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羽的眼神變得如鷹般犀利，他走向了單放，牢卒們連忙勸阻，南宮羽無動於衷，在單放面前道：“單放，朕自認爲待你不薄，朕信任你，纔會把你認命爲錦衣衛指揮使，私查舞弊，拱衛京師，獨捍皇權，查錄妖異，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牽制，你作爲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直接受命於朕，上至皇親國戚，下至黎民百姓，只要涉及策反舞弊，無不敢逮捕。朕對你寄予厚望，你怎麼如此回報朕！”
單放仰頭大笑。
“我本來就是南宮契的謀臣，各爲其主，我做的事，都是理所當然的，哪裡有什麼是非對錯。”他自然是沒有錯的，他是南宮契的幫手，他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南宮契，爲了自己的弟弟，他哪裡有什麼錯？
南宮羽笑道：“那你難道不管水清淺的生死了嗎？她現在在我的手上，她能不能活，就看你的了。”
眸子裡掠過了一種難以名狀的精明。
單放一急，道：“原來你一直都把水清淺當做是可利用的傀儡，原來你一直都沒有認真對待過她，我以爲，你會有一絲一毫的真情，我以爲……”
“你以爲？”南宮羽嘲笑道，“你以爲什麼，你以爲朕會真的動真情嗎？你以爲水清淺值得朕如此相待？單放啊單放，你對自己的細作也太自信了吧！”
“那你爲什麼要佔有她！”單放大吼道，心裡有太多的不平，太多的怨憤。當初他爲什麼會在南宮羽的身邊安插了她，爲什麼！
南宮羽故意搖了搖頭，嘆道：“朕早已懷疑了水清淺的身份，既然你們處心積慮地將她送到朕的身邊，那朕就應了你們的願，寵愛有加，也免了其中許多無謂的曲折，也好與你們直接相見。朕沒有想到這背後是南宮契，是你單放，朕實在是太興奮了，朕要好好地一個一個收拾你們。”
猙獰的表情後面，是一顆脆弱的心。
“朕不信你和水清淺之間沒有私情，要麼，你讓朕殺了水清淺，要麼，你就告訴朕你們的所有的秘密，所有的細要，單放，你自己選吧！”
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天牢，他給了單放一些時間去考慮，他要選擇南宮契還是水清淺，都只在一念之間。
單放痛苦地闔上了雙目，心裡慢慢浮現出了水清淺笑靨如花倚在桃樹下的場景……
清淺……清淺……我好想你……
好想你……
清淺……
彩兒走進了紅鸞殿，將幾包藥材拿給了浣粼，問道：“浣粼姐姐，娘娘怎麼樣了？”
浣粼嘆了口氣，道：“纖嬪娘娘正在照顧娘娘，太醫說是娘娘最近吃得太少，操心太多，心力交瘁，可娘娘休息了兩日，皇上特地讓御膳房來照顧娘娘的飲食，非逼得娘娘吃了些進去，所有的人都努力過了，可是娘娘……唉……”
浣粼也不說了，直接將藥煎了送進了房中，纖嬪把幾個枕頭墊在了水清淺的背後，方纔接過藥碗，一手端着，一手舀着一勺子喂水清淺，無不擔心道：“娘娘，您到底有什麼傷心事啊？怎麼硬生生地把自己弄成了這幅模樣。”
水清淺道：“纖嬪，如果本宮死了，是不是就見不到接下來的紛爭了？”
“娘娘，您在說什麼，什麼死不死的。”
“纖嬪，本宮說真的，”她泛白的嘴脣被藥汁染成了微微的黃色，往日流光暗轉的雙眼無神無韻，“纖嬪，你是本宮在宮中唯一真正相信的人了，本宮覺得與你性情相合，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姐妹。本宮也不瞞着你了，前兩日，皇上擒住的單放，的的確確是本宮進宮的引路人，本宮進宮，懷着特殊的目的，就是要爲單放謀得高位。”
纖嬪沒有一絲驚訝，只是淡淡道：“娘娘，您就爲了這事傷懷？這宮裡的女子，哪一個不是爲了自己家族的榮耀而進宮爭寵的，都是有目的的，皇上不是鄰家郎，天子之顏難得見，難不成還有女子專程爲他而來？沒有身家背景的女子，也會依附在權貴名下，各取所需，娘娘也沒有什麼不對的，這在後宮中還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單放要謀得高位的目的……並不單純啊……”
纖嬪又餵了她一口，開玩笑道：“有多不單純？難道他還想要弒君奪位？”
水清淺垂下睫毛，默默地了點頭，纖嬪一愣，手下險些不穩，她朝外望了一眼，只看見浣粼在邊上忙碌，便往前一湊，輕輕問道：“娘娘，您說的是真的？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啊，娘娘，您可不能亂說。”
“本宮也是認真的。”
“那……皇上知道嗎？”
“皇上知不知道本宮就不清楚了……”
