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 相認
就着淺薄的夜色,墨緋看見那道影子身上泛出冰冷的點光,想似從頭到腳都身覆殺氣斐然的鐵甲一般。
有古怪的感覺襲上心頭,墨緋眸底流瀉出激動,她死死地握住扶手,聲音有顫的道,“可是……大哥?”
聽聞這話,那人明顯身子一僵,繼而是低沉的笑聲接連迭起。
墨緋猛地睜大眸子,她哪裡會聽不出這嗓音,鼻尖一酸,蓬勃的委屈和掛念如洪澇一般席捲而來,她騰地從圈椅上站起來,“大哥……”
當光亮重新散落,油燈那點螢火也變的刺眼起來,墨緋虛眯眼,透過睫毛縫隙,她看到面前的那人,一身都包裹在銀灰鎧甲之中。
鎧甲上佈滿蛇蟲紋樣,一副面具,也是頭角猙獰的樣式,很是嚇人。
那人伸出手,原本該是修長的五指,也是籠在鐵套之中,尖銳的倒刺,甚至墨緋能嗅到濃厚的血腥味。
她心驚膽顫,卻並不是因爲這人,而是她驚怒的是,兄長這是已經動手殺過人了?起碼殺的人還不在少數,如此纔有這般讓人可怖的氣息外露。
揭下面具,熒光投射,從那陰影之中就露出一張俊俏不凡的臉來,那種俊,是君子如玉,芝蘭玉樹的俊,帶着溫潤如水的文雅,本很是讓人舒服,奈何,一道疤,銅錢大小的粉紅色燒傷疤痕,印在左臉,恍若美玉有疵的缺陷,讓人惋惜。
墨緋倒抽了口冷氣,她臉上狠厲一閃,“大哥,你的臉……”
墨玄微微一笑。面具取下來,左鬢的髮絲就悠悠垂下來,像是柔軟垂柳,恰好能遮擋那疤痕一二。
“阿緋。”他輕喚了聲,向墨緋伸出手,恍若多年前的很多次一樣。
墨緋眼眶泛紅,她繞過書案。跌跌撞撞的朝墨玄奔過去。
許是擔心身上的冰冷利甲傷着她。在墨緋即要衝進她懷裡之際,雙手扶住了她的肩。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大哥一直以爲,你早不再人世,還想着等雲離攻入大殷,就帶兵殺進大京。殺進墨家,給你報仇。”即便心頭再是激動。從來的教養也讓墨玄很少失態,他剋制住情緒,隻眼底才泄露出真實來。
提起墨家,墨緋冷笑一聲。“大哥不必了,墨家已經名存實亡了,害了咱們家的人。我一個都沒放過!”
雖只是簡單一句話,可其中的艱辛之處。墨玄怎麼會想不到,他擡手憐惜地撫了撫墨緋鬢角,“辛苦了,大哥該早點回大京去找你的……”
墨緋搖頭,她嘴角露出真切的淺笑,柔暖而明媚,“不用,那等小人免得髒了大哥的手。”
這話讓墨玄深邃的眼底一暗,身上的煞氣一閃而逝,濃厚的讓人心驚,“這話該大哥說纔是,這些年,委屈你了。”
墨緋引着墨玄坐下,見他一身鎧甲走一步都哐啷作響,遂皺眉道,“大哥,你爲何這般穿着?”
墨玄一愣,笑了下,這才伸手去揭,“習慣了。”
墨緋幫襯着他將一身厚重的鎧甲脫了,這才露出一襲素色斜紋青衫來,“說說這些年,你是如何過來的吧。”
墨緋撿了乾淨的茶盞,倒滿溫熱的茶水遞過去,將諸多的事都娓娓道來。
一說到她受過的生削腿肉的極刑,墨玄端着茶盞的手一頓,隱有嗜血的赤紅從他眼梢劃過,讓人背脊發憷。
再後來的事,墨緋平淡無波的說完,就問墨玄是如何來的雲離。
墨玄沉默了瞬,三言兩語簡單的道,“當初被墨卿歌下了藥,險遭迫害,是墨氏族長墨長河將我帶了出來,我轉醒來時已經是十天後,且不在大京,待回了大京,本想去救你,可那會從墨家傳來你暴斃的消息,再後來,我就輾轉來到了雲離王都,認識了太子,眼下是太子身邊的親衛。”
墨緋聽的眼眶澀疼,兄妹兩人皆是不喜訴苦抱怨的性子,即便再深的苦難這會說來,也是輕描淡寫,她抽了抽鼻子,鼻音很重的道,“那大哥的臉上是怎的一回事?”
