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切皆被料中,我早就說過,這件婚事從一開始就令我惴惴不安”,段斐音不免哽咽,“老爺,難道你我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煙兒往火坑裡跳麼?”
“但願你我是杞人憂天,但願俐妃腹中是一位小公主,但願後宮並沒有想象中的儲君之爭……”方秀頓了頓,疼惜的擡臂將段斐音擁入懷中,“不管怎樣,先祖的悲劇絕不會再發生在煙兒身上,煙兒那麼乖巧伶俐,我方秀無論如何,保護她不受傷害的能力還是有的吧!”
晚風拂動,永觀橋上,方秀夫妻兩人的身影漸漸沉入夜色,只剩看不清誰的衣袂在風中翻飛不歇,欲靜不能。
“勞什子個訂親禮!連當事人都不能參加,訂個鬼的親啊!”方染煙在屋中發脾氣,將一方上好的紫芸琅玕硯掃落在地一摔兩半,仍是覺得不解悶。
“哎喲我的大小姐!”衣娘心疼的拾起硯臺,無可奈何的勸慰道,“訂親禮不過是個俗成約定,表示小姐和莫家三公子的婚事,兩家定下就不能再反悔啦,當然得是大人們去訂這個親嘛,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和未來的姑爺都還小,難不成容你們兩個小娃娃瞎胡鬧去才叫訂親?”
“誰說要瞎胡鬧了!”染煙氣呼呼的噘起嘴,一屁股在寬大的軟椅中坐了,雙腿煩躁的亂蹬,“最起碼,和誰訂親,要讓我們露個面兒,見上一見對方,那纔算訂親嘛,噢,我和莫三少爺都不在場,一羣不相干的人吃酒聚會,就算代我們訂下終身啦?如果這樣,成親的時候,他們是不是也代我們洞房花燭夜呢?”
“什麼話!你個口沒遮攔的!”衣娘又好氣又好笑,“行啦,跟你解釋你也是不明白的,總之我的大小姐,咱們不鬧了,衣娘給大小姐制了件青紗蟬翼珍珠衫,這個季節穿恰好,大小姐你來試試,看合身不?”
染煙心中一動,訂親禮再怎麼鬧也是去不成的了,其實去不去她倒無所謂,無非就是想多看莫鏡明幾眼,最好能跟他說上話套上瓷兒,留下個好印象,增進點青梅竹馬的感情,可惜這些都僅是她一廂情願的美夢罷了,未成親之前,看來欲見莫鏡明八成是難於登天!
即使行訂親禮之後,她和莫鏡明再碰面,也不犯什麼大忌,屬於合情合理了,然而方秀把她管束得很緊,若未經允許,她連鎮國公府的大門都出不去,就更別提,如
何才能見到莫鏡明。
莫鏡明呢,或許會比她強一點,多些行走的自由,然而侯門深似海,高牆之內,她望他望穿秋水,他未必就惦念從未見過面的,所謂嬌妻。
嘆了口氣,染煙故意將身子擰向椅子一側,背對着衣娘,衣孃的手很巧,總是能別出心裁,爲她縫製出漂亮的衣衫,但剛剛大鬧,她總不好表現得爲了一件珍珠衫,就立即將未來夫君忘諸腦後吧。
“還在生氣麼?當心氣壞了身子呀!”衣娘放下手中的斷硯,在衣服上拍了拍,然後走過來,蹲在染煙身邊,探手到染煙腋下就欲抱她,“小姐乖啦,衣娘保證,這回的衫子,小姐若穿了出去,整個禰都都會以爲小姐是仙子下凡呢!”
染煙沒有反抗,任由顧衣娘將她從軟椅上抱起,抱向內室。
淡青色的紗衫薄如蟬翼,領口和袖口都用銀絲纏花鎖邊,紗上另用銀絲繡成數朵展枝芙蓉暗花,再以大小一致的珍珠點綴花蕊,嬌香含瑩明暗相稱,既顯得素雅出塵,又因珠光銀輝而使穿戴的人平添生動神采,染煙在鏡前反覆賞觀,對這件珍珠衫子愛不釋手。
“大小姐這回可開心了吧?”衣娘察顏觀色,趕緊哄着染煙道,“大小姐這麼貌美,以後衣娘一定替大小姐縫製許許多多,比這衫子還好看百倍的衣服,大小姐你說好不?”
