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蘭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正噴到正對面的蔣氏的臉上。
原本蔣氏還在那裡彎着眼睛問雪蘭話,可是事發突然,蔣氏連躲都來不及了,驚得她雙眼一閉,只覺得臉上有紛紛細小的水點落了下來,整張臉被噴了個乾淨。
噁心死了!
蔣氏本就孕吐,此時只覺得胸口一股酸水往上涌。她不顧太多,扶住廡郎下的紅漆住子,哇的一聲吐了一地。
“二嫂子,實在對不住,我這幾日傷風了,你看看……”雪蘭急忙上前來扶住了蔣氏。
蔣氏睜開了眼睛,她看到一張提着帕子淺笑着望着自己的臉。
這葉雪蘭定是故意的!
蔣氏看到這副表情就敢肯定的下了結論。
蔣氏哪裡還顧得上和雪蘭吵,她抽出肋下的帕子,急忙擦臉。
真真是噁心死了!想想就要吐!
雪蘭見蔣氏的臉都要綠了,罵着一旁的丫頭們,“你們幾個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幫二奶奶打水淨面!”
蘭園的丫頭們強忍着笑,低着頭去打水了。
雪蘭向蔣氏道歉,“二嫂子,我真是傷風了,你看看,實在對不住你啊!”
雪蘭一面說着,一面把帕子湊近鼻端,“啊啾!”又是一個響亮的噴嚏,這次倒沒噴到蔣氏正臉上,噴了一下子側臉上。
蔣氏一閉眼睛,自己剛剛處是白擦了。
“二嫂子,對不住你啊,我真是沒忍住啊!我才個兒聽說二嫂子孃家有人會醫術,二嫂子也得了些真傳,不如二嫂子快快隨我進房裡,二嫂子在我這裡寫方子,我在一旁幫着二嫂子硯墨!”
那還不被你噴死!今日只怕沐浴都洗不乾淨了!
“不必了!”蔣氏提着嗓子喊道,她倒退了好幾步,和雪蘭保持開了一定的距離,“二妹妹即是病了,就快快回去休息罷,我也是沒什麼事,我這就回去了。”蔣氏現在想的已經不是怎麼算計雪蘭了,她只想早早離開這是非之地。
“二嫂子別走啊,我還等二嫂子給我開方子呢!”雪蘭似很着急,一面拭着鼻子,一面要攔蔣氏。
蔣氏哪裡還敢耽誤,她朝着雪蘭搖搖手,急着回房好好洗洗。
“啊啾!”
“啊啾!”
在一聲聲噴嚏相送中,蔣氏逃也似的走了。
雪蘭望着蔣氏倉皇的背影,淡然一笑,朝着一旁看熱鬧的喜鵲道,“你還看什麼呢?給我打盆水去,我也該好好淨淨面了,剛剛那幾下子,噴得我鼻子直髮酸。”
喜鵲幾個丫頭終於笑出了聲。
自家小姐真是壞得讓人喜歡!
晌午時分,慈安殿外沒有一絲多餘的聲響,似爲了迎合這份靜謐,連鳥兒都未落在殿外的木棉樹上。
太后折着手裡的一張紅紙,眉眼安祥。若不是穿着一身華服,旁人只會把她當成鄰居家的婆婆。
淳親王站在一旁,看着太后手上轉轉疊疊的紅紙,脣邊掛着往常的微笑,不發一言,只是陪着太后。
幾番摺疊,太后手上便多了一隻紅色的紙鶴。太后捏起紙鶴來,輕搖鶴尾,紅鶴的頭便朝着淳親王點了點。
“你小時候最喜歡哀家折的仙鶴,每每看到仙鶴點頭,你都要哈哈大笑。”太后說着,擡眼看向淳親王,“只這一晃,你就長大了,再不是在我身邊纏着我折仙鶴的孩子了。”
淳親王已經聽出了弦外之音,他忙垂頭,“在祖母面前,孫兒永遠是個孩子。”
太后把紙鶴放到一旁,似疲憊一樣,靠在身後的大引枕上,慵懶的問道,“我聽說你和葉二小姐走得很近?”
淳親王忙答道,“孫兒和葉二小姐的弟弟是好友,她弟弟求到孫兒這裡,孫兒便去相送,沒想到遇到了葉二小姐被劫殺,幫了她一把。”
太后點頭,“重義固然好,只是你也要記得分寸。”
淳親王低頭道是,“其實孫兒也有些自己的私心。”
太后擡起眼來,敢當着她的面承認自己有私心,太后真是覺得淳親王的膽子夠大。她看向玉樹臨風的淳親王,半真半假着,“孩子大了,有心事了?”
淳親王許久不見太后和他開玩笑,他卻半點不敢放鬆,面上依然如常,薄脣微揚,“孫兒想將來討她做側妃。”
太后沉默了。
淳親王不由得偷眼看去,太后似乎對手上的紙鶴產生了深厚的興趣,不停的搖弄着它的鶴尾。鶴尾動時,鶴頭如認可是太后的話,不住的點頭。
殿內再沒有一點聲響,只是這份安靜卻令人窒息。
過了很久,太后把手上的紙鶴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好了,我也乏了,你跪安罷。”
淳親王跪下給太后磕了一個頭,才退出去。
從慈安殿裡退出來的淳親王,一路上再沒有一絲笑意。今日太后相召,絕非是要和他拉家常。
才轉出慈安殿,一個宮女上前來,“王爺,賢妃娘娘請您去南華殿。”
淳親王點頭,自己確實很久沒再見到母妃了。
於是他問向一旁的宮女,“母妃不再抄經了麼?”
賢妃虔誠,才抄過了一本經,現在又抄起一本來。
宮女一笑,“娘娘這幾日身子有些乏,所以沒再抄經。”
淳親王笑着點頭,跟着宮女去了南華殿。
進了南華殿的側殿,淳親王見賢妃正手執着木魚,閉目唸佛。
淳親王也不打擾,站在一旁,望着那一下下敲打的木魚,心神已飛遠。
自己的母妃,是宮裡最安靜的一個嬪妃。她從不與人爭搶,性子最爲平和。從入宮以來,母妃沒和任何一個人紅過臉。當年最受父皇寵愛的瑞嬪,因無子而嫉妒賢妃,當着賢妃的面說她沒自己的主意,將來早晚被人踩死。
而他的母妃聽了這話,只是低頭不語,連反駁都沒有反駁一句。後來不知道父皇是怎麼知曉此事,故意不去瑞嬪那裡,只來南華殿,生生的打了瑞嬪的臉。瑞嬪再見母妃時,不敢再胡言亂語。
這樣恬靜的母妃,就算父皇不來,母妃依然如朵默默盛開的花兒,開落安靜自如,也難怪父皇會對她與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