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一睜眼,齊瑾便看見了侍女雪衣紅紅的眼睛。
見他醒來,雪衣眼中登時露出欣喜,連臉上的淚痕也忘了擦,只驚喜道:“小王爺,您醒啦?”
齊瑾微微地露出了一點蒼白的笑容,聲音因虛弱而低啞:“他們……沒有爲難你罷?”
雪衣搖搖頭,想到因自己之故而累得眼前人如此,不由哽咽道:“小王爺,都怪雪衣,不然您也不會……”
齊瑾輕輕搖了搖頭,輕聲道:“不關你的事,你不過是個幌子罷了,他只是針對我而已……”
雪衣是自己從東蒼國帶來的人中惟一還留在自己身邊的人,也不過是犯了一個小錯誤,便被那人藉口要重罰,雪衣那般單薄的身子,若真罰下來,只怕連性命都沒有了,因而自己也便遂了那人的願屈身去求他。只是,倒沒想到,得到的不過是那人一句冷笑着的“王妃若真是有心,便在外面跪着好了,說不定本王心情一好,便放了那丫頭也說不定”。淡淡一笑,什麼也沒說,便跪在了他的屋外,靜靜地看着他擁着一個美麗的少年自自己身前跨進屋去,靜靜地聽着屋中陣陣的歡聲愛語,任雪花一片一片地飄在自己身上……
見齊瑾的眼神變得黯然,雪衣心頭也不禁一酸。她自是知道,自嫁到北朔來,進了這北朔的晉王府後,眼前的人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雖說是和親,但到底是昔日東蒼國廣陵王最寶貝的小王爺,瑾小王爺玲瓏俊秀,也算得是東蒼一寶,向來是衆星捧月般的人物,哪刻不是被親人呵護,被衆人仰視,卻哪想,如今到得異國,竟是受不盡的苦楚!
雪衣紅着眼睛道:“小王爺,王爺他爲什麼要這麼對您?當初和親之時是他親自點名要您,爲何如今您嫁到王府,他卻這般……”話至此處卻不知該如何接下去了,要說是侮辱,燕沈昊的種種行徑,又豈止是“侮辱”二字可概,簡直就是故意折磨!
齊瑾淡淡苦笑道:“我又怎麼知道呢?”恍惚想到一種可能,不由得心中一緊,連忙任那念頭飛逝而過,卻是再不敢往那處想。
看着眼前蒼白虛弱的人,雪衣心中一痛,不由泛起一股憐惜,但同時亦是微有疑惑。她是齊瑾的貼身侍女,因多年侍奉,因而這次齊瑾和親,齊瑾之父廣陵王齊淵便也讓她陪嫁了過來。可是,自嫁過來後,雪衣總覺得她的小王爺變了很多。從前的齊瑾雖是人物俊秀風采,但性子卻說不上好,甚至可稱得上驕縱。雖雪衣是服侍他多年的侍女,但仍是難免被他呵斥出氣,而其任性起來,常常是無人可擋,雖只弱冠年紀,但行事卻是決絕陰狠,毫不留情。而自嫁入北朔後,也不知是不是身在異國的原因,齊瑾的性子竟是大變,先前的任性驕縱毫無蹤影,反之卻是變得溫和安靜,配上那張清秀的面容,竟生生是個水晶般剔透的人兒,分外惹人憐惜。燕沈昊那般辱他,若是往日,他早使出狠手段了,哪會是如今這般一味含辱隱忍?
心中不是沒有懷疑過,但最終卻是被自己勸服下來。小王爺雖是性子變了,但對自己來說,卻未嘗是件壞事,這樣溫和的少年可比那驕縱的小王爺好伺候多了。而且,自己不過是他的一個婢女,他竟爲了救自己甘願生受這一番屈辱,如此情意恩德,便他果真不是她的小王爺,她雪衣也一樣甘願追隨服侍。
齊瑾望望窗外,已近午時,雪已停,日色正盛,大地被落雪覆成了個玉砌的世界,淡淡日光映着白雪,那天地便也瑩亮起來,雖是清瑩,卻也見出幾分妖嬈,倒是好一番別緻景緻。東蒼氣候溫暖,難得下雪,此番景色,在東蒼卻是極難見到的。
齊瑾喃喃道:“我竟是睡了這麼久麼?”撐着身子要坐起來,卻是全身痠痛,才起半分,又自倒了下去。
雪衣連忙過去扶他,一觸之下,卻是不禁一驚。這人竟是全身滾燙!心中一急,卻也顧不得規矩了,忙伸手覆上他的額。
齊瑾一愣,倒是沒阻止她,只道:“怎麼了?”
雪衣卻連面色都變了,急道:“小王爺,您的身子好燙,這分明便是生病了!”連忙扶了齊瑾躺下,又給他拉好被子,只急道:“燒成這樣,得找太醫來才成!”
齊瑾微笑道:“傻丫頭,不過是點風寒而已,哪用得着什麼太醫?你給我絞把巾子過來就好。”
雪衣恍然,連忙打了水絞了毛巾覆在齊瑾額上,看看時辰,卻是午膳時間了,又急急趕去廚房取午膳。這人在這裡雖爲王妃,但燕沈昊那樣對他,一王府上下自也知道這王妃不得王爺寵,也不知是燕沈昊吩咐或是他們故意,堂堂王妃之尊,膳食竟是極其粗糙,且從未有人送來,雪衣若不去取,過了時候,二人便只好生生捱餓了。
取了午膳,想到那人正是病着,雪衣又掏了自己的私房銀子塞給廚子,央求他多熬了一碗蔘湯。待到回來,那人卻又睡了,只是病卻好像是越發重了,先前蒼白的臉竟是通紅一片,看上去倒是增了幾分豔色。雪衣卻是駭得不行,忙取了毛巾下來重新浸了水放上去,暗在心裡向神明祈求讓那燒趕快退下來。
只是神明好像並沒聽到雪衣的祈求,到得傍晚時分,齊瑾不僅是沒有好轉,情況反是愈發嚴重了,身上燙得火燒似的,十分駭人。
雪衣咬了咬牙,便要去請太醫,一直昏昏沉沉的齊瑾卻伸手輕輕拉住了她,低聲道:“何必去自討沒趣呢?”
雪衣雖知這王府上下莫不對這王妃苛刻,便是她去請太醫,依着往日的經歷,只怕也請不來,想來亦是燕沈昊特意吩咐過的。只是此刻,眼前的人如此病狀,若是不讓太醫來瞧瞧,開藥相治,這人身子本就荏弱,只怕到時候根本熬不過去……
雪衣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哽咽道:“可是,小王爺,若是不去,您的病……”
齊瑾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微微一笑道:“沒事的。”
說是沒事,到得晚間,齊瑾卻是連人亦昏迷,嘴裡竟開始喃喃着說起胡話來。雪衣急得跺腳,想了想,終是下定決心朝燕沈昊的傲雪閣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