。
彭中軒趕緊湊前抱拳行禮道:“薛姐姐……”
玄衣女俠似被這一聲滿含情意的呼叫,弄得心頭甜密密的,連忙搶着道:“軒弟!不要問我,你可是怎麼來的。”
彭中軒將這一行,簡明扼要地說了,最後又想開口問玄衣女俠怎會這般巧,被困洞中?可是他尚示啓齒,玄衣女俠已將他手臂挽起,說道:“你先隨我來……”
說着拉起彭中軒,慢慢的轉了兩個彎,擡手指着斜壁上一個洞說:“軒弟,看見了嗎?那裡是個很好休息的地方。”語畢即聳身飛入,並回手向彭中軒招了招。
彭中軒進得壁洞,見洞中甚爲寬僻,有石桌石凳石牀,石牀邊還掛着一堆白骨,有三個骷髏頭,知道白骨裡一定有三個人的體骨,只是已零亂地堆在一旁。
彭中軒在石凳上坐下,玄衣女俠已將面紗除了,露出了那張美得媚人的秀臉,面對彭中軒嫣然一笑。兩個小梨渦深深的,就像急流中的兩個小漩渦,能將人的靈魂掀人埋葬在那無底的深潭。
彭中軒周身熱血一澎湃,玉面霞飛,像觸電般的通體一陣顫慄,連忙將頭低下,收斂心神,強壓那飄飄而起的慾念。
忽聽一聲哀嘆說道:“是前世的冤孽呢?竟使人不能自禁,可是他卻連多看你一眼都感到吝嗇,你還這樣癡癡的幹什麼呢?……雖然你爲他已受盡折磨,忍飢挨餓,但是有誰知道呢?……”
這幽怨的哀訴,使得彭中軒睜大了雙眼,猛然將頭擡起,玄衣女俠那晶瑩的熱淚,已爬滿了臉,遂說道:“薛姐姐,你把小弟看得太高了,小弟真不知如何報答你的恩德,而且……而且。”彭中軒再次地低下了頭,因爲他實在沒法說下去,那迷人的心魂、使人一見即無法剋制的臉龐,也毀能使他忍心再殘酷地說下去。
陡然,巖洞裡傳來陣陣厲風之聲,陰陰的寒意侵入,玄衣女俠一陣顫抖,且一直抖下去,越來越厲害,彭中軒心裡暗驚,這陰風自己毫無感覺。怎麼玄衣女俠會承受不住呢?他又哪知道,現在玄衣女俠早已負了內傷,且又在洞中迷失了三晝夜,水米未見,體力早巳不支……。
原來玄衣女俠得遇彭中軒後,一縷情絲,已然緊緊地盤在這個俠士身上,越纏越緊,隨後見彭中軒深愛着他萍水相逢的轅妹,心中仿彷彿佛地如有所失。
洞庭湖救命恩德,玄衣女俠更是心醉神迷,相處三日情意更見纏綿,只是彭中軒如鐵石心腸,對玄在女俠的情愛視如不覺,魂繞夢牽全是轅妹的芳影。
最後在翡翠寨裡,呂良轅橫溢的情愛,毫無禪忌的表露,玄衣女俠就像一把尖刀戳人心頭,掉首飄身而返。
這時已是四更將盡,夜空中風聲夾着瑟瑟的寒意,竟似暮秋光景。
玄衣女俠茫然地竄出翡翠寨,舍卻官道。盡住亂山中飛去,她像發泄什麼似的。腳下小小金蓮,用足十成勁力,腿颶飛奔。
可是她發覺腦海思緒起伏,紛去沓來。但其中總脫不了彭師弟使美影子,他的一舉一動。都深深嵌印在心底深處,抹不去揮不掉……
天色已微露曙光,玄衣女俠這種沒命地飛奔,也有一個更次,忽然-硨天旋地轉,腦中一片渾沌,在此欲失去未失之間,心中這一驚非同小可,倏地雙腳一振,將搖搖欲倒的身子穩住,挪身靠在一棵大樹上,閉目喘息。
玄衣女俠到底曾習過正宗內家功夫,只過了一會兒,心神已然漸復,於是盤腿坐地,行起內家吐納之術。
總有大時辰光景,玄衣女俠緩緩睜開雙眼,長長地呼吸了幾下,覺得身上依然倦怠,遂仍坐着不動,揭起了玄色面紗,仰臉望天,天色已經大亮,那漫天的浮雲,正在向.四下裡飛散,一層層的迅疾的飛散。
清新的空氣中,散發出仲秋的寒意,玄衣女俠緩慢的站起,稍微活動了一下筋骨,探首打量四周環境,見自己正立身在一座山腰上,想起自身孤零零的,四海茫茫竟無自己落足處,數年前別師下山行道江湖的凌雲壯志,只這一刻間即已煙消雲散,心想不如返山,長伴恩師……
驀覺蹄聲雜杳,竟似越嶺而來,玄衣女俠愕然想到:“這時會是什麼人來……”心頭在想,嬌軀已然聳到一處濃密的樹葉中藏身!
