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房宇能怎麼回答?楊磊自己問出口,也覺得問得挺沒勁的。
好像他就求着房宇給他一個答案。房宇能怎麼說,我喜歡你,我愛你?
房宇可能這麼說嗎?
楊磊要的也不是這一句什麼喜歡什麼愛的。他根本就不在乎房宇說不說這個。倆大老爺們,要說這個嗎?
可他就想要個踏實。
戀愛中的人都是傻子,楊磊和所有陷在熱戀中的傻子一樣,想知道自己在對方心裡的位置,想知道對方是不是和他一樣,是同樣的心。
他也是男人,他愛上了一個男人,他自己就沒矛盾掙扎過嗎?可他現在已經想明白了,比起其他的,房宇要重要的多。
那房宇呢?
楊磊真不踏實。人都是貪心的,以前他就想得到房宇,跟他做真正的愛人做的事。現在他們什麼都做了,楊磊卻發現他根本就沒滿足,那也不是真正的滿足。
昨晚上聽到房宇酒後的那句話,楊磊也考慮了很多。
他聽了心酸。真心酸。
他想起房宇第一次到小樓晚上和大家一起吃的那頓晚飯,房宇那晚是真高興。他雖然沒多說什麼,但是眼睛裡的東西,是騙不了人的。楊磊看出來,房宇是真的開心。
房宇後來說那句“我挺羨慕的”,楊磊當時就心酸了。
他知道,房宇沒家。房宇從小沒父母,寄養在他表弟小武家。小武的父母也不是很管他,房宇很早就一個人出來過了,要不然,也不會那麼小就出來混,混到這麼大的名頭,年紀卻不大。
房宇想要個家。想要家的溫暖。這一點,楊磊比其他人更能理解。
房宇說過,以後羅九不需要他再混的時候,他再成個家。他怕耽誤人家姑娘,連累人家姑娘,所以他不輕易談戀愛,可他心裡,盼着能過着踏實安寧的日子,普普通通的日子。
這些,楊磊都懂。
所以聽到房宇酒後那句話,楊磊雖然難過,可他知道,那是房宇的心裡話。那是房宇最簡單,最質樸的願望。
房宇如果選擇了他,就意味着放棄這個。
現在的楊磊的年紀,他還想不到以後那麼多。即使他的想法中出現一輩子,他也遠沒有真的考慮過一輩子。
他會一輩子和房宇在一起嗎?他們以後會怎麼樣,愛過,分開,各自結婚生子,過正常人的日子?還是真的像別人夫妻那樣,一輩子都只守着對方,相守?
這些別說房宇,就是楊磊,也沒有真正去考慮過。
兩個男人,能走到哪一步?在當時那個社會,那個年代,這不怨楊磊,真的考慮不到那麼久遠。
“我沒想太多。”
半晌,房宇說。
楊磊看了他一眼。
“咱倆不管是啥,我現在怎麼對你,以後也不會變。”
房宇說,緩慢,一字一句。
這是房宇現在能給楊磊的最確切的回答。
楊磊沒答話。
“那我跟你說說,我是咋想的,成嗎。”
楊磊心平氣和地說。
“你說。”
“我想過了。那天你說得對。咱們都得再想想。”
房宇擡起眼睛,看楊磊。
“那天我說以後不讓你再見我了,我不是當真的。我也不想給你啥壓力。那天的話,都是我心裡話。我想着,不管咋樣,得讓你知道,我也對得起自個兒的心。後來我們……也好了,我是真高興。可我也真怕你會後悔。”
楊磊掏心掏肺。
“我沒後悔。”
房宇猛地說。
“……”
楊磊聽了這話,他心裡五味雜陳。
“你這麼說,我高興……知道嗎房宇,我是真的喜歡你。”
楊磊說。這一次,他說得很平靜,很自然。
房宇再一次聽到楊磊說這句話,感受和第一次很不一樣。
他看着楊磊,他有把他摟到懷裡來的衝動。
“昨天晚上,你喝了酒說,你想成個家。”
楊磊說。
“……”
房宇愣住了。他一點都沒有印象。他忽然明白了,今晚楊磊爲什麼說這些。
他以前是這麼想。小時候,他羨慕別人家裡的燈光。他就想以後也有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
“……這話讓你不高興了?”
