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嬪忽然喊了出來道：“皇上，淺妃娘娘這麼一說，臣妾才明白了所有的事情，臣妾的飯菜是纖嬪給的，臣妾當日去看望淺妃娘娘，出來的時候，纖嬪追上來，給了臣妾那隻籃子，說是淺妃娘娘每一日都給皇上親自做飯，眼看着午膳時間到了，就讓臣妾幫忙送一下，臣妾因着要去東宮檢查太子殿下的功課，就讓正巧碰到的彩兒代爲走一趟了。臣妾之前以爲是淺妃娘娘主謀的，所以沒敢吭聲，現在一想，纖嬪的嫌疑最大，淺妃娘娘，皇上，你們想想，臣妾根本不清楚淺妃娘娘的菜式和配料，臣妾怎麼會李代桃僵啊。”
纖嬪？
水清淺笑道：“玫嬪姐姐這話就不對了，纖嬪妹妹和喬兒一直都與本宮在一起，形影不離，纖嬪縱然有機會見玫嬪姐姐，也沒有機會做飯啊，如果說是他人代勞，這事弄不好就是會掉腦袋的，纖嬪也不會放心交給他人吧。”
若說是纖嬪，她斷然不信。
“淺妃妹妹，姐姐所言，句句是實啊，倘若有半句虛言，姐姐願意受天打雷劈！”玫嬪舉掌發誓，水清淺看她不像是假，便轉頭去找纖嬪。“奇怪……纖嬪呢……”
衆人都在交頭接耳地找纖嬪。“纖嬪娘娘怎麼不見了……”
“難道真的是她做的，所以現在躲起來不敢出現了？”
水清淺的心，“咯噔”了一下。
不會的，不會的。她與纖嬪之間，沒有什麼秘密，姐妹情深，怎麼會成了玫嬪口中的虛情假意……
在她無數次神傷之時，在她無數次失落之時，都是纖嬪陪在她的身邊，她自問不是善類，但好歹也有個分寸，纖嬪跟着她，也慢慢地學會了容忍，學會了包涵。纖嬪還在家宴上靈機一動爲她掩蓋了身世，並將話頭扯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們是最默契的。
怎麼可能會是纖嬪呢……
南宮羽一拍桌子，道：“來人，將這個皇宮封鎖，不許飛出去一隻蒼蠅，一寸一寸地找，也要找出纖嬪。陳福海，你去黎月宮找找。”
“是。”
圍觀在旁的戚嬪笑道：“這個纖嬪，有的受了，馬上就有好戲看了。”
不一會兒，陳福海帶來了喬兒，喬兒跪下道：“皇上，方纔奴婢隨纖嬪娘娘回黎月宮去取一個紫貂襖子，娘娘說，淺妃娘娘剛剛在大雨之中受了寒，要給淺妃娘娘預備着，免得淺妃娘娘凍着了。奴婢與娘娘剛剛到黎月宮的時候，奴婢看見一個戴着面具的女子等在了那裡，娘娘問她有什麼事，那個女子說娘娘辦事不利，要娘娘再下手什麼的，奴婢很驚訝，很疑惑，之後，那個戴着面具的女子瞪了一眼奴婢，奴婢就暈暈乎乎的，什麼都不知道了。奴婢剛剛醒來，陳公公就來了……”
戴面具的女子——“你見到的那個女子，是白衣白麪具嗎？”水清淺問，喬兒點了點頭：“是的，淺妃娘娘。”
甄憐容。
怎麼會是她。
南宮契在逃，單放落網，成太后暴斃，羣龍無首，甄憐容必定是很焦急的。水清淺大致已經猜到了整個事件的始末，她道：“皇上，眼下找到纖嬪妹妹要緊，纖嬪恐怕是被人利用了，還請皇上在找她的時候不要傷害了她，她是無辜的。”
屋頂上，一道白影飛過。
水清淺，你陽奉陰違，從來就沒有真正給南宮羽下過毒，你背叛了單放背叛了南宮契背叛了江山社稷泱泱黎民。我親自做好了飯菜，把刀架在纖嬪的脖子上，讓她去紅鸞殿的小廚房裡攙毒水，然後以水清淺的名義送去給南宮羽，她卻交給了玫嬪。玫嬪與水清淺已然不睦，若是南宮羽起疑，豈不壞了事？還好，玫嬪在紅鸞殿外嘀嘀咕咕，最後扔給了紅鸞殿的一個小宮女，紅鸞殿的宮女送飯，南宮羽不會多心。
可是，南宮羽沒有死。
原來，在纖嬪得知那兩碗水中有毒的時候，就悄悄地另外準備了一碗清水，稀釋，讓南宮羽只是受了一點點的傷，沒有死。
該死。
甄憐容啐了一口就飛檐而去。
南宮羽下令讓人去找纖嬪了，此事已經和水清淺脫離了干係，便讓紅鸞殿的人都移居到鳳儀宮去，所有的人都興奮不已，唯獨水清淺還坐在那裡安靜地喝茶。
南宮羽問道：“你還是不肯受封爲後？”
“皇上認爲臣妾會答應嗎？臣妾不答應，也得答應，還能有什麼轉圜的餘地嗎？照理說，臣妾是應該歡天喜地地接受冊封的，但皇上也知道臣妾的身份，皇上封后，封一個細作，未免也太大膽了，若是在全國引起議論，人心惶惶，那皇上的大好河山就要有污點了。”水清淺不疾不徐，不慌不忙，用天下悠悠之口來打消掉南宮羽封后的念頭。
南宮羽笑了笑，道：“你以爲朕真的會在乎別人怎麼說，怎麼想？”
黃昏之前，紅鸞殿中的宮人都搬到了鳳儀宮，而水清淺的所有東西都也如數搬了過去，南宮羽還賜了不少的珍寶和宮女，水清淺坐在鳳座上，紅衣翩翩，心裡血滴。
母儀天下，母儀天下。
她真的成了父親同窗江可循所預見的那樣——封后，母儀天下。
她做到了，可是沒有人會讚賞她了，以爲她需要得到讚賞的那個人，還在天牢之中，還在受着常人難以忍受的煎熬。南宮羽從天牢回來後一直都沉默寡言，連他平時最愛的玩意兒都不去碰了。
