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福海一顫抖,彎腰道:“皇上……”
“說。”
“奚風手下的兩個暗影被……被殺了。”
南宮羽眸光一緊。
“好像有人故意在阻止他們追查水姑娘的身世一般,可暗影武藝極其高超,不是常人能夠做到的啊,難道……難道水姑娘真的是……是……”
“你說水清淺是山中小仙?”南宮羽冷笑,“朕可不信這些鬼神之說!你若再敢妄言,朕要你提頭來見!”
“是是是……”
是誰殺了他的暗影呢——究竟誰有這個能耐!
紅鸞殿中。
“姑娘見了不乾淨的東西,趕緊躺下吧。”浣粼爲水清淺掩好被褥,夕顏站在一旁,不言不語,水清淺側撐起身子,問道:“夕顏,爲何宮中會有……會有……”
夕顏淡淡回答:“姑娘,這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宮規私行,向來有之,只是三宮六院心知肚明而緘口罷了,皇上自然是不知的,不巧被姑娘瞧見,姑娘可千萬別放在心上纔好。”
不放在心上?她無奈一笑——早前心知宮闈諱莫如深,得須如履薄冰,但萬萬沒有想到後宮竟有人如此目無法紀,草菅人命。
後宮啊後宮,裡面究竟是一些什麼樣的蛇蠍美人。
她臉色忽的有些慘白,背脊上滲着冷汗,她極力平復自己的心情,不讓旁人覺察。
水清淺方躺下,御膳房特地送來了壓驚湯,淺淺酌了幾口,很不是滋味,她道:“這個時候,戚妃應該來了吧。”在浣粼微微詫異之間,外頭傳來了幾聲通報。
“戚妃娘娘駕到——玫嬪娘娘駕到——郝婕妤娘娘駕到——”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浣粼趕緊扶起了水清淺,見三位娘娘依次進來,水清淺欲要下牀,被戚妃娘娘按住,道:“姑娘不必多禮,聽聞姑娘受驚,本宮前來探望,深怕不會擾了姑娘休息吧,怎還敢讓姑娘行禮。”
水清淺早已料到她們定會藉此來看一看水清淺,打探一下她是否會成六宮中人。“多謝戚妃娘娘,民女無礙。浣粼,上茶。”
“是。”
戚妃身形纖細,常年有疾,說話溫溫順順,倒是一位柔弱的美人,郝婕妤也有幾分姿色,但畢竟位份尚低,只是亦步亦趨。玫嬪之前見過,自不必再細說。
“姑娘入主紅鸞殿,想必是將要受封,就與我們姐妹相稱便罷了吧。”戚妃笑道,宮女們爲她們端來了座椅,“妹妹深得皇上龍寵,想必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兒,以後若有相互照應之處,還希望妹妹多多照拂呢。”
清淺笑道:“戚妃娘娘取笑了。”她不敢多言,言多必失。方纔一事,她已然懂得了明哲保身,凡事,可萬萬不得太露鋒芒。
“七王爺駕到——”
玫嬪疑惑道:“七王爺怎會來後宮?”水清淺道:“聽說七王爺在太妃處閒住幾日,清淺與七王爺有過兩面之緣,想必也是來探視清淺的,皇上一向縱容七王爺的,倒也無妨。”
玫嬪正想勸說戚妃避避嫌,南宮琉卻已經悠然地踱了進來。“喲,幾位皇嫂也在。”
“七王爺也來看望妹妹嗎?”戚妃溫婉一低頭。
南宮琉若有深意地笑道:“水姑娘身子無礙吧?水姑娘不是豹血美人嗎,豹子好歹也是山野梟雄,縱橫百獸,怎如此不經驚嚇。”
“豹子?”
戚妃不明所以,南宮琉解釋道:“戚妃娘娘有所不知,水姑娘可是皇兄在狩獵之時射中的神物啊,全身流着豹子的血,傷口雖深,卻最終只是皮肉之傷,本王可親眼見過水姑娘化身豹子之時張開的血盆大口呢。水姑娘當時倒在血泊之中,膚白血紅,傾國傾城,恍爲天人,也難怪皇兄會爲姑娘傾倒。”
南宮琉煞有其事,栩栩如生。
水清淺沒有搭話。
玫嬪道:“無稽之談,王爺不可胡言。”
戚妃站起身:“妹妹身子想必也乏了,姐姐也不叨擾了,我們走吧。”
戚妃向玫嬪郝貴人使了個眼色。
“浣粼,代我去送送幾位娘娘。”水清淺忙道。
待她們一走,南宮琉嘴角藏不住暗笑,水清淺白了他一眼:“王爺,如此,可有意思?”