房宇說。
“不是。你別誤會。”
楊磊說。
“大哥讓我到呂城辦事去,要在那邊待段時間,我是想說,咱們就正好趁這段時間,都再想想。”
楊磊很心平氣和。他慢慢地說着。
“趁咱們還能回去,你也沒想清楚對我到底是咋想,咱們就都再好好想想。想清楚了,以後該咋整,咋整。我明天就動身了,那邊忙,我也不多聯繫你了。正好安靜,咱們就都想想,有啥決定,回來了再說……”
楊磊說。
楊磊在說什麼,楊磊清楚,房宇也清楚……
楊磊沒騙房宇,他是真的要去呂城,爲燕子乙在那邊圈的幾塊地看項目和前期踩地。燕子乙一直催他出發,楊磊已經耽擱了好幾天,都不好意思再拖拉了。這次去的地方比較偏遠,在呂城下面的遠郊,燕子乙想擴張到外城,只能先從外圍拿地。楊磊走之前還怕這次去的時間長,萬一房宇又跟上次一樣出了什麼事,沒人及時告訴他,特地囑咐李三和川子他們,要是房宇有什麼事,第一時間打電話通知他。
第二天楊磊就出發了,一到呂城,馬不停蹄,就趕往底下郊縣的那幾塊地。楊磊除了到呂城的時候,給了房宇一個電話報平安,後來就沒再給房宇打電話。他跟房宇說,到底下那地塊兒都是農村,不一定找得到電話,打起來不方便,就不多打了,叫房宇甭惦記,頂多就三四天,事兒辦完了他回到呂城,再跟他聯繫。
楊磊這是實話,他去的那地方遠得都超乎他想象,交通情況還特別差,有一個地塊兒只有一條大路通汽車,其他全是農村小道,還要翻山,等他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真是受了老鼻子罪,雖然最後到的地方是不錯,山清水秀的,靠着小村落,符合燕子乙想開發別墅項目的要求,可這交通狀況太夠嗆了,楊磊就盤算,光這修路的錢,首先就得投入不少。
他在這村莊裡考察了兩三天,等他回呂城那天,沒想到就出狀況了。
前一天夜裡下了暴雨,發生了山體塌方,等楊磊坐汽車順着那條唯一的大路開到半道,發現路中間全被夜裡塌方的山石給堵死了,別說汽車,自行車都過不去。
楊磊一問,出村就這一條道,別的路都不行,可這山石不比土疙瘩,不是清理就完了,得用炸藥炸,要等路完全疏通,最起碼得好幾天。
楊磊再一問,這小村落實在太落後,還沒通電話線,村民要想打電話,都是到山外的鎮裡去打,可那個鎮也得從這條路走。因爲這村就在山裡,就這一條翻山公路,別的路都出不去。
楊磊這下急了,等於跟外界失去了聯繫。
“小夥子,你別急,這種事兒常有,你先在我們這兒住幾天,等路通了就能出去了。”
村裡人還好心勸他。
楊磊也沒法了,只能等。
江海這邊,楊磊給了房宇一個他住的呂城酒店房間的電話號碼,房宇每天晚上都給楊磊打電話,看楊磊回來沒有,但連着幾天,都沒人接。
老亮和花貓他們都看出來了,房宇這幾天情緒很不好。晚上房宇叫上幾個人在外面大排檔吃飯,隔壁桌有幾個五大三粗的杆子也在喝酒。杆子是江海土話,也用來說混混,有時叫小混混爲“小杆子”,“活鬧鬼”,就是普通人見了都最好躲遠點的那種人。這幾個杆子放浪形骸,滿嘴髒話,話趕話的跟房宇桌上的一個小弟起了摩擦,本來沒啥大事兒,但年輕人都火氣旺,誰讓誰啊?兩句髒話一罵,那邊就橫了,就拍桌子了。