“難怪幾個月前皇上在慶功宴上捉拿單指揮使，宮中人仰馬翻，一時之間傳得沸沸揚揚，我們都以爲皇上迫不及待想誅殺功臣了，但殺單放，會寒了將士們的心，戰爭剛剛平息，若是大金國聽聞風聲，捲土重來，而天朝又無可用之將，那必是危險至極的。朝中大臣都十分反對，後來皇上將文武百官都召集到了乾清宮，秘密會議，當大臣們出來的時候，已經沒有人有不同的聲音了。當時，我就覺得，若不是有更加重要的原因，皇上是不會出此下策的，我一直都想問問娘娘，因爲當夜餘康餘大人將娘娘您和單放聯繫在了一起……南宮契與單放之事，始終都是雲裡霧裡，現在聽娘娘一說，我才一切都豁然開朗……”
原來南宮羽是要保住自己的江山。
水清淺問：“纖嬪，宮裡有多少的人知道這事兒？”
纖嬪笑道：“娘娘放心，後宮女子，談論的大多是誰與誰有染，誰得勢，誰失寵，單指揮使的事，始終都是前朝之事，即便有些風頭，也總會過去的。哪裡有人會一直盯着他不放，也不會想那麼多，那麼細。”
的確，後宮之人，都知道水清淺是未來的國母皇后，母儀天下，誰還敢在背後放冷箭嚼舌根？
“娘娘，您要擔心的，反而是單指揮使會不會出賣你，會不會供出一切，如果他將娘娘的身份抖出來，那娘娘您……不死已經是大幸，中宮之位……就萬萬不可能了……”
她何曾覬覦過中宮鳳座。
南宮羽是知道她的身份的，但遲遲不動作，也不知道藏着什麼心思，她現在心裡亂得很，不知道何去何從，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救自己，救單放……
她多麼希望一切回到一年前，那個時候，她還沒有回白府，她還只是山野中的一個自由自在的靈魂。
細作，細作，此二字，於她的生命，何其之重！
“纖嬪，你幫本宮做一件事。”她忽然坐了起來。不一會兒，一封信送進了南宮琉的王府中，信上只畫了一顆心——一顆傷痕累累的心。
南宮琉看了，都明白了。
水清淺的心，水清淺的擔憂，水清淺在乎的人或事。
無非就是單放和白家——鎮國公白涸有着先皇御賜的免死金牌，而南宮羽也不曾有旨意要誅殺白家，倒也無事，倒是單放，被活捉，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水清淺必定是要求南宮琉救單放……
哪有那麼容易。
單放和南宮契，是南宮羽勢在必殺的。
“清淺……清淺……”一個男子渾身被鐵鏈捆綁着固定在了鐵架上，遍體鱗傷，體無完膚。他是天牢中的一條硬漢子，十八般刑具都用過了一遍，也不曾從他嘴裡撬出一個字，就如同他自己說的那樣。
南宮琉在牢頭的帶領下來到了他的身邊，爲他惋惜道：“單指揮使，單大將軍，你怎麼落得這般下場。”
獄卒都下去了，單放冷笑道：“南宮琉，你別忘了，你與我們，是有盟約的，你別忘了，你也該出手幫助南宮契的，你別忘了——”
南宮琉點頭道：“本王知道，本王現在，就是來幫助南宮契的，救你，就是在幫助南宮契。”
“你怎麼救我？”
“本王現在還不知道，單放，你打算接下來怎麼做？活活被南宮羽打死？單放，你是南宮契最得力的大將，你能活下來，纔是爲他日後東山再起保存實力，你若是就這麼死了，未免太不值得了。”南宮琉轉頭過去，不忍再看他身上的斑斑血跡。
單放的聲音沙啞了，緩緩道：“我已經沒有辦法了，也就一死，我和清淺不死，那南宮契和所有的兄弟就都會死……可憐那些副將，他們只是仗義幫忙，卻也被南宮羽視爲我等黨羽，誅殺滿門……我身上，揹負了無數的人命，也該報償了……也該了……”
南宮琉一愣——“那如何？難道你就決定用自己和水清淺的性命來換取南宮契和他的所有手下？你就這樣決定了，對水清淺公平嗎？”
單放垂下了頭顱，沒有說話。
南宮琉滿懷心事地到紅鸞殿問候了一下水清淺，並沒有將自己知道的事情說出來，只是如實地稟明瞭單放的情況，水清淺悶着頭聽着，也沒有說話。
待南宮琉一走，她就將被褥蒙過了頭眼淚一直一直地掉。浣粼和纖嬪怎麼勸，她都不出來。
她寧願用自己的性命來化解這一切。
南宮羽在乾清宮中坐下了，陳福海在一旁研着硃色磨，奏摺一疊一疊地送了進來。陳福海道：“皇上，淺妃娘娘的封后詔書已經紛發到各省各府了，皇上，您選定良辰，便可登上天壇祭天告祭，昭告天下了。”
南宮羽的右手一頓，筆鋒一濃，他道：“立即讓淺妃移居到鳳儀宮中。”
“是，皇上。”
幾個時辰之後，南宮羽站起了身，陳福海立即爲他捶背按摩，南宮羽道：“陳福海，傳膳吧。”
“是。”陳福海彎腰退下，卻在殿門口碰到了彩兒，彩兒提着一隻籃子，福身道：“陳公公，淺妃娘娘命奴婢送來了午膳。”
陳福海一喜，笑道：“那就隨咱家進來吧。”說着，將彩兒引進了乾清宮中。
待說明之後，南宮羽重又坐了下來，彩兒將飯菜一一端出，淺妃娘娘封后在即，紅鸞殿上上下下都沾了光，碰到這種差事，都是唯恐爭搶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