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炎不停的眨眼,好一會兒才緩過這個彎兒,“翁翁讓我交好的這位李信,是翁翁的恩人,嚴家那位太太和張老先生的後人,不對,應該是後人的繼子?以前從來沒聽翁翁說起過……”
“唉,翁翁知道你的意思,這樣的大恩,嚴老太太和張太太都是孤兒寡母……”呂相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低着頭專心的啜了幾口茶。
“翁翁中進士當年,就娶了你太婆,那時候,安遠侯府蘇老侯爺正當壯年,領着樞密院使的差使,蘇家正是最興旺的時候,翁翁這些年能步步高昇,五十歲就進了中書,到如今,做了快二十年的相爺,都是因爲蘇家、蘇老侯爺當年的鼎力支撐,打下了基礎,以及,蘇老侯爺無數的遺澤,惠澤到你翁翁、到咱們呂家每個人身上,呂氏一族能有今天,咱們呂家,你們,能有今天的富貴,都是因爲有你太婆,因爲翁翁娶了你太婆。”
“翁翁也幫了外婆家,當年,要不是翁翁以性命相搏,哪還有今天的蘇家?”呂炎低聲接了句。
呂相臉色一下子沉了,“你這話叫忘恩負義!唉,翁翁言重了,翁翁今天,心情有點兒不穩,咱們慢慢說話,話可不能這麼說,當年我能幫到蘇家,那也是因爲蘇家把我扶到了能幫他們的位置上。你記着,沒有你太婆,就沒有咱們這個家。我敬重你太婆,無論如何,我不能讓你太婆因爲我傷心難過,一點兒都不行。”
“呃!”呂炎暈了,“嚴家和張家這份大恩,太婆傷心難過什麼……呃!”
作爲呂相最器重最寵愛的孫子,呂炎冰雪聰明,話沒說完,就有所明悟,“難道翁翁的意思,嚴家那位姑娘,對翁翁……呃!嚴家當年嫌翁翁窮?應該不會啊……還是……”
這樣的話,那可真夠狗血的,可這事太婆怎麼知道的?
“胡說什麼?你又胡思亂想到哪兒去了!”呂相一巴掌拍在呂炎頭上。
“好好聽翁翁說話!翁翁當年中了進士……中進士當天,就寫了書信,讓人星夜趕回去,求娶嚴氏。”呂相聲音極低極緩,透着無盡的感慨,“嚴氏沒答應,一絲話縫都沒留,她和張兄伉儷情深得很……唉。”
“呃!”這下呂炎真是要多方就有多方了,怪不得太婆知道,這真是這個這個,那個那個……無話可說。
“綏寧伯府的事,你聽說了?”呂相倒很淡定,呂炎趕緊點頭,“聽說的不多,不過也夠了,姜煥璋前天被晉王點了長史,我就趕緊讓人打聽綏寧伯府,那綏寧伯府,就是一堆笑話兒,不過姜煥璋風評倒不錯,風儀出衆,爲人謙和,很有幾分才名,說是慎獨的功夫也不錯,成親前都說好,沒聽說什麼不好的,成親後有點風聞不大好,特別是聽說成親後突然迷上了表妹顧氏,鬧的挺過份,顧家,翁翁也知道,就是一灘臭不可聞的爛泥沼。”
“晉王很有心眼,也很有幾分才具,他欣賞姜煥璋,讓他做晉王府長史,肯定不只是因爲姜煥璋風儀好,爲人謙我,這個姜煥璋,只怕很有幾分才幹,你要慎重看待他。”
“是!”呂炎鄭重答應,翁翁看人眼光之準,處事之圓滑老辣,滿朝文武中翁翁要是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包括墨相。
“顧氏的事。”呂相眼睛微眯,“這中間必有緣故,這事我讓人留心,你不用管了。你還沒成親,這夫妻間的事,好不好的,你不懂。”
“是。”呂炎忙答應,翁翁心細如髮,極能設身處地替人着想,這一條,自己不知道修練多少年才能及翁翁一半。
“張太太突然過繼李信,只怕和姜煥璋獨寵顧氏、李氏被迫避出城外靜養有關,只怕是覺出女兒遇人不淑,所以打算支撐起李信,用李信爲孃家,好替女兒支撐,唉!父母心!”
呂相這一聲嘆息極其痛心,“炎哥兒,你爹和你叔,才具都很一般,咱們這個家,是要從我手裡,直接交到你手裡,翁翁受過的這份大恩,你也得替翁翁擔待一二,頭一條,你先替翁翁好好看看這個李信,若好,萬事皆好,若不好……”
呂相眼神驟然陰寒冷利,“總不能讓張太太和她那個小閨女腹背受敵。”
呂炎神情一肅,點頭道:“翁翁放心,這兩天我就找機會‘偶遇’一下這個李信。”
呂炎出去,呂相一個人坐在夜色中,直坐到夜深露濃,才慢騰騰站起來,伸展了下胳膊,揚聲叫道:“老胡!”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急步進來,“相爺?”
“你親自去一趟上元縣,叫他去城外紫藤山莊找一個叫李信的混口飯吃去,明天一早就去,跟他說一聲,煩他好好替我看看這個人,要看的清清楚楚!”
“是。”看來老胡十分明瞭呂相說的這個他是誰,乾脆的應了一聲,退出幾步,轉身出去了。
吳嬤嬤一直忙到半夜纔回到家裡。
一路挪回來,吳嬤嬤渾身疼的象散了架一樣,心情要多惡劣有多惡劣。
水雲間那場事,她從胳膊到腰,一大片淤青,身上的傷疼的難受,錢管事全家被髮賣,更讓她從沒有過的心灰意冷。
和從前不同,今天的她,半點心情都沒有,她看到夫人就覺得厭惡的刺眼,聽到有人提大爺,就無比刺心,看到顧姨娘,更恨不能咬她幾口。
原本,好好的日子,她的小莊子……
吳嬤嬤家是一座不大的兩進小院,一進二門,吳嬤嬤看到上房燈火通明,這火氣一下子就又竄上來了。
這都後半夜了,還這麼燈火通明,這得費多少燈油錢?
這一大家子,連一個懂事的都沒有!也不睜眼看看現在都什麼情形了,她這差使,還不知道做到哪天呢,從前那些好處,只怕從今天起就一丁點兒都沒有了,這府裡說不定哪天轟一聲就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