馬蹄之聲越發近了,敲得山石一陣亂響,轉眼前來到山腰,人數還真不少呢!
玄衣婦俠看來的共是七騎,七人都陡步牽馬上山,一匹跟着一匹,但山上原無路,連踩腳的小道都沒有,玄衣女俠心中暗奇,怎的會牽着馬爬這種高山,敢情有點神經不正常,可也不能七人都犯這病呀?
忽聽當中一人埋怨道:“都是四弟出的鬼主意,爬這種死人山。我早說了官道雖然遠一些,可舒服得多,偏偏要往這山上……”這說話的是個鬍鬚連腮的漢子,高一頭寬一膀,十分魁梧。
“三弟,你給我安靜點成不成,當初檔是你和四川雙煞有那麼點兒交情,我們何至於受那兩個臭鳥的騙,十幾年來兄弟們也不會落到這般地步……”這是個瘦小個子,但年紀卻已不小,總有四十八九歲了。
那走在第二騎馬旁,是個五旬出頭的老兒,面黃如金,十分瘦削,脖子和子足都顯得較常人巨大得多,他停步回首瞟了方纔兩人各一眼,說道:“事到如今,誰也別埋怨誰!再翻過這兩座山頭,就能見官道了。近是近得多,累也累一點,我們就在這山腰歇息會吧!”這老兒似乎是這七人中的大哥,話也說得甚有分寸,沒偏護誰也沒責怪誰。
玄衣女俠摸不清這七人的來路,見其中除後來說話的兩人年紀較大外,餘者均是三十七八的粗壯大漢,勁裝疾服,十分剽悍,鞍套各掛着一樣兵器,七人的面色都滿含怨毒暴戾之氣。
七人這一休息,各自覓地跌坐,立在女俠在樹上更不便下來,她可不是怕他們,而是在未摸清七人的底細前,未便下手,明知七人均非善類,可也耐着性子坐在樹上一動不動,可是見七人坐下後,沒再說話,遂伸手輕輕摘了一小節枯枝,瞟目四戶打量,突地抖手飛出。
這來的七人是前面曾說過的遼南七霸,彭中軒的毀家一夥人。遼南七霸老大金面神曹缺荃,老二病乾魏青昭,老三賽金剛楊火現,老四智多星邊民師,老五上行者章焰,老六是老二病乾坤魏青昭的親弟弟,俏二郎魏雲,老七花面鼠文成雄,其中老六俏二郎魏雲昭膚色白哲,面目俊秀,乃是七人之中最英俊挺拔的一個。
最醜怪的該算老七,年歲最輕卻留幾根老鼠鬍子,兩顆老鼠眼,面上一顆顆豆粒都開了花,此刻花面鼠正低頭沉思,不知想什麼?突覺肩並穴上一麻,雖說不重可也不輕,連忙翻身察看,見各人都沒朝他這邊,只老三賽金剛楊火堆仰面躺在地上,手臂剛剛放下,心頭一陣冒火,高聲叫道:“三哥,你這就不對了,我今天可沒惹你,憑什麼又拿我出氣?”
他說剛說完,賽金剛一個鯉魚打挺,立起身形暴聲叫道:“誰拿你出氣啦?你把子放亮點,每次你都找着我……”
金面神曹缺荃吼地一聲大喝,將二人鎮住,怒衝衝地說道:“偌大的中原,我們都沒有個藏身之地,如今爲了彭家小孽種的出世,驚人的藝業,使我們逃到邊疆去投靠他人,不想你們沿途盡鬧些無謂的紛爭,不想想自身的安全,意氣用事,遼南七霸還憑什麼稱霸武林,你們憑什麼在江湖上叫字號?”
