籤售會。
明日奈來到指定的展區時籤售會還沒開始。工作人員還在前臺忙碌布場。觀衆席座位已被佔去了一半。如果是中午,可能很多都是因爲走累了坐下來休息一下,但現在纔開展沒多久,所以坐在這兒的人都是參加籤售會的。
“冥娘!”明日奈找了好久才認出某個身穿紅色小禮服、編着一頭朋克風辮子的女生。好吧,其實她是通過對方發的信息告訴她的位置才能準確找到的。
明日奈在身邊坐下,沒等冥娘說什麼,冥娘另一邊的一個雙馬尾的可愛女生便笑嘻嘻地同她打招呼:“你好~”
“你好~”明日奈友好地回禮。
“我是小鹿丁,你可以叫我鹿鹿。”雙馬尾女生說。
“你也可以叫她‘丁丁’。”雙馬尾旁邊一個打扮中性、長相英氣的短髮女生一本正經地補充道,換來小鹿丁一句“滾”。
明日奈也笑着報上自己的ID:“我是桐谷明日奈~”又問短髮妹子,“你是多多嗎?”用的是陳述語氣,因爲用排除法推斷出來並不難。
多多誇張地捂着左胸:“沒想到奈奈子知道我!太感動了!”
“我每次更新都是你搶到的沙發,想不記住你太難了。”明日奈調侃道。
沒錯,她們四人都是網上認識的,之前並沒有見過面,除了明日奈在初中參加一次和外校社團聯誼時,認出了對方學校一個社員是n站人氣p主冥娘,從此成爲其御用畫師外,小鹿丁、多多和她都是初次見面。之所以她們會約在一起,是因爲多多也是一個頗有才華的唱見兼詞人,經常和冥娘合作,而作爲一名舞見的小鹿丁則純粹是多多的同校同學兼幼馴染。
當然,她們能在此相會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們都是Sunny的粉。
Sunny在亞文化圈裡面非常吃香,她本來就是廣告設計專業畢業的,從構圖到上色都非常講究,對光與色的把握渲染深受年輕人的喜愛。細膩、華麗、絢爛,不管是她任何題材的作品,都有這些特點。她的每一幅畫都讓人如夢如幻,都是一片星空,每一個像素都是一顆熒熒明星。像明日奈這種忠實粉絲就會收集Sunny的每一個系列、每一本、每一版的畫集。P站上很多平時網上相熟的太太也都不會錯過這個籤售會,所以也是一次“面基”大會。
不多時,小小的會場已經坐滿了人,沒搶到座位的也都在場邊圍了一圈。到處都是細碎的聊天聲。
明日奈坐在觀衆席最邊上,她邊上站了兩個女生,她們的對話聲不大不小,但剛好傳進明日奈四人耳中。
“我跟你講,我家附近那個創意園這幾天有人辦私人畫展,我看那宣傳海報有點眼熟,而且挺好看的樣子,就去看了。結果我發現,那裡面的畫風格和Sunny超像!”
“啊?不會是抄襲吧?”
“我原本也是這樣想的,想偷偷拍幾張照片上貼吧問問來着,就聽到旁邊一個女生直接就去問負責人了。”
“然後呢?”
“然後我聽出來大概就是說,那些畫的作者是個海歸,在國外賣畫爲生很多年了,並沒有專門學過繪畫,只是業餘轉正。他們也沒聽過Sunny這個名字,要知道Sunny 在國外還沒那麼出名。我看着也不像是假的,而且他畫的是真的六,據說是純手繪的,我雖然也不是專業的,但有沒有手繪的痕跡還是看得出來的。”
“真的假的?Sunny的畫風不是很難模仿嗎?還手繪?”
“我覺得不是模仿,那個畫家畫了很多年了,Sunny這兩年才成名……”
周圍好些人都聽到了,或側目或皺眉。
多多假裝在嘟囔實則刻意用對方能聽到的音量說:“怕不是託吧!”
