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心計
行商多年,古仲自覺眼光也是毒辣的,可他瞬也不瞬地看着古緋,忽的就看不透那雙黑白格外分明的眸子,明明纔是初初十五年紀的姑娘,他卻覺得她身上的滄桑堪比垂暮老人。
“是有點事。”古仲回道,他一撩袍,自顧自在主位上坐下。
古緋偏了下頭,光影打在她脣邊,形成深邃的線條,越發顯得那張臉不見日月之光照射的白,帶着一種羸弱的纖細,很容易讓人疏於防備。
“大伯但說無妨,凡能用到阿緋之處,阿緋定好不推遲。”古緋也乾脆,實話實說,古仲是商人,要和一個商人當面轉花花腸子玩心眼,她還沒傻到以彼之長攻自身之短。
古仲對古緋的識時務,生了點欣賞,他撫着美須,開口說道,“之前我記得你說過,自己和大京百年制墨世家墨家有露水關係,可是當真?”
聽聞這話,古緋心中一動,她算摸出古仲今日過來是所爲何了。
她還當他能忍到什麼時候才提及這事,不曾想,自己上午露了面,下午他就找來了。
勾脣點笑,古緋臉上笑意莫名,她半隱在袖中的手卻倏地握緊輪椅扶手,特別是在說到“大京墨家”之時,用力更甚。
然她面上半點不顯,只清冷應道,“是有那麼點關係……”
見古仲眼睛一亮,她繼續說,“不過,大伯若是想拉上這點關係,卻是沒法的。”
“如何沒法?”古仲急切的問。
古緋舒展了下身子,軟軟地靠在微涼的輪椅背上,輕描淡寫的道,“大伯也知,阿緋前十五年都流落在外,這大京,前幾年一路乞活倒是去過,當時無意與一人結下善緣,後才知這人是大京墨家一小小的管事,此人心善,見我孤苦無依,便收容照顧了我段時間,阿緋有幸,在那段時間裡,見識了些百年制墨世家的皮毛技巧,後不想再叨擾別人,遂離京。”
聞言,古仲說不上來是失望還是怎的情緒,他原本以爲如若能借助這力,那麼古家在易州何愁沒有出頭之日,可眼下聽古緋道來,只覺這等關係如同雞肋,食之無味棄之有肉。
畢竟百年的制墨世家,即便是流傳出來的一些微末伎倆,那也是夠古家這樣的家族昌盛起來,可一小小的管事,能有多大的能耐?需知大京墨家那可是兩百年的龐大世家,就是墨家本家之人,彼此多半都是認不全的。
古緋心裡冷笑,她如何不知古仲的想法,也更明白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人都是不知珍惜的,還會以爲是理所當然。
她是需要在古家立足,可也不想被人這般壓榨利用。
古仲一直在沉思,遂根本沒瞧見古緋眼梢的譏誚和冷意。
良久,他長嘆一聲擺手道,“罷了,是天要亡古家,這份家業危矣……”
古緋垂頭看着膝蓋上裙裾花紋,藕白色的百褶裙,繡翠綠荷葉,皺褶縫隙間偶有粉白蓮苞,忽隱忽現,像極輕風吹動,她就小聲的道,“墨丸受潮失色……或許有一法子……”
這聲音低,即便是古仲也只能聽個模糊,可他卻敏銳抓住“法子”二字,目光如電的追問道,“是何法子?”
古緋猛然擡頭,像被嚇了一跳般帶着少許的驚魂未定。
古仲訕笑幾聲,將失態掩飾過去,“緋丫剛纔在說什麼法子?若有法子,可是要說出來,不管好不好使,總要試一下,要知道,你纔回古家,大伯和你爹都還未好生補償你,古家正逢大難,大伯和爹都操碎了心……”
古仲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着什麼,也難爲他一向在子女面前威嚴慣了,這會不瞭解古緋的脾性,只得耐着性子溫言細語。
古緋見火候差不多了,才躊躇不定的道,“大伯,不是阿緋不肯說,只是這法子阿緋也是聽那管事提起過那麼一次,也不知管不管用,若是有用爲最好,可不管用的話,阿緋豈不是成古家的罪人了。”
古仲十來歲便走南闖北的行商,什麼樣的人沒見識過,古緋這話下之意,他一轉念就明白過來了,無非便是怕事後擔責被遷怒而已。
他也不覺這是膽小怕事,反而還對古緋另眼相看了一分,事事謀定之時便留下後退的餘地,方纔能立不敗之地,因爲即便是敗了,那也有東山再起之機。
他便安撫道,“這你大可放心,大伯不是那等糊塗之輩,好壞清白還是分的清了,不管你說的法子管不管用,對古家你都是盡心盡力了。”
話到這份上,古緋也不矯情了,她咬脣想了下道,“那管事曾說,墨丸有損,或生裂紋或受潮失色,皆是保存不當所致,若有裂紋者,修補不易,可只是有潮失色,便可以布袋盛裝,懸掛陰涼透風之處即可。”
古仲重複了幾次,想了想記住了,越發覺得這法子可行,當即坐不住,朝古緋急急道了句,“我這就去坊間試試。”
話才落,古仲提起袍邊,腳步翻飛地離去了。
丹青端着茶上來,纔到花廳門口,差點沒撞上古仲,慌忙讓到一邊讓開道。
“姑娘,大爺這就走了?”丹青進來,遞給古緋一盞溫熱茶水,另一盞只能放着了。
古緋旋開茶蓋,掠了掠茶梗,輕抿一小口,品着茗香在舌尖蓓蕾上綻放開,後茶水順喉而下,才施施然開口道,“可不就是走了。”
可不就是走了,那般急切,也不等她話說完,出了事,誰又能怪到她頭上。
古緋私心裡如此想着,她又不是傻子,怎會被古仲幾句話誘哄,就全盤托出,自己不留一手,讓古家輕易就渡過衰落之危,日後說起,哪裡有她半分的功勞。
有些事,有些人,有些話,不到緊要關頭,誰又能看到不可替代的重要性。
她不僅要在古家立足,指不定日後,還要與古仲一爭高下,奪這古家的主事權,畢竟她所揹負的和要做的事,光憑她一人的力量無異於蚍蜉撼樹,而古家,自是最合適不過的踏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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