一席話說得二人都低首無言,別看賽金喇火暴性,但對這位大哥金面神曹缺荃卻顯得十分敬畏。
玄衣女俠心頭暗驚,這遼南七霸,均非平庸之輩,兩老者內功更是駭人,彭師弟這小冤家,雖說武功蓋世,但雙拳難改四手,好漢岸不住人多,此次進入苗疆,真是凶多吉少,我身爲俠士道中人,怎忍心拋他而去呢?……”
這一沉思,遼南七霸已動身走了,遂也作了個決定,暗中協助彭師弟一臂之力,待其報得大仇後,再偷偷地回山,請求師父,替自己剪去這三千煩惱絲,長伴孤燈古佛,了此殘生。
玄衣女俠這一決定,差點喪命苗疆,這可是她聽沒想到的。
且說玄衣女俠覓路回到洞庭湖濱,來得賽鐵塔處,暗中沒見彭中軒等蹤影,不願驚擾賽鐵塔母子,遂沿湖直趕下去。
玄衣女俠因衣飾特別,多是晝伏夜行,這一夜,正在屋面飛行,突聽到呂良轅那悽慘的悲喚,心中一怔,停身探視究竟,見房中只有小靈乞及一老者,遂現身相見。
待其知道原本原委後,趕到岳陽君山,對彭中軒一說,彭中軒那種急痛欲狂的態度,又再度刺痛了玄衣女俠的苦心,遂和瘋子張海嘯珍重道別,張瘋子本欲隨身相伴,稍加照顧,被玄衣女俠堅拒,始自行返回榮家灣。
玄衣女俠因已決定暗中幫助彭中軒,曉得彭中軒等不日定必人滇,遂先行僱舟,沿江直上入川。
不一日,船經巫山十二峰,巫峽天險,宇內聞名,急流浪花,也招引來玄衣女俠的美目盼顧。數日來,玄衣女俠愁眉緊鎖,整日靜坐牟艙。這一日因巫峽的遐爾聞名,使玄衣女俠也略展愁眉,推開小船艙門,向外望去,這一望可望出禍事來了。
原來在峰頭山巔,正有烏金幫的內三壇壇主陰陽劍歐陽峰率領着壇下三位高手及數名幫衆,奉幫主之命,駐守峰頂,意欲對彭中軒施以暗襲,不想立衣女俠這一露面,卻把陰陽劍歐陽峰驚得呆了。
陰陽劍歐陽峰,平生嗜色如命,早年是出了名的採花大盜,幼得異人傳授,一身軟硬輕功均已爐火純青,手中一對陰陽劍,右長左短,短劍可任意飛出傷人,右劍劍招更是詭變無比,且兼習得采捕藝術,今見縣衣女俠這一張豔麗迷人的粉臉,怎不使他驚得目瞪口呆呢?
就在當天夜裡,玄衣女俠正在膝跪間,驀覺幽香撲鼻,頭腦立刻一陣暈眩,大驚失色,趕忙屏住呼吸,可惜已經遲了,頭腦沉重,渾身軟綿綿,且又慾火焚心,兩頰桃花暈現,心跳驟增。
這是陰陽劍採花時的獨門法寶,“迷魂鴛鴦”只要嗅着,任你武功再高,也得欲潮高漲,任其擺佈,且又並不暈迷失去知覺。
一聲爆笑,艙門“嗖”地開了,月光下,艙門口站立四句五六白臉勁裝漢子,肩頭露出劍穗,一臉淫笑,慢慢地踱進艙來。
玄衣女俠雖說失去功力,欲潮高漲,但內心卻非常清明,知道今夜難逃魔掌,且連尋死都不能,熱淚不禁浩浩而下,心頭雖有慾火,但怒火更熾,可又有什麼辦法呢?看着那白臉漢子,一步步地挨進,且緩慢擡起了手,只要白臉漢子在她粉臉上摸一把,玄衣女俠這一生可就完了。
正當這危急之際,驀聽一聲暴喝:“好兔崽子,江中這好月色,你跑進艙中去幹嗎?還不滾出來受死?”