染煙笑了笑,“辛苦你了,對了,爹孃晚上回府,你說娘會過來陪我麼,這麼重要的日,總不成一直把我孤孤單單的獨個兒撇下吧?”
“呃,這個嘛……”顧衣孃的神色略顯猶豫,但馬上又笑着哄道,“等老爺和夫人回府,就讓汝殊過去問問不就成了?估計老爺夫人也一定有不少樂聞要跟小姐講吧,不過小姐最好也有個心理準備,老爺夫人今兒累了一天了,怕是暫且沒多少精力再陪小姐了呀,若是這樣,那小姐明兒再去不也一樣?”
染煙怔了怔,神情明顯有些失望,“你說的也對,反正都是大人們去訂親,與我何干?”遂脫了衫子遞給顧衣娘,“且收着罷,你費了兩個月才縫製出的衫子,還是留待什麼大日子穿罷。”
“收着幹嘛,就是這個季節穿正好呀小姐,若是再冷了,就穿不得啦!”衣娘硬是又將衫子給染煙披上,“衣娘趕了兩個月,就是爲趕個時節嘛,小姐若是不開心,馬上就快要中秋了,
到時衣娘去向老爺求一求,中秋夜的遊宴尋詩,讓老爺也把小姐帶上一起去好不好?”
“中秋夜?”染煙回過頭來,可不,馬上就快中秋了,這些日子,她光惦記着訂親日,怎麼倒把中秋給忘了呢。
大益朝的皇上司城瑜是個喜歡尋風問雅之人,要不也不會對染煙的詩卷那麼愛不釋手,擱在自己的書案上隨時翻閱,所以每年的中秋,司城瑜都會在皇城中大擺夜宴,美酒佳餚瓜果點心與朝臣們盡情享用的同時,還會要大臣們行酒令作酒詩,然後由抄錄官彙集整理,選出其中最佳的數首,交給宮中樂府譜曲傳唱,不過因爲宴請的主要是朝中大臣,故而染煙對夜宴是隻有耳聞但從未能親身見識過。
可單是耳聞,就足夠令人嚮往的了,每回方秀歸來,就會跟母女倆講一講此年的夜宴比往年,又有些什麼好吃的好玩的新花樣啦,誰誰作的詩詞引得衆人鬨笑啦,其間又有些什麼趣事,繪聲繪色,總是講的染煙瞪圓了雙眼,滋滋有味的從頭聽到尾,還總意猶未盡的問這問那,若是能親眼去瞧一瞧,那該多棒!
染煙眼珠轉了轉,琢磨衣娘提議的可行xing,除了朝臣,皇上也會邀請一些特別的嘉賓助興,他們要麼就是詩詞文章赫有名望卻尚未入仕者,要麼就是精通音律或善乎變戲法雜耍等,總之既然是助興嘉賓,就一定是精於其技,能爲夜宴增添樂趣烘托氣氛的人。
這樣的話,只要方秀能首肯,再去向皇上求情,自己受邀夜宴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一抹喜色浮上染煙眉梢,她拉了顧衣孃的衣袖道:“那衣娘你可要說話算話哦,可你不能直接去求爹,以爹的xing子他斷是不肯同意了,你得去跟娘說,娘最心慈仁厚,不過分的要求她都會應我,娘先應下來,再由娘去跟爹提,爹就一定會認真考慮的!”
“知道啦大小姐!”顧衣娘呵呵笑道,“難怪大家都說你人小鬼大,連這都被你想到,你呀,當真是那麼想去中秋夜宴麼?”
染煙仰首想了想,“不見識一番,怎知是不是如爹說得那麼有趣呢?”
不知怎的,睡到半夜,染煙忽然就醒了,她坐起身,一窗銀光如紗如霧灑瀉在房中,染煙趿上鞋,走出臥間,屋外守着她的汝殊斜靠在軟椅上也已睡着,染煙沒有驚動汝殊,躡手躡腳開了屋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