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週就校運會了,H&D社爲了抓緊時間訓練,在少年宮租了兩間練功房,週末把人叫出來排練。本來還有人提議去中心公園排來着,被幾乎全票否決。和廣場舞大媽爭場地也太沒臉了。
江小蕙因爲禮儀隊的隊訓缺席了很多次社團訓練,好在她是歌手隊的,不像街舞部那樣需要強制性排練,而且校運會的表演也沒有安排她出場。但是社團的集訓時交流熟悉彼此的好機會,如果長期缺席的話,很容易被邊緣化。她非常明白這個道理,所以週末的集訓她沒有缺席。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爲了週末也能在鄭喬彬面前刷存在感。
因爲不需要演出,訓練任務不重,江小蕙閒下來到隔壁街舞隊的房間去圍觀。當然,不止她一個人,不然太突兀了。於是在她的慫恿下,部門裡一個人緣很好、很和善的小帥哥和她一起說動了他們部長陳漪璇撥兩個男生去買一些飲料來犒勞大家。一箱飲料一個部門肯定喝不完,江小蕙拿着一瓶自己喝的、抱着另外兩瓶沒開封的與另一個也想看街舞和美男的女生結伴晃悠到隔壁。
時間很巧,她們剛到,街舞隊就停下來休息。
江小蕙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比周圍的人都白了一個度的男生,控制住自己差點忍不住奔向他的腳步,笑眯眯地對同行的女生說:“我看到我同班同學啦,我去送水囉~”
“去吧去吧!”
江小蕙矜持地笑了笑,不緊不慢地走過去,彷彿只是閒庭信步。
鄭喬彬剛擰開水瓶的瓶蓋,正要仰頭牛飲時,餘光瞥見一抹熟悉的倩影。他轉頭看去:“江蕙?”
“鄭喬。”江小蕙快步上前,展開手臂,將夾在臂彎裡的兩瓶冷飲露出來,“喏,給你。我們部長請客。”
“哇!這麼好!”鄭喬彬羨慕道,“那謝了!”
“我也要!”鄭喬彬身邊一個男生擠過來。
“拿吧拿吧。”江小蕙笑眯眯地說。
“還有嗎江蕙?”一個女生一邊用手帕擦着汗一邊走過來。
江小蕙看向樑巧莉,遺憾地說:“沒了,我就拿了兩瓶。”
那個剛剛將飲料拿到手的男生趕緊擰開瓶蓋喝了一大口,然後遞到樑巧莉面前:“我就喝了一口,莉姐不介意就喝我的?”
“呸!滾!”樑巧莉啐了他一口,轉頭對江小蕙說,“我去廁所,去嗎?”
“好啊。”江小蕙笑吟吟地應道。
兩個女生其實不太熟,僅僅是互相叫得出名字,路遇能打聲招呼的程度。江小蕙不知道樑巧莉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過她是有心要跟鄭喬彬身邊的人都打好關係的,所以哪怕看這個和鄭喬彬稱兄道弟的女生不順眼,也要無差別地釋放她的友善。
因爲提防着對方,所以當聽到樑巧莉冷不丁地問“你是不是在追鄭喬”時,江小蕙立馬繃緊了神經。
此時,兩人正在洗手。江小蕙微微擡頭,透過鏡子不動聲色地打量樑巧莉,不料撞上了對方的目光。
樑巧莉笑道:“別這麼緊張,我是有男朋友的。”
有男朋友才更緊張好嗎?萬一你把我堵在廁所裡叫男票來打我……咦等等,有男朋友?江小蕙腦補的被惡毒女配校園欺凌的劇場戛然而止。她眼神裡的警惕未褪,卻添了些許狐疑。
“只是看你好像沒啥進展,想確認一下。”樑巧莉漫不經心地擰乾手帕擦了擦手,說,“鄭喬他對這些的感覺挺遲鈍的,你不挑明瞭,他可能就不當回事兒。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把我瞭解的告訴你。”說着嫣然一笑,笑容不比江小蕙的違和。
聽起來跟炫耀自己多瞭解鄭喬彬似的,更像是經驗之談。所以樑巧莉果然對鄭喬彬心懷不軌?就說男女生之間哪有純潔的友誼!江小蕙更不放心了。
不過在“情敵”面前,誰先慌誰就輸了。因此江小蕙亦皮笑肉不笑,大大方方地承認:“這樣啊,看來我得更加主動了!”