陰陽劍歐陽峰聞聲機警,連忙縮手暴退出艙,站在船頭借勢身子一旋,可也沒看到船上有人,不由恨聲罵道:“何方鼠輩,敢壞大爺好事,即敢出頭架樑,何又藏頭露尾,難道你也知道馬金幫不是好惹的嗎?”說完哼嘿連聲,又欲回身進艙。
忽聽一聲哈哈嬌笑,從背後艙頂傳來,歐陽峰這一驚可真非輕,因船身不大,有人在這一刻上了船,自己覺沒能發覺,可見來人,輕功如何的佳妙。
像旋風般地一個快轉身,艙頂哪有人蹤,連個影子都沒瞧見,而身後岸邊又傳來嘿嘿冷笑,歐陽峰渾身冷汗直冒,心魂告顫,暗忖:歐陽峰今日可遇着高人啦!
這等輕功,可說天下獨步,即有這絕妙的輕身術。武功可想而知,但此刻心終不死,這麼一聲看着已經到口的鮮肉,難道要被兩聲冷笑就給嚇跑了嗎?心中暗忖道:“歐陽峰啊!歐陽峰!你可拿定主意,別陰溝裡翻船,將來傳出江湖,看你還能稱字造號嗎?”
這想法只像閃電般地在歐陽峰腦中打了個轉,歐陽峰這次可不快,緩慢地將身子轉過來,因爲輕身提縱術,在快的方面疾如流星,肉眼難見,可就是沒法慢。陰陽劍歐陽峰這次轉身,兩隻賊眼,左右覷瞧,可是沒見一點動靜,也沒見人影現身,連衣袂破空風聲皆無。
忽地身後哈哈嬌聲又起,這下他可悟出原因了,哈哈聲不奸不滑,嬌滴滴脆弱完全是童嗓。這個氣可就大了。知道對方明明是兩人,分躲在船岸兩頭來作弄自己,使自己弄得魂驚魄散差點不顧一切地放手逃走,隨暴聲叱道:“哪來的小畜生,竟敢無禮壞了大爺的好事,今天……”
“呼”地迎面飛來一顆暗器,隨着暗器,從岸邊一塊不大的山石後,縱出個十一二歲的小孩。緊身純白衣褲,臉黑如墨炭,胸前墜着個金牌,一晃晃地向前走來。
陰陽到歐陽峰哪把迎面飛來的暗器放在眼裡,好個輕鬆地推出一掌,將暗器擊落,說明遲那時快,就在他掌力推出時,暮覺微弱絲絲破風之怕。起至身後,將全身整個罩住,立時大驚失色,因爲暗器破風聲微弱,必屬於極細之暗器,且暗器愈小愈厲害,連忙前斜聳起身形,險煞人細小暗器險險擦鞋而過,原來是一蓬銀亮的繡花針。
陰陽劍歐陽峰落身岸上,見船艙邊上同進也爬起個黑衣小孩,不由氣得跟瞪眉豎,鋼牙直咬,正待咒罵,忽地想起新過現身江湖外號金童玉女的一對小煞星。最近傳聞這一對小煞星,乃是嶺南梅花崢梅花一劍傳人,且梅花一劍,亦已親身下山重入江湖,不由心驚地打了個寒顫,探首四處察看,心中頻頻叫苦不迭。
梅花一劍梅花娘娘,一十年前就已名滿江湖,手中一把劍,囊中二袋百毒梅花針,更使武林小人聞風喪膽,如今小的出來的,老的也定不遠,又怎能不使他既驚且怕呢?
“哥哥!你瞧!他渾身都在抖呢!你守住他,我到艙裡去看看。船上黑衣姑娘說完就往中艙裡鑽。
陰陽劍歐陽峰此刻是又氣文怕,又驚又怒,暗忖:“今夜如若老的沒來,真要讓兩小自己住唬住,這烏金幫壇主之位,自己還要不要呢?打了小的,還怕老的不找來嗎?”不由得擰足沉思有傾,見除二小鬼外,再沒人現身,不禁膽氣一壯,暗忖,梅花娘娘只系聞名,從未晤面,打不得逃總逃得了,在梅花一劍手下開溜總還值得,再說我不傷他二人,只把兩小鬼逼退,將那美女動卻走,不是一了百了嗎?