墨玄淡淡一笑,“墨卿歌弄的。”
“那她……”還有的話墨緋問不出口,她一直都記得自己昏迷之前,墨玄衣不蔽體,也不曉得最後有沒有真正的被侮辱道。
但,一看她皺眉,墨玄就明白她想問什麼,雖彎了下眼,探手過去,摸了摸她的髮髻道,“沒有,許是想讓我痛不欲生,墨卿歌在我臉上鐵烙弄醒我,本想讓我清醒着受辱,墨長河來的及時,攔了她。”
雖覺得很是慶幸,可再想當時墨卿歌曾說,墨玄年少慕艾着她,還同她訴過衷腸,只不過被她糊弄了過去,她甚至覺得噁心作嘔。
那當時遭受那樣的羞辱,墨緋不敢揣度墨玄當時到底是何種的心境,她笑的比哭還難看,“大哥,是我連累了你……”
墨玄筆挺的眉一皺,嘆息一聲,乾脆探身過去虛虛抱着墨緋,像幼時很多次那般輕拍她背脊,安撫道,“你我一母同胞,且年幼離家,我既是兄長,哪有連累一說。”
“你以爲,大哥當年是真心心悅墨卿歌的?”他低聲嗤笑了聲。
惹來墨緋微詫的眼神,他用指腹揩了揩墨緋眼尾,眉目溫柔儒雅的道,“早年我便知墨家是龍潭虎穴,可你我畢竟年幼,根基不穩,兄長制墨本事又不如你,唯有從其他方面着手,最好能入族長的眼,才能掣肘墨老夫人,所以才刻意同墨家那幾個嫡出交好,更是佯裝爲墨卿歌姿色所迷,若能以此控制她,解了你之危爲最好,若不能,總歸看在那麼幾分情誼
,掙得喘息之機,慢慢圖謀就是。”
“但是爲兄不曾預料到,她因爲樂清泊,那般快就動手了,從前爲兄還想,你與樂清泊青梅竹馬,即便爲兄日後有個萬一,想來以樂家的地位,也是能護住你的,沒想最後到底是看走了眼,是爲兄自個不夠強大,謀算也差了些,不然你也不會受那等苦楚。”
墨玄遂將自己從前的所做所謂揉碎瞭解釋給墨緋聽。
墨緋睜大了眸子,睫毛上還掛着晶瑩的水珠,愣愣的表情,很是讓人想捏一捏她的面頰。
墨玄也確實那麼做了,捏着墨緋小臉,輕笑出聲。
墨緋拍開他的手,揉了揉,這才嘟囔道,“原來如此,我之前一直沒想通,以大哥的才能和相貌,怎會同那般凡夫俗子一樣爲墨卿歌所迷。”
且她也曉得,但憑她與墨玄兩個分家出身,想在墨家與墨老夫人抗衡,是多艱難的事,想來那些年,她一心研習制墨的時候,兄長不知吃了多少委屈,樁樁件件的事都在微他日後考慮。
她視線觸及墨玄臉上的那疤痕,心頭有是難受又有相逢的歡喜,簡直是五味摻雜,複雜難辨。
“大哥,如今外祖和姨母都找找着了,你搬過來與我們同住可好?”墨緋想起這事,便提議道,“所謂伴君如伴虎,大哥若能從太子身邊脫身,便再好不過。”
哪知,墨玄搖了搖頭,眼底閃過墨緋看不懂的幽深之色,“不能了,太子他……不會讓爲兄離開。”
聞言墨緋一驚,就一眨眼的功夫,她腦子就已經轉過了無數的念頭。
不讓離開?可是知曉太多隱秘之故?還是被脅恩以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