兩人之間涌動的暗流瞬間平息,並且比來上廁所之前更加親密地挽着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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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訓練結束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也有很多人勾肩搭背地去附近的商業區聚餐。
龍少天謝絕的周立鳴他們的邀請,乖乖地站在少年宮門口等家裡派人來接他。周立鳴取笑他:“哈哈傲天今天也是個乖寶寶!”
龍少天漲紅了臉,但也沒反駁什麼。他確實很聽家裡的話,這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他雖然成績夠不上重點班,但也是個努力學習的好學生,沒法狠心丟下一堆作業去浪。
莫少軒看不過眼,長臂一伸勾着周立鳴脖子就往外走:“走啦,不是還要去看蓮蓉嗎?”
“哦對,我先去醫院,待會兒再去找你們……”
少年們的喧鬧遠去,龍少天走到一旁的花壇邊坐下。掏出手機剛打開鎖屏,餘光突然瞥到一道眼熟的身影從少年宮裡出來。定睛一看,乾淨的白帆布鞋、緊裹着細長雙腿的鉛筆褲、天藍色的防曬衛衣,再普通不過的打扮,卻難掩婷婷嫋娜。
龍少天沒想到會在少年宮遇見到歐陽婉夢,一時間看呆了。她如平時一般盤着高高的丸子頭,露出修長潔白的脖頸,漂亮的臉蛋泛着潮紅,雙眼亮晶晶的,比起在學校裡的時候少了些疏離。他很快猜到她是來練舞的。
原來她會舞蹈,怪不得她走路那麼好看,身姿那麼優美,氣質那麼出衆。是因爲藝術的沉澱啊!
龍少天的目光呆呆地隨着女生的背影遠去,直到一輛摩托車帶着讓人難以忽視的轟隆聲在路邊停下。
“喂,阿天,幹嘛在這兒發呆?”車上的青年摘下頭盔,戲謔道,“怎樣,喜歡那個女孩子啊?”說着眯眼看已經走遠的女生。
“阿哥?!”龍少天的心情被另一份驚喜所取代,“你怎麼在這兒?!”
“有點事……在等人嗎?”青年轉移了話題,“找個地方坐坐?你上高中後都沒見過你了……”
於是“乖寶寶”龍少天在青年的慫恿下打電話回家謊稱推遲半個小時結束訓練,然後忐忑地坐上青年的機車去了附近的肯德基。
坐在人滿爲患的肯德基裡面,龍少天啜了一口可樂側頭問身邊的青年:“你怎麼來廣州了?”
“來做生意。”青年手指彈着冷凝在杯壁上的水珠,他的手骨節突出、皮膚粗糲,一看就不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他中指上帶着一枚純銀的戒指,手腕上掛着一串佛珠。佛珠本應是虔誠信仰的寄託,卻意外地襯青年流氣的打扮。
“……阿哥你到底是做什麼的啊?”龍少天到底沒忍住,問出來,“你別想誆我,我已經不是小孩了。”他緊盯着青年與自己七八分相似的臉。
青年名叫李立華,是與他同母的哥哥,長他七歲,自小養在鄉下。“李”是龍少天未曾謀面的生父的姓,他是遺腹子,隨改嫁的媽媽進了龍家。他六歲時第一次見這個哥哥,興許是小孩子都會莫名其妙地濡慕自己的兄姐,他第一面就特別親近這個哥哥。但是媽媽不允許他們多接觸,因爲哥哥在學校裡“打架鬥毆、不學無術”,媽媽唯恐他跟着哥哥學壞了。所以他們只能這樣偷偷見面。
龍少天小時候不明白李立華爲什麼被大人們厭棄,在他眼中,哥哥是個很厲害的人,跟爸爸一樣厲害的人——這裡的“爸爸”是指他的繼父。李立華經常跟他講他的“歷險記”,講他在越南啊、老撾啊這些國家和當地的黑手黨鬥智鬥勇,講得跟電影情節似的。小時候他不明覺厲、信以爲真,長大後他逐漸明白,李立華只是一個初中就輟學的社青,但這不影響他對哥哥的崇拜。只是,李立華每次都誆他說是來廣州做生意,像是總把他當小孩子。
李立華深深地看了弟弟一眼,道:“好,不誆你。等你上了大學再告訴你。”
龍少天:“……”結果還是把他當小孩了。
“到你了,”李立華伸手一攬,“高中怎麼樣?辛苦嗎?好玩嗎?有女朋友嗎?……”
杯壁上的水珠越來越多,在桌面積聚成了一灘淺淺的水窪,安詳地曬着窗邊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