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太太壓抑了整晚的怒火終於爆發了出來,她指着雪蘭,臉色陰沉得似能滴下水來。“誰教養你的規矩?!見了長輩不但不施禮,反倒拿出這樣的作派來,你瞪什麼眼?!纔回來,我本不想教訓你,倒叫你以爲我性子是泥揉的,任你胡鬧了!來人,把二小姐給我拉去祠堂跪上三個時辰,我倒看看她還知不知道什麼叫葉家的規矩了!”
夫人連忙上前替雪蘭求情,“老太太,蘭姐兒剛回來,府裡的規矩她不懂,您就饒過她這一次罷!”
三小姐也跪倒在葉老太太面前,“老太太,二姐姐雖有錯,可念在她剛回來,沒有個好嬤嬤教導她,您老人家就饒過她這一次罷。”
葉老太太冷笑起來,“再不懂規矩,難道沒有人倫綱常麼?就算剛回來,她難道不是葉府裡的子孫麼?我還沒見過一個這等不肖的人,你們不必替她求情,來人,把她給我拉到祠堂裡跪跪,讓她知道葉府可不是容她放肆的地方!”
葉老太太揮手讓人把雪蘭拉下去,夫人和三小姐並不敢再說什麼。
雪蘭眼角掃向一旁的葉建彰,她有幾分希翼着弟弟葉建彰能站出來替她求情,哪怕是說上幾句話。不,或許只有一個惋惜的眼神就好。
可是,葉建彰擡起頭來,只是冷漠的看着雪蘭一眼,又垂首去摳他指甲上的胭脂去了。
雪蘭垂下眼去,遮住了滿目的憂傷。今日建彰的舉動,遠遠超過了張嬤嬤對她的羞辱。雪蘭咬緊了貝齒。
她的弟弟……被葉府裡養成這樣,而老太太卻把責任推給建彰自己,難道沒人去教導建彰麼?
若不是心裡想着爲了海氏,此時只怕雪蘭會跳起和葉老太太大吵一架了。正是因爲有了許多籌劃,雪蘭纔要忍,也必須忍。
雪蘭臉上沒有一絲悔意,任由婆子們把她連拉帶扯的帶出了南鬆園。
到了後院祠堂,有婆子去打開祠堂的門,皮笑肉不笑的往裡一指,“二小姐,還是請您自己去跪在裡面罷,奴婢不想拉壞了您的衣裳。”
雪蘭正眼也不看婆子,徑直走進祠堂前,對着貢桌上的列祖牌位,緩緩跪下。
雪蘭早已想過回來後的種種,卻料不到葉建彰的不長進,料不到親弟弟的冷漠。至於老太太和葉世涵的態度,雪蘭早已料到了。
人命在他們面前尚且如此,何況是一個罰跪又算什麼?只是,若是她是不肖子孫,那麼葉老太太呢?葉世涵呢?他們又是什麼?只怕連人情味都談不上罷。
葉老太太本就想給自己個下馬威麼?那麼好罷,就來罷,雪蘭倒要看看,到底誰能扛到最後。
雪蘭望着貢桌上的一個個金字寫成的先祖排位,心中恨恨的想道,我葉雪蘭絕對不會被你們打垮!
