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槿靜靜地立在桌前,手中的墨筆在雪白的紙上游走,便有一個個秀挺的字慢慢完滿。
是那樣的全神貫注,便是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亦未曾擡眼。
直到聽到那個冰冷的聲音響起:“把她帶進來!”
然後便是一陣推攘之聲,和,一聲女子的幾不可聞的呻吟。
然而就是這聲幾不可聞的呻吟,卻讓齊槿原本靜然的臉驀地變了色,幾乎是驚震地轉過頭來,手下的筆重重一頓,在雪白的紙上拉下一條長長的墨痕,宛如黑色的傷口。
燕沉昊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面色煞白的人,又瞥了一眼被押跪在地上的拾月,徐徐開口道:“槿,這下你該給我一個什麼交代?”
齊槿努力壓制着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平靜道:“我聽不懂你什麼意思。”
“聽不懂?”燕沉昊眼中陰雲一掠,忽然狠狠將一物摜在了齊槿面前的木桌上,只聽啪的一響,堅固的木桌已是有了一條深深的裂紋。
齊槿低下眸,看向桌上的物事。
入眼是熟悉的絲絹,正是不久前自己親手包裹上去的。
“很遺憾,我的人在半路就將你派去的人截下了,沒能讓你把它送回東蒼去。”燕沉昊的聲音平靜而緩慢。
齊槿緩緩地擡起眼來,對上那雙黑不見底的鳳目,靜靜道:“那又怎樣呢?”
燕沉昊的眼睛眯起來,鋒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便似要將那平靜面容戳破一般:“我的王妃,你不該給我一個解釋嗎?”
齊槿輕輕地撇開眼去:“你既知道了,我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燕沉昊目中閃過一絲狂亂的光,那一時,心中便似被生生撕開了個口子,鮮血淋漓的傷口,鮮血淋漓的痛。
忽然一步跨上前去,緊緊抓住那人的肩,用力得似乎要把他的骨頭捏碎。
“槿,你說,不是你做的!你說啊!不是你!”
齊槿輕輕顫了一下,眉尖因肩上的痛輕輕蹙了起來,卻終究還是因爲沒有學會說謊,輕輕撇開了目光去,低聲道:“昊,我是東蒼人……”
燕沉昊全身一僵,便似骨骼突然結了冰,一陣陣入骨的寒泛上來,定定看着齊槿,那一時,聲音竟是不由自主地夾了一絲絕望:“槿……”
齊槿微微一顫,擡眼看着他,輕聲道:“昊,你放了拾月,不關她的事,你要怎樣,對我就好了……”
燕沉昊定定看着他,忽然古怪地笑起:“這時候你還在爲別人想……你可以爲每個人着想,槿,你爲什麼不爲我想?爲什麼啊?”
齊槿輕輕搖搖頭,低聲道:“那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嗎?”燕沉昊苦笑,“原來我跟他們,就是這麼不一樣嗎?”手漸漸鬆開,緩緩撫上眼前的臉,“槿,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到底,我該拿你怎麼辦?”
齊槿輕輕咬着脣,沒有說話。
燕沉昊輕輕地撫着他的臉,眼中的痛楚卻是怎樣也掩飾不下去了,那一時,一向冷酷的臉上竟似有了一種悽傷的表情。齊槿從來沒見過他如此,心口不由一疼,幾乎便要忍不住過去撫平那皺着的眉,眼角餘光瞥到正跪在地上的拾月,卻又硬生生止住了。
靜靜擡眼望過去,齊槿低聲道:“昊,你放了拾月……就當……我求你……”
燕沉昊的手輕輕抖了一抖,然後緩緩放了下來。閉了閉眼,復又睜開來,靜靜吩咐道:“把她放了。”
身後的侍衛立即退到一旁。齊槿看了燕沉昊一眼,然後轉向拾月,將她扶起,又柔聲道:“拾月,你先下去罷,是我連累了你……對不起。”
拾月忙搖頭道:“公子快不要這麼說,拾月可擔當不起。”小心看了燕沉昊一眼,目有擔心道:“公子,你一個人……”
齊槿道:“我沒事的,你先下去罷。”
拾月雖仍有擔心,但見燕沉昊臉色,亦知不便再留,猶豫了一下,終還是退了出去。
燕沉昊靜靜道:“槿,現在你可滿意了?”
齊槿低聲道:“謝謝你放了她。”
聽聞那個“謝”字,燕沉昊不由捏緊了拳頭,深深吸了一口氣,略略側過頭,語聲平靜地吩咐道:“把王妃帶下去,關進囚室。”
侍衛盡皆愣住,一時面面相覷,看看屋中二人,猶豫着,竟是誰也沒敢動手。
燕沉昊沉聲道:“沒聽見本王的話麼?”
侍衛一凜,這才上前,卻仍是不敢伸手去抓齊槿,只是站在他身旁。倒是齊槿不願讓他們爲難,靜靜道:“你們帶路罷,我跟你們走。”
“砰”地一聲突然響起,侍衛們盡皆一震,擡眼看去,卻是燕沉昊一拳砸在了那張本有裂紋的桌上,一張堅固的桌子竟是應聲而碎,木末紛飛。
察覺到主子的怒氣,衆侍衛一時皆斂首屏息。
只齊槿目含擔心地看着燕沉昊手上的血痕,幾乎便要忍不住過去,卻終於還是忍住,低低道:“我們走罷。”
正要踏出門口,一個侍衛忽然匆匆來報道:“啓稟王爺,有人闖入地牢,囚犯莫輕羽被殺!”
齊槿腳步登時頓住,身子不由一晃,面色一霎時慘白如紙。
燕沉昊亦是一震,思索片刻,忽然面色大變,一步跨過去,撿起適才掉到地上的絲絹包裹之物,飛快地展開來,目光一掃之下,當即陰沉如夜。
侍衛見他沉着臉半天不作聲,不由小心翼翼道:“王爺,那王妃……”
燕沉昊微微一震,轉過眼來,神情複雜地看着臉色蒼白的齊槿,最終,卻仍是一咬牙,狠心道:“將他關入囚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