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來路遇襲,這歸路倒是一切順利。燕沉昊和齊槿一路迤儷而行,待回到北朔上京之時,卻已是暮春時節了。燕沉昊在西涼之時便已派人通知了燕意天自己平安的消息,並說明了一切情況,歸途之上亦有平安消息一路送上,因而北朔這邊倒也皆都放心。
因燕沉昊回來之時仍是扮裝而行,因而仍未與沿途官員周旋,反是無聲無息便到了上京。因此當燕沉昊和齊槿突然出現在晉王府的大門前,一衆侍衛一時竟沒反應過來。而當燕沉昊攬着齊槿走進王府,王府上下見到兩人,亦是驚喜不已,其間自是有驚訝燕沉昊對先前這個十分不受寵的王妃的親密寵溺之態,更多的卻是王爺終於平安歸來的喜悅。原來晉王出使西涼的車隊在一線谷遇襲、全軍覆沒之事早已是傳遍整個上京,雖後來有燕沉昊傳回的平安消息,但不少人仍是猶自心悸,晉王府衆人更不必說,如今見主子突然平安完好歸來,哪有不歡喜的道理?倒是燕意天已然得知燕沉昊的歸期,在燕沉昊踏進王府不久,便派人送過消息來,要他休息一下便到宮裡去。
送走傳旨的太監後,燕沉昊尚不及休息,倒是叫了王府總管過來,吩咐他將王府下人好好整頓一番,將那十分刻薄毫無忠心只知見風使舵之人盡皆換掉,另尋一些善良細心又伶俐聰明的人上來。原來他想到先前因爲自己冷落齊槿,因而王府上下亦跟着對齊槿十分惡劣,致使齊槿吃了不少苦,這次回來,雖因自己對齊槿重新寵愛之故王府上下必會對齊槿另眼相待,但無論如何,卻不過是又一場見風使舵,並非真正對齊槿忠心。因而他有心將那隻知阿諛十分油滑之輩換掉,另尋一些新人,務必使他們對齊槿這個王妃喜愛並且忠心,且可以精心服侍保護他。當然,這番動作亦有他的一番出氣之心,雖知齊槿從前之苦自己纔是罪魁禍首,但除了自己悔恨自責外,那些曾經欺負齊槿讓齊槿吃苦頭的人他自然一個也不會放過。
王府總管自是領命照辦。倒是齊槿不忍那些下人被攆出王府生活無着落,在王府總管退下後向燕沉昊提出不必如此,言道他對前事並不介意。燕沉昊將他摟到懷中親了一口,笑道:“你不介意,可是我介意。”並還專門叫總管將全王府下人集中起來,向他們特地強調齊槿王妃身份,言道齊槿便是晉王府的另一個主子,一府之人見他必要像見自己一般,他的吩咐命令半點也不得違抗等。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始終將齊槿攬在懷中,因是大庭廣衆之下,齊槿早已是窘得耳根都紅了,但一衆下人見他對齊槿寵愛如此,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雖有驚惑,卻自是再不敢對這個溫和安靜的少年有半點不敬之處。
然而最令齊槿驚喜的卻不是燕沉昊的這一系列舉動,而是在他回王府後,竟然見到了一個他想也沒想到的人。
其實在自己平安之後,念及當初遇襲時那些被燕沉昊留下並據說被大半屠滅的侍衛,齊槿亦自心有難過,而想到那被留下的人中還有一個莫輕羽,更是十分傷心。在歸路之上他就不時想起那曾經跟自己一道出來卻最終未跟自己一道回去的人。燕沉昊見他難過,自也問起,聽他言得是爲莫輕羽難過,倒也有些黯然。只因他雖爲了侮辱折磨齊槿,在這大半年裡有不少男寵,但他人不過都是作他工具及泄慾之用,惟有一個莫輕羽,雖亦時常侍寢,但他到底曾救過燕沉昊一次,且莫輕羽容貌清雅,氣質出塵,外貌上大勝那些豔麗嬌媚的孿童自不必說,更難得是他聰明解語,十分善解人意,從不多言多語,亦不恃寵而嬌,況他醫術亦是高明,平日裡燕沉昊有甚傷病倒多是他在診斷,因而燕沉昊倒是從未將他當過一個普通男寵看待。更兼想到先前全王府上下,惟有他待齊槿好,甚至爲齊槿哀求過自己,又真心欲救齊槿,而齊槿身上的傷病亦是他全全治好,因而在燕沉昊心中,莫輕羽的分量自是不同。有時想到他被自己拋下,葬身於那亂谷之中,心中亦自黯然。但若要他再重來一遍,他想自己的選擇仍不會改,絕對依舊是毫不猶豫地救齊槿,而不會選擇莫輕羽。