雖然明日奈沒有去看那兩個“長舌婦”的臉,但耳邊戛然而止的聒噪聲讓她能想象出她們便秘一樣的表情。
觀衆席裡的小插曲很快就沒有人關注了,因爲講臺上穿着顏色鮮豔的拼接長裙的主角Sunny一出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
汪曉琴和孫銘恩一起來漫展,門票是孫銘恩出的,一人五十幾塊,對於汪曉琴來說絕對是能省得下來的錢,不過孫銘恩願意花多一筆對於她來說只是一杯奶茶的錢,汪曉琴當然不介意。
她今天穿了一件水藍色的荷葉領襯衫搭米黃色的蛋糕裙。這套衣服看得出沒穿過多少次,還很新。她只有和同學相約外出的時候纔會穿。雖然不是什麼特別精緻或潮流的衣裙,樣式非常普通也不是什麼有名的牌子,但勝在綻開的荷葉邊設計彌補了有些溜肩的缺陷,高腰的裙頭、蓬鬆的裙襬不但顯腿長還遮寬臀,而且衣服的風格也非常符合她沉靜、文雅的氣質,又能展現青春活潑的一面。更別說她頭上還綁了條飄逸的髮帶,仙氣十足。
孫銘恩和她一碰面就眼前一亮,毫不吝嗇地讚美:“你今天很好看!”就是軍訓曬黑的皮膚還沒有白回來,有點破壞美感。
汪曉琴非常愉悅地張開雙臂原地轉一圈,層疊的裙襬在空氣中綻放出優美的圓,以示對朋友讚美的迴應。
此時,她們在等地鐵,她們約好在這裡會合,然後一同乘4號線去琶洲,。已經接近中午了,這個點出行搭乘4號線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但至少她們是錯開了早高峰。至於爲什麼假期還有早高峰,這得問問那些展館未開就蹲在門口等的人了。
“孫銘恩?汪曉琴?”
背後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汪曉琴兩人回頭看見鄭喬彬向她們走來。
“嗨!”汪曉琴招了招手,十分意外在這裡能遇見同班同學,“你要去哪裡?”
“我去漫展。你們也是嗎?”鄭喬彬走到她們身後排隊,問。兩個女生雖然打扮尋常,甚至連妝都沒化,但她們揹包上扎滿的徽章無疑交代了她們御宅族的身份。
汪曉琴笑着點頭:“對啊,一起啊!”她側着頭,因視角問題而斜挑的丹鳳眼竟似有風情流轉,眼角一點痣更添嬌媚,加上她本就有些異域風情的深邃立體的五官使她相貌比同齡女生更成熟也更有魅力。然而她的目光卻澄澈自然,加上打扮素雅,讓人看着很舒服,展現出的是沒有攻擊力的美。驚豔出挑的長相和清純內斂的氣質集中於一個人身上,意外地和諧。
在下扶梯的時候,就注意到了月臺上揚起裙子旋轉如童話裡的精靈的汪曉琴,現在近在眼前,鄭喬彬又被她三分戲謔七分友好的笑容晃了神,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的打扮很好看。”話一出,他就尬了。這話顯得他意圖不軌似的。
汪曉琴也有些措不及防,不過反應很快,落落大方地說:“謝謝!”
孫銘恩看鄭喬彬耳根發紅,知道他臉皮薄,原想打趣一下,不過汪曉琴已經化解了尷尬,她不好再提。於是她視線一轉,被鄭喬彬手上提着的保溫桶吸引了目光:“唉,鄭喬彬你拿的是什麼?給楚夢的嗎?”她是知道楚夢在漫展裡的,而且還知道楚夢出了新的cos了,更知道前幾天都是孫其銳陪着楚夢的,所以她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去看楚夢。
“啊?你說這個?”鄭喬彬提了提飯盒,說:“是啊,給楚夢帶的午飯。”
“不是吧,還要帶飯?”孫銘恩不可思議地說。哪怕她知道楚夢有多嬌貴,那也用不着出去玩還要家裡帶飯啊!
“是——啊——我天天給她送‘外賣’!”鄭喬彬大吐苦水。說多了都是淚,本來好好的假期可以一覺睡到自然醒,結果每天快到中午都被飯菜的香氣香醒,還被他媽催着去給楚夢送飯。他自己醒來到現在只吃了個雞蛋墊肚。若說平時每次楚夢來家裡蹭飯伙食都會變得非常好,讓鄭喬彬懷疑是不是楚夢纔是他媽親生的,那麼這幾天的體驗讓他肯定不管楚夢是誰親生的,反正他絕對是撿來的,不然爲什麼待遇差別這麼大!
不知道內情的汪曉琴面露疑惑卻不好多問,知道內情的孫銘恩深表同情。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列車就到站了。
……
鄭喬彬有楚夢給的憑證,走工作人員通道,恰好和幾個美團小哥同路……嗯,他就是個“送外賣”的。不過入館後三人很快就又相遇了,因爲他們目標一致,直奔“明日奈no攤子”去,結果在看到一堆讓人眼花繚亂的周邊裡頭埋頭寫作業的、與周圍氣氛格格不入的某人後,齊齊愣住了:一定是他們打開方式了不對!
