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墨者嬌無彈窗 175、墨長河
若說大京最近哪裡最熱鬧,估摸很多人都會說,玄朱坊外最熱鬧。
玄朱坊在大京彷彿一夜之間名聲鵲起,抱着銀子上門求着讓玄朱坊制墨師父給制枚墨丸的人不再少數,每天都有那等帶着大把銀子卻沒買到墨丸的人,一出玄朱坊,在坊間彼此看不順眼,從打嘴皮子仗到動手的都有。
一切只因玄朱坊的制墨師父——古緋!
據說,此人從易州來,且到大京短短數日,不僅攀上了顧大家的關係,還與御史大夫左清走的也頗近,有人親眼見着兩人從清淵閣出來,且第二日左清就出入玄朱坊。
而這份淵源,原是從左聖司邀約的一場畫舫比鬥開始。
古緋赫然是勝了墨家的嫡長女墨卿歌,那個自來都被譽爲制墨的天才,不僅是勝,還是用對方最擅長制的墨家鶴頂勝的。
沒過多久,古緋的一些事就被好事者言談了出來,卻是所有人都沒料到,如此一夕之間橫空出世的制墨師父,竟然在大京墨家待了十年,後不知原因,回了易州。
且還是雙腿被廢,不良於行,已有那等八卦的,猜測了無數的說法,可這些無數的背後,依然無法阻擋的,是古緋越加顯露出來的高超制墨技藝,以及讓人歎爲觀止的悟性,玄朱坊中那一份一份改善過的制墨配方,可不是說來好玩而已。
便是此刻連大京墨家的族長——墨長河亦不例外。
他兩根指頭間,捏着一枚墨丸,
那墨丸呈一把琵琶的形狀,通體色澤黝黑,質重而不透,是以最爲合適用來潑灑繪畫用,乃宿香矣。
有依稀的光線從書房外偷泄進來,穿過墨長河的指縫,讓宿香越發的精緻。
墨長河是個年約五十的中年男子,他身形極爲頎長,頜下三髯美須,面白如玉,且眉目斯文,穿着一襲再是普通不過的蜜合色長衫,整個人身上散發出濃濃的書卷氣息,半點都不像是個一個百年世家的族長。
“宿香,宿香……”他輕輕唸叨,爾後嘴角一翹,微微眯眼,輕笑出聲。
“這宿香墨丸,歷經上千上萬次的千錘百煉,墨質才如此釉色,且能依稀看出這制墨之人所用的捶打之法裡頭,依稀有墨家千鈞錘法的影子。”與男子隔着書案,垂手站立的是一穿寶藍色圓領衣袍的老者,他發半斑白,臉上無甚皺紋,可眉梢有無法掩蓋的喜意,特別是在看到那沒宿香之時,那種喜色越發的濃。
“老奴恭喜族長,墨家終出了個不世天才,還可再興盛至少一百年。”老者說這話時,臉上神色略爲激動。
墨長河並未作他想,他輕描淡寫的將宿香放下,雙手五指合攏,擱在下頜,沉吟片刻道,“邱老,話還爲時過早。”
說完,他想了下又道,“卿歌可是從逍遙王府回來了?喚她過來。”
“是,族長。”叫邱老的老者行禮應聲,悄然退了下去,不過臨走之際,他又多看了那宿香墨丸幾眼。
很快,墨卿歌心有忐忑的在書房外低聲道,“卿歌見過爹爹。”
墨長河指間把玩着宿香墨丸,眼眸半闔,臉上光影交錯,叫人看不懂他臉上的表情,他沒應聲讓墨卿歌進來,也沒說不讓她進來。
墨卿歌就在門口保持屈膝不起的姿勢,良久她身子微顫,面有發白,顯然是撐不住了,不過她貝齒輕咬紅脣,臉上顯露出倔強的神色來。
墨長河眼底有興味地掃了她一眼,不鹹不淡地道,“進來。”
墨卿歌起身,身子略爲搖晃,可她不得不提起點裙裾,踏進墨長河那她鮮少有機會進的書房。
她低着頭,邁着小碎步,秉着呼吸,不敢擡眼亂看。
墨長河看着自己這個女兒緩緩走近,嘴角暗影之中就生出耐人尋味的意味深長來。
“聽聞,你去逍遙王府作客了?”他輕聲問道。
就這種輕柔如風的音線,讓墨卿歌不自覺打了個顫,她還是不敢擡頭,只得小聲的回稟道,“回爹爹,是逍遙王邀女兒前去府上作客,女兒不得不從。”
聞言,墨長河臉上一絲厲色快若閃電的劃過,他的目光在那枚宿香上梭巡了圈,“逍遙王府如何?”
墨卿歌摸不準墨長河的心思,只得撿無關緊要的來回答,“精緻非常。”
“哦?”墨長河拉長尾音,帶起意味不明,“看來,你是頗得逍遙王的喜歡了?”
哪知墨卿歌一聽這話,當即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擡頭飛快地看了墨長河一眼,急忙道,“女兒沒有,請爹爹明鑑,女兒時刻謹記墨家祖訓,不得與當朝御庭有沾染,是以時刻都與逍遙王虛以爲蛇,斷然不會與之有半點關係。”
墨長河勾了勾嘴角,他眉目之間的書卷氣息越發的濃郁起來,顯得彬彬有禮非常,“聽聞逍遙王皮相十分俊美,不管男女,看上一眼,皆日夜不忘?”
墨卿歌背脊都生了冷汗,她不敢有半刻的猶豫,飛快地又解釋道,“是,逍遙王真容俊美無雙,可皮相白骨,百年之後,骷髏一堆而已,爹爹,女兒時刻不敢忘自己是墨家人。”
墨長河點了點頭,似乎對墨卿歌這說法頗爲滿意,“起來,你知曉輕重就好,逍遙王乃南齊九皇子,在我大殷爲質,一個外來皇族,和其牽連上,便是我墨家的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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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女兒記下了。”墨卿歌點頭,緩緩起身。
墨長河頷首,他目光落到書案上那枚宿香墨丸上,兩指挑起,扔給墨卿歌讓她看看,“瞧瞧這枚墨丸如何?”
墨卿歌心頭警惕非常,這會不敢鬆懈半分,她接住墨丸,只覺入手微涼,又頗爲沉,拿起細細地看了起來,隔了好一會才斟酌着道,“色澤沉鬱,質重不輕,且帶芬芳,有點想是宿墨,可又不太一樣。”
墨長河嘴角的笑意斂了,他眸帶冷光地看着墨卿歌,就道,“莫不是你沒看出來,這墨丸的錘鍊之法,可是有我墨家千鈞捶法的痕跡。”
墨卿歌心頭一驚,她雙手捧起宿香,上前幾步,將之放回墨盒中,臉上露出謙遜之色,“女兒駑鈍。”
墨長河還想說什麼,可一擡頭,見着墨卿歌的低眉順眼,眼眸一眯,半點都瞧不出任何情緒,“你乃我墨家嫡長女,自小天賦非常,又以墨家無數師父悉心教導,如今自當有這點眼力纔是!”
墨卿歌心頭多跳了幾下,她抿着脣,微微低頭,半句話都不敢再多說。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