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她很清楚，莫鏡明的休書沒下，他們之間就還有出現轉機的可能，可一旦真的一腳邁出了太師府的大門，她方染煙也就再沒有回頭路可走，吵架歸吵架，吵架的時候，總恨不得拍桌子就走人，而當心情變得平復一些後，自然捨不得的情緒又會佔了上風，惆悵大概就是因爲去留皆兩難吧。
“還沒有困嗎？還想一個人繼續折騰嗎？”靜默了一會莫鏡明忽然問道，
“不過我卻是困得很，我要去睡了，就不陪你了，你怎麼折騰都行，哪怕拆房子我也無所謂，只是麻煩你動靜小一點，別影響別人的休息。要知道現在都已經快二更天了，你不睡覺，別人真的要睡覺。”
“我知道了，我不折騰了。”染煙認真的答道：“剛纔吵嚷到你，我實在很抱歉。”
回到自己房中關好門，染煙卻並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她雖然可以確定，隔着一道門，莫鏡明聽不出什麼來，可莫鏡明爲什麼會出現在門邊？他不是明明進書房休息去了嗎？
無論莫鏡明是否相信她的解釋，染煙斷定在莫鏡明的心中，肯定早已埋下疑慮的種子，也難怪，換了任何人，對哄騙過自己的，都很難再次信任，哪怕對方僅是出於善意。除非他能解開這個心結，否則猜忌絕不會就此停步。
染煙擔憂的看了一眼頂櫃，東西再放在頂櫃中，肯定也不保險了。
雖說今晚已不適合再將其轉移到別處，改天也一定要想辦法，另找地方藏匿。
這天夜晚過後，莫鏡明一反常態，接連好幾日，都留在蕙昕苑，沒有在夜晚出府，染煙因此而疑慮加重，卻無可奈何，只能繼續裝作無事一般。
這天吃過晚膳後，染煙並沒有接着繡自己那條絲帕，而是叫汝殊鋪了紙筆，另外重新畫就了一幅以木槿花爲圖本的花樣。
莫鏡明在門廊外坐了一會，回到屋中時，見染煙仍然在伏案工描，便饒有興致的踱到染煙身邊，靜靜的
看了一會，然後又看了看染煙，忽然開口問道：“你這是作的什麼畫？工筆不像工筆，寫意不像寫意。”
染煙穩穩的拿着筆，頭也不擡的回道：“我這本來就不算是作畫，只是弄個繡花的花樣而已，爲了繡的時候方便起見，所以才儘量工描得細緻一點，需要分層設色的地方，也儘量將顏色調和到合適線接近，你是男子，自然不懂女紅。”
莫鏡明緩緩的點了下頭：“原來是花樣，不過你的花樣倒是特別，不是我們尋常所見的中規中矩圖案，你準備用它來繡什麼？給誰繡的？”
汝殊見兩人的氣氛甚是平和，忙在一旁cha話湊趣道：“可不是嘛，少夫人的花樣別有新意呢，除了上次四夫人問少夫人要過花樣，少夫人還想給宮裡的小公主也繡一樣東西留念。”
“哦，我娘也問你要過花樣？”莫鏡明的臉上浮出一絲嘲弄，看來你還真夠忙的，不忙着跟大娘學習理家了，就忙着又是做糕點，又是繡花，你覺得做這些有意義嗎？”
“那對你來說，做什麼纔有意義？”染煙放下手中的筆，對着畫好的部分輕輕吹了吹，以便墨色儘快幹，再上色就不會發生勻染現象。
染煙邊吹邊接着說道：“就好比人活着一樣，如果事事真的完全看透了，所有的愛恨嗔癡又都有什麼意義呢？所謂意義無非是個人選擇罷了，我心幹情願去做的，於我這一生，那便就有了意義，而對別人不能理解，當然更不會覺得有什麼意義。”
莫鏡明笑了，不屑道：“所以你便將自己的一生都寄託在了虛幻飄渺的爭奪上，對嗎？”
“你錯了。”染煙淡淡道：“我這一生，最想和世事爭奪的，不過是一顆人心，可惜像我這樣胸無大志，又頭腦簡單，蠢笨的女子，直到現在也和他隔着千山萬水，深淵溝壑。”
說罷染煙重新提筆，將話鋒一轉道：“行了，難得安靜的晚上，我們何不在這放下彼此的成見，談點別
的東西。”
“你想談點什麼？”莫鏡明出乎意料的沒有立即反脣相譏。
“譬如，譬如這幅圖你也可以給點意見啊。我打算爲敏兒繡一條絲帕，你覺得這圖樣合適她嗎？”
莫鏡明思忖了一下說道：“圖案本身沒有什麼問題，木槿花柔婉多姿，很切合敏兒那般年紀的小女孩，不過顏色似乎太清淡了些，雖然換我會喜歡更素雅的花色，但是送給小姑娘家的東西，太清淡晦澀總之有些不宜。”
染煙舉着筆想了想，回了臉也對莫鏡明道：“你說得對，的確是太清淡了些，我這就修改，用以留念的物件，好歹也得圖個吉利不是嗎？”
“怎麼忽然想起要送什麼留念之物了？”莫鏡明若有所思的看着染煙：“你不打算進宮了？這種可能xing似乎不大啊。”
“是啊，除非皇上一道聖旨，永不准我入宮，否則我始終是無法和宮裡徹底斷絕聯繫的，”染煙嘆了口氣，轉過頭繼續專心調色。
“可不知爲什麼，我總覺得和敏兒見一次少一次了，但願僅是我無端的庸人自擾吧。”
莫鏡明好半天沒說話，接着拖了一把椅子，在桌子的另一側坐下，默默的看着染煙畫圖。
當染煙向他徵詢意見時，他也會應上兩句，說說自己的看法。
一張花樣很快就要完工，忽聞依靜在屋外喚道：“少夫人，三夫人拖屋裡的丫鬟過來拜訪。說是有一樣東西要送給少夫人，少夫人可方便見客嗎？”
染煙愣住，莫懷蒼的生母三夫人潘菀，聽說喜好清靜，素來或其他幾位夫人都沒什麼交集，她怎麼會夜間時間突然造訪蕙昕苑呢？
染煙放下筆，和莫鏡明對視一眼，用目光徵詢莫鏡明的意思。
莫鏡明卻給了她一個不以爲然的笑容。
“這樣好，三娘一來，我爹的四位夫人就集齊的到過蕙昕苑一遍了，你還不趕快起身迎客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