“邵樺?你怎麼在這裡?”鄭喬彬第一個走上前打招呼,吃驚地問。前兩天他都恰好和去打飯的邵樺錯過了,楚夢和孫其銳也沒提過,所以鄭喬彬很驚訝。
邵樺聞聲擡頭,看到來人,眼中閃過一抹意外又很快變成了然,說:“鄭喬,你是來找楚夢的吧?我在隔壁攤位打工,楚夢和她的朋友走開了,我受託幫忙看一下。”
孫銘恩聽完,便對汪曉琴說:“那我們先去逛逛吧!我問問楚夢現在在哪兒,說不定能‘偶遇’。”說着編輯了一條信息發出去。
汪曉琴點點頭,禮貌地跟鄭喬彬二人別過,便與孫銘恩相攜離開。
鄭喬彬沒等兩個女生走遠,就不客氣地對邵樺說:“寫什麼作業,別寫了!拿走拿走,我要放東西!”說着舉起了手裡肥大的保溫桶。
桌上擺滿了東西:展示的商品佔了一半,盛放食物的空紙盒和塑料袋佔了三分之一,邵樺只堪堪佔了個小旮瘩。
“這什麼?”邵樺一邊問一邊從善如流地把那些垃圾攏作一堆,準備拿去扔進垃圾桶。
“這是楚夢的午飯。”鄭喬彬放下保溫瓶,隨口問,“這些你吃的?”指着那些食物包裝。
邵樺一邊往外走,一邊挑眉反問:“你覺得我是重口腹之慾的人嗎?”
……
另一邊,楚夢拄着柺杖慢騰騰地挪到廁所門前,掛在胸口的手機震了震,令她停住了腳步。
“這位同學,我扶着你過去吧?”
身後響起一道溫和的男聲。楚夢迴頭,看到的是五官玲瓏、妝容精緻、還原度接近百分百的“詩乃”。楚夢的視線從對方明媚的大眼睛開始,一路掃過對方嬌嫩的小臉、纖細的脖子、最後停在那隆起的胸脯處頓了一下,再擡眼,面無表情地說:“不要。”
詩乃皮下的張克鑫:“??”不要?這麼耿直的嗎?好歹用客氣一點的說法比如說“不用”吧?接着他看着楚夢一步一個柺杖地挪到從女廁蜿蜒出來的隊伍後面。
張克鑫:“!!”臥槽!原來是個女生!他以爲對方也是個女裝大佬來着,所以纔想上前幫忙。不怪他誤會,身形這樣瘦長的一般是男生啊,他還嘀咕這個大兄弟怎麼不戴義乳呢?就算COS的角色再平,好歹也對a吧……幸好他只說了要扶她“過去”,沒有直接說扶她去男廁所!嗐,肯定遊戲打傻了,就說他現場直播會緊張的嘛,遊戲裡撩妹都沒有平時順手,要不是爲了免費體驗那張VR遊戲椅……
內心如坐了一輪過山車的張克鑫略窘地走進男廁所。而他進去時,有道目光緊跟着他。
楚夢餘光發現那個女裝大佬走向對面男廁所後,便不由自主地看過去。實在是他cos得太好看了,雖然她對角色本身不感冒,但還是別狠狠地驚豔了一把。她喜歡cos,喜歡cos自己喜歡的角色,也喜歡看別人cos,尤其是那些爲了自己熱愛的角色獻身的女裝大佬們,簡直是業界的楷模。
楚夢的目光跟隨張克鑫的背影直勾勾地投進男廁所。當然,這個角度是看不到裡面的,不過不妨礙她從進進出出的“蘿莉”、“御姐”身上想象裡頭光怪陸離的風景。漫展的男廁所果然是個神奇的地方!只恨她作女兒身!
由於楚夢的目光太過赤裸裸與強烈,導致一些從廁所裡出來迎面撞上她的視線的男生渾身不自在。
排隊排了近十分鐘,加上腿腳不便,楚夢上廁所也比平時拖沓。等她慢騰騰地走出廁所,便撞見對面男廁所裡大步流星地走出來的邵樺。
兩人俱是一愣,不過邵樺率先反應過來,搶在楚夢找他茬之前解釋:“鄭喬彬來找你了,他正在幫你照看攤位。”心想原來楚夢是有找到廁所的,不是因爲迷路纔去了這麼久。
楚夢沒什麼好說的,便甩他一個高冷的側臉,慢騰騰地挪回去。但是沒走兩步,便霍然回頭,瞪着亦步亦趨跟着她的邵樺:“你幹嘛跟着我?”