但是,令齊槿和燕沉昊都沒想到的是,雖然那一大隊出使之人大半被殺,但莫輕羽卻倖存了下來,只是肩上和腿上受了傷,而他早回了王府,因而這傷在燕沉昊和齊槿回到王府之前早已痊癒了。此番燕沉昊和齊槿回到王府,因一時不知消息,他並未即刻出來相迎,但得到消息之後,卻是急匆匆趕了來,見到二人,自是驚喜萬分。
這邊二人亦未料到他還活着,因而見到他自然亦是驚喜。原來當時車隊遇襲之時,莫輕羽敏捷地躲在了車座之下,雖後來燕沉昊扔出霹靂彈,但因彼時燕沉昊一番打鬥,已與先前所乘馬車相距了好一段距離,因而那霹靂彈炸開後,雖是死了不少人,這邊馬車中的莫輕羽倒是安然無恙。而燕沉昊帶着齊槿自車中縱出後,襲擊者一時倒也並未想到車中尚自有人,因而只一味圍攻燕沉昊和齊槿,倒是並未再理那馬車。而後來混亂之中莫輕羽逃離之時又幸得車隊中一名倖存的高手侍衛相救,雖被傷了肩腿,但卻幸運地得以逃脫。而此時燕沉昊與齊槿已然不見,雖是如此,他倒也知他們已然離開,因而倒也並不是太擔心,自己便先回了王府來,等候他們的消息。
得他講起這一番經歷,齊槿自是心有感慨,但也十分慶幸他的幸運,而想到那些不幸喪生之人,卻也不免傷感。
稍稍休息了一下,又囑咐齊槿在傲雪閣中好好休息,燕沉昊便即來到宮中。早有太監候着他,見他到來,便把他直接引到了燕意天所在的南書房。
見到燕意天,燕沉昊正要行禮,卻不防燕意天一步跨過來,已是將他緊緊擁住。燕沉昊一愣,隨即便明白過來兄長是爲自己遇襲心中憂悸,心頭感動之下,不由亦是反手抱住了兄長。
二人相擁了好一會兒燕意天方纔將燕沉昊放開,而放開之後,燕意天仍是將燕沉昊上上下下仔細打量端詳了好幾遍,直到見他完好無傷絲毫無礙,這纔鬆下一口氣,嘆道:“還好昊你沒事,否則朕……”
雖他話未說完,但燕沉昊亦知兄長之意,當下微笑道:“臣弟既已安全回來,皇兄自是該完全放心了。”
燕意天笑着點點頭,拉着燕沉昊在一旁坐下。燕沉昊將一路狀況向燕意天詳細稟報,當然其中關於齊槿的種種自是略過不提,倒是燕意天特地問起:“你的王妃他還好罷?”
燕沉昊自是回覆一切都好。燕意天點點頭,笑道:“想來你自是寧願讓自己受傷亦不願你那王妃傷到丁點的。”
燕沉昊一笑帶過,心頭卻是想到齊槿爲自己擋箭受傷以及後來中毒的種種,心下感嘆着兄長猜錯的同時,亦自悄悄立誓,要如兄長所言,便是自己受傷亦不讓齊槿再受半點傷害。
燕意天又問起燕沉昊在西涼的種種,燕沉昊便即言道蕭烈已經答應絕不與東蒼南桓聯盟。燕意天點點頭,然後卻是轉到了燕沉昊來路所遇的襲擊上。
燕沉昊將蕭烈和蕭遙的發現告訴了燕意天。燕沉昊遇襲的消息傳回時燕意天便即着人展開調查,因而蕭烈蕭遙的發現他自也早就探查到。微微皺眉,燕意天沉吟道:“看情況那些襲擊你的人全是死士,竟然出動這麼大批高手死士來殺你,看來這事並不簡單哪!”
燕沉昊道:“莫非是東蒼得到了什麼消息,所以……”
燕意天道:“這雖有可能,但如果他們真是因爲你將要帶兵攻打東蒼而來刺殺你的話,這幕後主使也未免笨了點,畢竟,就算他們殺了你,難道就能阻擋我北朔大軍麼?焉知朕就不會派他人率兵?”
“皇兄的意思是……”
燕意天道:“近日朕接到戶部上報,今年鹽稅又有虧空……”
燕沉昊沉吟道:“鹽稅虧空,應該是地方私鹽氾濫……”
“一般來說是這樣。”燕意天目光炯炯,“但這一年來虧空實在太多,那麼大數目的私鹽,數百萬兩的利潤的話……”
“皇兄是懷疑……”
“這背後絕對不簡單。而我派人暗中細察之下,發現這背後暗中主持之人,竟是連宸……”
燕沉昊驀地一震:“二哥?”
燕意天點頭道:“販運私鹽,積蓄錢糧,招兵買馬,這背後的意圖自是不言而喻。當初朕之登基,連宸多有出力,況十幾位兄弟中,也就他一向與朕和你親厚,且爲人忠厚,亦從未露出半點對帝位的覬覦之意,因而朕登基之後,倒是從未對他起懷疑之心。因念及他大功,十幾個兄弟中,朕獨獨留下他,賜地封王,卻不想到頭來竟還是爲自己留下了禍根,早知如此,朕當初就不該手下留情!”
燕沉昊皺眉思索片刻,恍然道:“二哥與東蒼勾結!”