水清淺問：“皇上，你怎麼沒有問彩兒那個白衣面具的女子究竟是誰？你怎麼也不問臣妾？”
南宮羽回答道：“根據彩兒的描述，應該是從宵雲宮中逃出來的那個女子，朕會着手去追拿的，清淺，你好好休息吧，這些天，也累了。馬上就要入冬了，你多穿些襖子衣類，可別病了。”
南宮羽的神情有些遊離在外，水清淺也不去管他，自個兒去睡了。
睡夢中，她感覺一縷煙香縈繞在鼻尖，昏昏沉沉了過去，一雙大掌將她抱起，然後便是一路的搖晃，不知道是在去哪裡。
噹啷——
南宮羽命獄卒打開了牢房，走了進去。
“南宮羽！你帶她來做什麼！”單放喊道，心裡一急，不知道南宮羽想對水清淺做什麼。
南宮羽笑道：“單放，你不是要朕將你和水清淺都殺了嗎？你不是寧願犧牲掉自己和水清淺，都要保住南宮契和你的手下嗎？現在，朕成全你了，朕要你親眼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死去，朕要你嚐嚐這一種滋味，單放，如果你不想她死，你就早點投降，早點說出南宮契的下落，朕相信你不會太糊塗。”
單放猛地一震，全身的鐵鏈都在叮噹作響，他吼道：“南宮羽，你這個卑鄙小人——”
南宮羽轉過了身：“你輕一點，她現在還在昏睡着，如果醒來了，可就不好辦了，疼痛會痛上一百倍，你如果不希望她死得太慘，你就別嚷嚷。”
他心疼地看了一眼水清淺，小心翼翼，並不像是作假的。
單放一愣，忽然笑道：“南宮羽，你以爲這樣就能套出我的話了？你想殺水清淺？好啊，你殺啊，你動手啊，我倒是要看看，你是不是下得了手，你恐怕比我還心疼吧。”
幸好南宮羽比自己還愛水清淺——這一刻，他居然開始慶幸南宮羽比自己還要珍惜她……
南宮羽緩緩擡眸，冷笑道：“朕的確是愛極了水清淺，她是朕的淺妃娘娘，是朕的皇后，但朕不會因爲她而放過折磨你的機會的，單放，你覺得——在江山和美人之間，朕會選擇什麼？”
單放一愣。
南宮羽殺功臣，換官制，不惜一切往邊關送人，所作所爲，都是爲了他的大業，所有的思量，都是因爲他的社稷。
這樣的人，他會選江山，還是選美人？
水清淺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睡得並不安穩。
“單放，你快點決定，別拖太久，朕可沒有心思等你，你多猶豫一刻，你的清淺就會多一分的危險！”南宮羽將水清淺輕輕地放置在了石牀上，硬硬的石牀，水清淺十分的不舒服，小嘴一癟，好似有許多的不滿，南宮羽笑了笑，溫柔地伸出食指將她的小嘴撫平，一回身，立馬恢復了原本的面目。“單放，你快點說，說完朕還要去捉拿南宮契。”
單放道：“南宮羽，我不相信你真的會對她下得了手，她是人，一個活生生的人，我不相信她敵不過一座冰冷冷的龍椅，她在你心目中的位置，已經不亞於夕瑤了，你不會爲了江山而傷害她的，你別想騙我。”
南宮羽冷笑：“單放，你這麼說，就是爲了保住她是嗎？你若是想要保住她，你大可與朕合作，告訴朕南宮契的下落，可是你沒有，你在這裡和朕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你的意思是什麼？你已經決定好要選擇南宮契了是嗎？可憐的清淺，爲了你進宮，步步爲營，如履薄冰，可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她那麼努力地爲一個人，到最後，卻比不上你的兄弟義氣。南宮契，他也代表着江山，而清淺是一個十足的美人，單放，你現在也面對着這樣的問題——江山，美人，你究竟是選什麼？”
單放一怔。
他緩緩地望向了沉睡中的水清淺，一瞥，一笑，一舉手，一投足，都在他的腦海中反覆重疊，這樣的難題，現在活生生地擺在他的面前了。
如果南宮契落在了南宮羽的手上，會死，而南宮羽，可能不會殺水清淺。
可是，南宮羽殺南宮契會遭到天下人的非議，且他們畢竟是一同長大的兄弟，而水清淺，只是一個小小的女流之輩……
他該怎麼選，他該怎麼做。
他完全猜不透南宮羽心裡在想什麼——心狠手辣的魔君，他有沒有心？
“放……單放……你不要死……不要死……”水清淺眉頭緊皺，囈語聲聲，南宮羽臉色一沉，喝道：“單放，你還是說出來吧，南宮契在哪裡，別逼着朕現在就送你們兩個上西天！”
“放……”
一滴淚，劃過了水清淺的臉頰。
南宮羽的胸膛因憤怒而上下起伏，喘着粗氣的他，無論如何是不會放過單放的了。
單放垂下了頭顱，鐵鏈冰寒：“南宮羽，我是早晚都逃不過一死的，你殺了我吧，但你不要傷害清淺，她是個好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