正在雪蘭沉思之時,有腳步聲傳了來。雪蘭直挺挺的眼望着前方,理也不理。
有人在雪蘭身邊跪了下來,“二小姐,奴婢是老太太遣來的劉嬤嬤,老太太叫奴婢以後跟着二小姐。不過,老太太發話了,蘭園還是以張嬤嬤爲尊。”
張嬤嬤聽了這話,嘴角揚了揚,露出些笑來。
雪蘭並未看劉嬤嬤,心裡卻想着,一天之內自己身邊多了兩個嬤嬤,絕不是因爲葉老太太看重她,而是葉老太太怕她丟了葉家的臉。
半晌,雪蘭轉過頭去,見身畔的婦人正低着頭,頭髮一絲不亂,極恭敬的跪在自己身邊。
雪蘭冷笑一聲,“有勞嬤嬤了。”
劉嬤嬤頭並未擡起,跪在一旁給雪蘭磕了一個頭才起了身。
時間似乎如祠堂裡的塵埃一般,緩慢的一點點下落。雪蘭覺得自己似乎跪上了一萬年。本就沒吃點心,又沒用過晚飯,強烈的飢餓感,和夜半的涼意叫雪蘭更冷了。雪蘭心裡默默期盼着,快點到時辰罷,她的腿都直了。
這時,身邊的劉嬤嬤對張嬤嬤說道,“張嬤嬤,您守着二小姐到此時,快去用些飯罷。”
張嬤嬤看了雪蘭一眼,點頭帶着幾個丫頭走了。
劉嬤嬤不動聲色的看向門外,忽然從懷裡拿出拿出個荷葉包,手疾眼快的把荷葉包塞到雪蘭手中。
雪蘭聞到一股牛肉包子的香味,她撲撲手,忙打開了荷葉包,裡面正躺着兩個包子。雪蘭忙拿起一個,半坐在自己腳後跟上吃起了包子來。
待兩個包子進肚後,雪蘭也不覺得特別冷了。
此時,張嬤嬤並未回來,雪蘭揚頭問劉嬤嬤,“什麼時辰了?”
“回小姐的話,亥初了。”
雪蘭驚奇的發現,劉嬤嬤對自己的稱呼已由二小姐變成小姐了,這算是認主子罷。
“這麼久了?”雪蘭心裡盤算着劉嬤嬤爲什麼要幫自己,漫不經心的說道。
劉嬤嬤看了一眼門外,才道,“奴婢從前是服侍夫人的。”
雪蘭修眉不由得輕挑。
夫人的人來給雪蘭送肉包子,是真心關懷自己麼?從自己入府以來,新夫人對自己百般細心,就是剛剛葉老太太在罵葉建彰和雪蘭時,也是夫人出頭求情的。
那麼,這位新夫人是會做人,還是做些表面功夫呢?想想葉建彰花俏的長袍,雪蘭認定新夫人只是做些表面功夫。
收買人心!這樣的手段,並不算高明。
雪蘭擡頭看向劉嬤嬤,劉嬤嬤大約四十幾歲的年紀,圓臉,面色有些發黃。從開始,劉嬤嬤慣常低着頭,多一眼也不看人,倒是極恭敬的樣子。
有眼色的人,便有些心機。劉嬤嬤雖是自己身邊的嬤嬤了,但是雪蘭卻不敢信了她。
劉嬤嬤朝着雪蘭笑了笑,蹲至雪蘭身邊,低聲說道,“小姐新回府裡,可能對府裡的事並不清楚,奴婢即是小姐的嬤嬤,便把知曉的告之給小姐,好叫小姐心裡有個底。”
若是能知曉府裡這八年來都發生了什麼事,是最好不過。可是……雪蘭不語,新夫人派來的人會和自己講什麼呢?她會和盤把所有事都告訴給自己麼?她說的話中又有幾分真?
劉嬤嬤繼續說道,“先夫人想必小姐是知曉的,先夫人辭世後,侯爺就娶了先夫人的庶妹,也就是現在的夫人。”
雪蘭眉頭一挑,那麼就是說,這個夫人也姓林?!還是先夫人的庶妹。可是自己怎麼不記得她了呢?
“小姐可能沒見過夫人,夫人未嫁之前身子弱,很少出門走動,所以沒來過府裡。奴婢是夫人後買來的,原本是準備給三小姐或是六小姐當個教養嬤嬤。後來夫人斟酌着,奴婢還是跟了小姐罷。”
這話雪蘭倒信,以邵姨娘的精明,她豈會讓別人給自己的女兒當教養嬤嬤?
“大爺、二爺、大小姐、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想必小姐都認得,六小姐您大概不識得,她是邵姨娘所出的小姐,今年八歲,住在菊園裡。四爺和五爺是夫人所生,四爺已經七歲了,早早分出去住了桂園,五爺五歲,住祥園。每日幾位少爺都去學裡讀書,小姐們或請來女先生識幾個字,或是做些女紅,倒沒定數。”
劉嬤嬤講得很詳細,這令雪蘭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