“誰跟着你了?我只是順路。”和楚夢交鋒多次,已經摸清對方性子的邵樺並不會說他是因爲擔心她一個“殘疾人”被路人衝撞纔跟着她的,那樣只會被好心當狗吠。最省心又省事的說辭就是故意不給她面子。橫豎她都會炸毛,不如自己主動惹毛她好過被動接受她的無妄怒火。
果然,楚夢柳眉一豎,命令道:“你走前面去!”
邵樺卻是不爲所動,目光放到她手中的柺杖上,理直氣壯地說:“你手裡有兇器,我可不敢把背後暴露在你面前。”
已經準備好“爲防止姓邵的在她後面看不到的地方搞小動作,必須讓他走前面方便她監控”的理由的楚夢感覺有一口氣堵在肺部,不上不下。什麼“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指的大概就是邵樺這樣,用楚夢的邏輯思維去應付她,直堵得她說不出反駁的話。
楚夢深吸一口氣,破天荒地妥協了,當然,她妥協也妥協得霸道蠻橫:“不準走後面!走旁邊!離我遠點!”
於是邵樺從善如流地完成了“既不走後面要走旁邊又要遠離楚夢”這樣高難度的要求。
……
孫銘恩和汪曉琴再次回到“明日奈no攤子”時,楚夢正抱着瓶口和人臉一樣大的保溫瓶,用勺子仔細地挖着粘在內壁上的飯粒,擺在桌上的小碟子連醬汁都不剩幾滴,賊乾淨。
只有她一個人。
孫銘恩看到楚夢華麗的裝扮,眼前一亮,連隨之揚起的笑容也帶着幾分驚喜。她見過楚夢穿男式制服扮作或青澀或禁慾或乖張的少年模樣,卻是第一次見楚夢打扮得這麼少女又乖巧。亞麻色的長髮慵懶地卷着、垂着,襯得一張臉小巧可愛;精緻的洋裝恰到好處地包裹着她的身軀,既不暴露貧瘠的身材又不顯得臃腫;連她抱着保溫瓶吃飯的樣子都不會讓人覺得粗魯,反而透着優雅和嬌憨,正是一位養尊處優的小公主的模樣。要不是對方驚人的飯量和虔誠的吃相爲楚夢獨有,孫銘恩無論如何都認不出對方來。
汪曉琴雖沒有像孫銘恩那樣開了癡漢濾鏡,不過也是很驚豔,尤其是在猜到這個洋娃娃般的女孩子是楚夢後。沒錯,是猜。她不像孫銘恩和楚夢一樣熟,在對方几乎改頭換面完全變了另一副模樣後還能認出來,所以只能靠簡單的邏輯關係猜出來了。
“楚夢!”孫銘恩快步走過去,臉上一片揶揄:“哎喲楚夢,你終於穿上女裝了!”尾音上揚,帶着調侃,不,接近調戲的味道。
落後一步的汪曉琴聞言一臉茫然,這話怎麼聽着怪彆扭的?
楚夢從容不迫地收拾好餐具,然後掏出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對孫銘恩的調侃無動於衷。因爲她並沒有get到對方的點。
孫銘恩繞到楚夢身後,愛不釋手地摸摸她身上光滑的綢緞,又摸摸她柔順的假髮,“嘖嘖”道:“你這他媽是c服?這是禮服吧?你這幾天就穿着這身嗎?”
“哇塞!這做工很厲害喔!”汪曉琴也摸上了楚夢帶玫瑰刺繡的袖擺,掩不住欣賞的神色。她雖然不認識什麼服裝品牌,但向來手巧、女工自學成才,所以一眼就看出了這衣服不俗的做工。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楚夢偏頭,嫌棄地躲開她們作亂的手,使勁地捋了捋從孫銘恩手中解救下來的假髮,說:“師姐幫我定了三套,不同的,換洗。”
想也是,以楚夢這恨不得把自己隔離在無菌艙裡的性子怎麼可能天天穿同一件衣服不換洗?不過孫銘恩的關注點不在這上面,而在——“啊啊!!你還有其他造型!”孫銘恩突然嚎叫了一聲,又冷靜下來,“那奈奈師姐呢?”她知道明日奈偷偷給楚夢做了cos寫真集私藏,她也沒少用各種稀缺資源來和明日奈換寫真集。這次用什麼換呢?又是桐亞的本子?
“嗯……可能在吃飯?”楚夢想了想,說。說起來,奈奈師姐有跟她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孫銘恩:“……師姐心真大。”居然放心留下楚夢一個人看鋪。
楚夢很想提醒孫銘恩百團大戰的時候也心大地把她“弄丟”過,不過那也是她的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