燕意天點頭道:“對。只因你掌我北朔兵馬,位高權重,且你又是朕親弟,必不會背叛於朕,因而若要謀逆的話,你必是一大障礙,必先除去你才成。雖然目前尚未查出連宸到底是與東蒼何人勾結,但依那人能蓄養那麼多武功高強的死士,又能果斷地挑昊你下手,便知這人不是個簡單人物。”
燕沉昊皺眉道:“可是東蒼有如此厲害的人物,不該沒有絲毫消息啊……”
燕意天笑道:“這就更是那人厲害之處了。有如此的頭腦本領,卻能隱藏如此之好,這個人,若不是極善作僞,便是城府極深。”
燕沉昊點點頭:“若東蒼真有如此人物在的話,那這次出戰……”
燕意天笑道:“怎麼,昊怕了?”
燕沉昊笑道:“怕自是不會,只不過臣弟在想,此人會不會領軍與臣弟戰場相見。”
燕意天笑道:“雖他蓄養有武功高強的死士,但並不見得此人自己就會武啊。況他心機如此深沉,依朕看來,勇悍粗豪的武將倒是難有此等城府的。”
燕沉昊笑笑。接下來兄弟二人卻是將話題轉到了即將到來的徵東之戰上。燕意天笑道:“今春東蒼遭遇大旱,受災嚴重,饑民無數,災疫之下,更有四處流民作亂,看來是老天也不幫齊晉的忙了。”
燕沉昊笑道:“皇兄雄才偉略,取齊晉這等昏君而代之,自是天命所歸。”
燕意天大笑:“昊你何時也學會說這等逢迎之語了?”
燕沉昊微笑道:“並非臣弟逢迎,臣弟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
燕意天笑道:“倒不想昊你也有這等伶牙俐齒了,看來倒是王妃的功勞大,只怕是你在王妃跟前說慣了甜言蜜語方得今日罷。”
燕沉昊道:“槿可不是這樣的人。”
燕意天笑道:“好,你的王妃自是什麼都好。”頓了一頓,笑容稍減,看了燕沉昊一眼,緩緩道:“昊,你有沒有想過,該怎麼處置王妃?”
“處置?”燕沉昊驀然擡眼,“皇兄你這話是爲何意?”
燕意天徐徐道:“王妃是爲東蒼和親而來,現今我們對東蒼開戰,他……”
“這不關他的事!”燕沉昊聲音斬釘截鐵,“我也不許任何人動他!
燕意天一愣,隨即微笑道:“他是你的王妃,又有誰敢動他……”
燕沉昊有些猶疑:“皇兄,你不會對他……”
燕意天微笑道:“朕既知他是你的心肝寶貝,又怎會對他不利?你放心好了。朕不過是擔心,到時候你領兵去攻打王妃的故國,王妃怕是不會原諒你……”
燕沉昊微微鬆了口氣,道:“這點皇兄不用擔心,臣弟自會好生勸他,他一時雖難過,到時候看到故國在皇兄治下國泰民安便也會慢慢好了……”
燕意天笑道:“那就好。”
接下來二人便談起對東蒼開戰的諸項準備事宜。因爲事務繁多,又談得盡興,到得燕沉昊離開皇宮回到王府,已是深夜了。
走進屋子的時候,見齊槿仍在燈下看書,燕沉昊不由皺起眉,走過去將他手中的書抽出放在一邊,問道:“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
齊槿回頭見是他,微笑道:“你還不是這個時候纔回來?”
燕沉昊在他眉心輕輕吻了一下,微笑道:“那你承認你是在等我咯?”
齊槿奇道:“我本來就是在等你,這有什麼不能承認的?”
燕沉昊不料他毫不猶豫承認,一時語塞之下,只好俯下頭去壓着那淡色的脣一番肆虐,然後將微微喘息的齊槿抱到懷中,柔聲道:“有沒有想我?”
齊槿有點哭笑不得:“昊,我們幾個時辰前才見過面。”
燕沉昊理所當然道:“可是畢竟已經過去幾個時辰了。”看着那因適才纏綿而嬌豔欲滴的脣瓣,又忍不住低下頭去含住輕舔,聲音沙啞低沉:“說,想不想我?”
齊槿微微喘息着,又不防對方的手滑進自己衣襟,在自己身上四處遊走,意亂神迷下,不由便輕輕吐出一個字:“想……”
燕沉昊滿意一笑,脣舌轉而攻向齊槿脖頸,一番輾轉流連,輕輕含住齊槿白潤耳垂,看着懷中微微顫慄的人,笑道:“告訴我,有多想……”
齊槿臉上的紅暈不由蔓延到了耳根。見懷中人羞澀緊張地閉起了眼,只是不語,燕沉昊不由得輕笑出聲,一把將他抱起,大步走向屏風後的牀榻,低笑道:“你不說也沒關係,等一下,你的身子自然會告訴我答案……”
藕色流蘇的錦帳垂下,模糊的喘息低吟繼而響起……
窗外,春庭月色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