南宮琉走到牀沿坐下,道:“水姑娘,本王會些岐山之術,煩請姑娘把手伸出來給本王把一把脈,是人是妖,即刻便知。”
浣粼走過來道:“王爺,姑娘身子不好,切不可開這樣的玩笑啊,會壞了姑娘聲譽。”
“本王是在幫你們家姑娘,”南宮琉不以爲然,“水姑娘,其他人都下去了,就剩我們三人,本王也不怕直說了,姑娘的來歷本王雖不知,但姑娘接近聖上的手段,本王可是一清二楚。本王與姑娘沒有利益衝突,本王自然不會揭發姑娘欺君之罪,但姑娘倘若能攏獲聖心,還請姑娘爲本王的兄長二王爺南宮爍求情,南宮爍因曾與皇上爭奪皇位,被圈禁多年。但如今數年過去,恩恩怨怨都已塵封,請姑娘吹吹枕邊風求皇上赦免了南宮爍,南宮琉感激不盡,否則……姑娘是有把柄在本王手上的,相信姑娘無論如何也不能獨善其身。”
原來如此。
都在算計着她啊。
水清淺頷首:“清淺願意與王爺合作,只是冊封都尚且未有,清淺實難把握寵冠後宮,請王爺指點。”
南宮琉暗暗地思索着,全然沒有了往日那副無關痛癢的神情:“水姑娘,皇兄帶你回宮,無非是由於懷疑你的身份,但也虧了這份懷疑,你纔有機會。你首先要消除皇兄的疑慮,纔好做下一步打算。”
“可是皇后娘娘揚言要把姑娘賜婚給王爺您啊。”浣粼啓口道,“一旦賜婚,什麼事都完了。”
浣粼雖隨水清淺不多日,但早已被水清淺視爲心腹。
南宮琉道:“本王過兩天出宮避避,別說皇兄可能不答應,即使答應,找不到本王下旨,又如何賜婚?皇兄向來知道我的脾氣,也斷然不會強求。若要賜婚他人,都看姑娘本事了。水姑娘,你得小心你身邊的夕顏纔是,此刻,她被本王遣到了母妃的康樂宮取樣東西,本王才得以與姑娘說話。夕顏是皇兄派來監視姑娘的人,想必姑娘也知道,夕顏爲人冷漠,謹小慎微,做事穩妥,或許,皇兄相信本王也不及相信夕顏三分啊。”
水清淺點了點頭:“清淺記住了。”
“明日,本王把六王爺南宮瑜和四王爺南宮飛介紹給姑娘,倘若姑娘在宮中有什麼不便,也好求他們幫忙周全。”
這個南宮琉想的倒是極爲周到。
“不知王爺是何膽量,敢將寶都押在清淺身上。”
七王爺還未說話,外頭傳來了腳步聲,夕顏掀開簾子進來了:“七王爺,您要的香囊奴婢給您取來了。”
夕顏將錦蜀料子的淺藍色香囊雙手遞給了南宮琉,南宮琉放在鼻下一聞,笑道:“母妃做的香囊果真味道極好,此香想必對姑娘睡眠有益,本王就借花獻佛送給姑娘了,希望姑娘身子早日痊癒,好承龍恩雨露。”
他把香囊從高高的半空落下在被褥之上,水清淺伸手去接之際,南宮琉一挑她的下頷,眼波迷離。
她一怔。
“美人用香,最合適不過。”
南宮琉一收骨扇,站起俯視着她,哈哈一笑,大步走了出去。
紅顏剎那,菱花淚朱華。
水清淺的大拇指輕輕摩挲着香囊,喃喃道:“果真香味淡雅怡人。”
夕顏道:“這七王爺越發放肆了。”她整理着桌上的茶水,擡頭又淡淡道:“姑娘,皇上過會兒會來看您,太醫也會來爲姑娘瞧瞧身子。”
水清淺下了牀:“我無礙,我入宮也有兩天了,還沒親自向皇后娘娘和各位妃嬪請安呢,浣粼,爲我更衣。”
“是。”
她坐在銅鏡前細細描眉。
人在後宮,不該不懂規矩啊。
她算是明白了。
脫下了鮮豔的紅衣,她換上了一件鵝黃色的衣衫,妖冶之色褪去,倒也無比純善溫和。無論何事,無論何時,都不該太挑眼了,包括衣着。
“姑娘真好看。”浣粼笑看着,對她的美,早已詞窮。
“姑娘,皇上馬上就要來了啊,您應該先接駕,緩些時辰再去向皇后娘娘請安。”
水清淺笑道:“皇后先前來紅鸞殿的時候,我言語有所衝撞了她,自然要去請罪的。皇上若是知道清淺開始守禮儀了,定會爲清淺高興而不加怪罪怠慢聖駕的。”——她只要對付那些女人便可,至於南宮羽,越是不認真,越能消除他心頭的疑慮啊。她要他知道,她不是在刻意取悅他,只是無意識地抓住了他的心。
暗中抓住他的心——是多麼高明的手段啊。
“皇后娘娘傳——水清淺。”皇后宮裡的領事太監宋常走出了奢華的鳳儀宮,站在高高的臺階上,沒有看她一眼,敷衍地通傳,隨即走回了宮室內。
華麗的樓閣被華清池池水環繞,浮萍滿地,碧綠而明淨,金黃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耀着耀眼的光芒,水清淺擡頭望着“鳳儀宮”三個古體字,眉睫輕顫——好威嚴的皇家,好氣派的女人。
“姑娘,”浣粼輕聲道,“姑娘,我們快些進去吧,怠慢了皇后娘娘,可不好。”
“嗯。”
一走進鳳儀宮,水清淺瞧見裡面站了一排宮女,皆是面無表情,紅白紋的地毯上跪着一個采女妝扮之人,顫抖着雙肩。皇后撥弄着臺基上的檀香殘灰,漫不經心地擡眼。水清淺立即三跪六叩行了大禮,順從道:“民女叩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后從宮女捧着的翠色玉盤端起了一杯嫋嫋飄煙的香茶,笑道:“本宮想是誰呢,日頭正好,來鳳儀宮請安,原來是皇上新寵的水姑娘。”
沒有“平身”的旨意,水清淺仍是跪着,一垂眸:“皇后娘娘誤會了,皇上從未許諾要給民女什麼名分,民女與天子有緣,圍場偶遇,皇上憐民女出身山野,無所見識,才帶民女進宮遊覽一番。即使皇上有意收了民女,也非民女本意,請皇后娘娘明察。”
“噢?你是說……”皇后的聲音陡然上揚,“皇上若要納你爲嬪爲妃,便是皇上的不是了?”
身後的浣粼急急道:“皇后娘娘,我家姑娘絕不是此意啊,請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浣粼深知皇后話中深意。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