這只是一瞬息間,歐陽峰已打定主意,見黑衣姑娘鑽進船去,心中也不甚急、因爲他根本不知那豔美的少女,就是近年新崛起的玄衣女俠。
“這位小哥,我們商量件事好嗎?”歐陽峰即知道二小的來頭,當也風聞二小的難攀,用硬的木如先用軟,並且猜測到二小與這船中美女絕不可能所關連。
黑孩兒本蓄勢待敵,見歐陽峰忽然和聲地向自己說好話,心中略一沉思,細眉一揚,哈哈笑道:“小畜生一會兒變成了小哥,好說!好說!要商量什麼,先說來聽聽,有代價就成。”
歐陽峰一聽,滿心歡喜,小夥子挺活動,挺開通,遂移步湊前說道:“我想和小哥談件交易……”
黑防兒立刻止住道:“你說話管說話,可別往前走,你可是誠心還是使詐,如若弄鬼,你得小心我兩手的百毒梅花針。”說完兩手作勢一揚。其實梅花娘娘早在十餘年前已禁止使用百毒梅花針,黑孩兒手中握的是確是梅花娘娘獨門暗器梅花外,但卻是無毒的一種,黑孩兒不過看到他剛纔倉促間趨避白姑娘偷襲時,身上功夫甚是精純佳妙,故才用以嚇唬他,謹慎地不讓他靠近身來。
歐陽峰真地立刻止步,笑道:“好!我不走近就是,小哥,你瞧這個。”只見他從懷中掏出個竹筒般之物,兩手一拉,瞬息變成三節,總有兩尺餘長,湊在一隻眼上,左右擺動不停地亂瞄。
黑和心中不禁疑惑,不知他玩的是什麼把戲。
“小哥,假如你願意做手不管這檔事,我就把這送你,你先拿去瞧瞧。”歐陽峰邊說邊拋遞過來。
黑孩兒生性好奇,伸手接過,也湊在眼上去看,見並沒什麼奇特之外,只是遠方的東西比較看得清明點罷了,遂笑着摔在沙地上道:“這有什麼了不起,我還以爲什麼價值連城之物,原來是個騙小孩的玩意。”
船艙中一聲輕嘯,黑孩兒立刻收斂笑容,說道:“不知死活的混蛋,就憑你剛纔的一句‘蓄生’,你就該打入十八層地獄,你準備接招吧!”語音剛落,巳自聳起身形,凌空雙手連灑,銀針根根倒射而至。
陰陽劍歐陽峰在聞得嘯聲時,早已有備,見黑孩兒凌空聳起,連忙似左實右的一閃,黑孩兒兩手梅花外全部落空,而歐陽峰指風反斜眉點到。
忽聽,“哥呀!別說,我來助你。”凌空黑影飛墜,掌風勁道亦甚可觀,歐陽峰縮身側身,橫跨兩步,身形尚未站穩,右側掌風又至,知道兩個小煞星確晨易與之輩,立時暴喝一聲,驟施絕藝,雙手忽指忽掌,怪招百出,只片刻工夫,即將黑孩兒白姑娘雙雙罩在指風掌影中。
“哥呀!不行!這廝有點邪門,我總打不過他!”
“妹子!別急!婆婆馬上就到,還怕他飛到天上去!”
“哥呀……嘿!混蛋!
“妹子!你怎麼罵我了,你瞧婆婆不是來了嗎?”
“哥呀!我沒罵你,是罵這混蛋的下流坯!”
黑孩兒的兩句話可真管用,陰陽劍歐陽峰身任烏金幫壇主之職,豈是等閒人物可比,陰陽掌劍絕技,江湖亦頗負盛名,手足一施展開來,只十來個照面,即將二小逼得團團亂轉。
正當其欲將二小制住,聳身上船之際,驀聽黑孩兒高叫婆婆來了,不由心頭一凜,手足慢得一慢,黑孩兒白姑娘已同時跳出圈外,各自懷中抽出一柄短劍。再次振劍撲上。
陰陽劍歐陽峰只怔得一怔。立刻意會到受騙,同進也體會到梅花娘娘絕對沒在此地,殺心頓起。虎目圓睜,閃身避過兩小兩把短劍,肩頭一抹,青銅長到已緊握手中。
仲秋季節,秋涼如水,長江流頭冷風習習,靜寂中驀地傳來一聲冷哼。
歐陽峰剛剛撤下肩頭寶劍,欲下殺手,忽聞這一聲冷“哼”,微哼中滿含怨毒,不禁暗駭,忖道:梅花一劍如適時趕到,今夜恐怕難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