房宇這邊這小弟還有點分寸,好歹大哥坐在桌上,他也不能亂惹事,所以沒怎麼吭聲,那邊得了勢頭,更罵罵咧咧,什麼髒話都上,老亮和花貓聽不下去了,他們都是手底下小弟幾十號人的,有頭有臉的,能讓幾個杆子這麼咧咧?可沒等他們有動靜,房宇先起來了。
據這幾個杆子後來描述,當時他們看到一個人過來了,就一個人。一桌人誰都沒反應過來,桌子就被那人一腳蹬翻了。蹬翻了桌子,那人操起一條板凳,眼都沒眨,掄在罵得最兇的一人頭上。
那人一頭倒在地上,連一聲吭都沒有。
別說那桌杆子,房宇這桌的人都驚了。
按老亮的話說,他還當房宇又18了。18歲的房宇才真是看誰不順眼,上去出手連一句廢話都沒有,天底下老子最大,那種街戰霸王的狠勁,多少年沒有過了。
房宇已經拆了凳子腿,這玩意兒是就地取材時最稱手的武器,你別看它就是個凳子腿,被它滿是木刺的尖頭夯一下,你就知道那滋味兒!
老亮和花貓幾個都衝了過去。那幾個杆子都傻了,都往大排檔裡頭跑,這幾個人是這個排檔老闆的老鄉,排檔裡都是他們的人,都站起來了,人數比房宇他們多,這些都是外地人,不認識房宇這些人,個個都不是好惹的,有人拿着菜刀就衝出來了,直衝房宇。
房宇躲都沒躲,一腳踹了對方個窩心腳,奪過菜刀往那排檔門頭上一剁,房宇一身的血跡,之前那板凳濺的血都濺在房宇身上,房宇那一身戾氣,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來的,這排檔裡的人都被震住了,都看着他,房宇在櫃面上拿起一個裝着白酒的杯子,點着了打火機。“轟”的一聲,火着了酒精。
杯子猛地砸在地上,粉碎。
那一晚,這家大排檔給砸了,砸得一片狼藉,半個月沒再開張。
房宇不是好人,不是善茬。
他要是善茬,能是黑社會嗎?能在公安局重點掛號嗎??
羅九知道了都納悶,房宇多久沒惹事了。他14歲就跟羅九,羅九最瞭解他的秉性,房宇這人表面上狠,其實骨子裡心善,凡事都留一線,所以羅九對房宇很放心。房宇可以重傷害無數,但不會出人命,這不是膽量的問題,這是打手和亡命徒的差別,這裡面的差別天差地別。
房宇這幾天是憋着一股子情緒,這股子情緒是找着地方發泄了。楊磊走的時候說讓他好好想想,房宇自己也說過,他們都要再好好想想,可真跟楊磊分開,房宇腦子裡想的更多的卻是楊磊在哪兒,在幹啥,爲什麼不來個電話,怎麼到現在還聯繫不上楊磊。
他確實也想了很多別的,但是到後來,總會被這幾個念頭佔據。
到了第五天,房宇再往呂城打電話沒人接,房宇就覺得不對勁了。
楊磊跟他說過,頂多三四天,可都第五天了,還連個消息都沒有。
“燕哥,您有楊磊的消息嗎?”
房宇給燕子乙打電話了。
“沒有啊!我也找他呢,這小子到現在也沒個電話!我還想問你呢!”
燕子乙也在着急。這次楊磊是一個人去的,這一斷了聯繫,連個旁人都問不到。
房宇心懸起來了。
楊磊可能會因爲他們倆的事跟他鬧情緒不接他電話,但楊磊肯定不會不和燕子乙聯繫。
所以,肯定是出什麼情況了。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