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到底想不想立方景閱爲太子這件事誰也不知道,但大家卻都知道,他是鐵了心要讓方景閱跟方景城廝殺一番才罷休了。
這有什麼意思呢?也只有皇帝才知道,大概是他心理變態,喜歡看這種手足相殘的戲碼。
方景城聽罷皇帝特意放出來的消息,想着他故意給自己十天時間,來阻止方景閱與傅憐南的婚事,想着這皇帝做久了的人,當真都是些無聊之輩,想方設法地找樂子,連自己親生兒子都不放過了。
傅問漁挑了一塊品質絕佳的粉翡翠,他在掌心裡把玩了許久,又拿了把刻刀在上面雕着些花樣,杜畏站在一邊看着摸不清頭腦,只好問道:“少主,我們該怎麼做?”
方景城吹掉一些玉屑,笑了一聲:“你怎麼不問問你的城王妃去做什麼了?”
杜畏這纔想起來一天都未見傅問漁,便不解道:“小姐一人之力,只怕難以解決此事。”
“你又知道?”方景城仔細認真的雕刻着手裡的粉翡翠,倒不是他不幫傅問漁只讓她一個辛苦,而是這事是傅問漁的一根心頭刺,她不會願意讓別人插手,所以方景城不如就靜坐着,等她需要自己了的時候,她自會來的。
“那屬下先退下了。”杜畏見沒自己什麼事,就準備回去。
“別急,幫我看看像不像?”方景城遞過手裡的粉翡翠送到杜畏眼前。
杜畏看罷,又看了看方景城,愁着臉:“像,像極了。”
其實……不太像,方景城不是很會雕小玩意兒,這上面雕的的小人兒,除了看得出五官來之外,那是半點也看不出像傅問漁的樣子,可是杜畏卻不敢說這話。
這神色沒能瞞過方景城,他揮了揮趕了杜畏下去,重新精雕細琢起來。
傅問漁約了一位漂亮的姑娘在一處不打眼的小酒館,小酒館是她以前來過的,就在護城河邊,釀香酒館的老闆娘已經認得傅問漁,在圍裙上抹了抹手上的水漬,招呼了一聲她男人:“給傅小姐上碟花生米,半斤刀子酒,再上一碟牛肉,別摻豬肉。”
顏卿見這老闆娘一副與傅問漁相熟的樣子,好奇問道:“京中人都說傅小姐你脾氣古怪,原來是我誤會了。”
“我脾氣是很怪的,你沒有誤會。”傅問漁接過老闆端上來的酒和小菜,揀了粒花生米在嘴裡細細嚼着,“顏姑娘,你想進宮成爲妃子嗎?”
“既是聖旨,哪裡有想與不想這回事?”顏卿臉上寫着認命,像她這樣的女子,哪裡跟宮中一道聖旨抗衡得了。
“你爹顏顯貞是個好官,當年我在商洛的時候受過你爹一飯之恩。”其實並沒有,傅問漁不過是想拉近與顏卿的距離罷了。
“是嗎?想不到我父親與傅小姐還有這樣的往事。”顏卿也未失該有的禮節,除了有些吃驚之外沒有過多的攀附。
傅問漁看着護城河的粼粼水光,笑意慵懶:“若我說我想報一報這一飯之恩,顏姑娘你可信我?”
“我不明白傅小姐的意思。”顏卿皺起了她的溫婉柳葉眉。
“我的意思很簡單,你不必進宮,但要聽我的。”傅問漁揚眉,她的眉比不得顏卿的溫婉好看,時時透着些冷冽,實在太不溫柔了些。
“傅小姐,你冰雪聰明,想必也知道我進宮與其他秀女不同,是有所命在身,你這般說話,我卻不知該如何作答了。”果然是讀多了書的,腦子比之一般的姑娘要好用得許多,至少清楚地知道,皇后指定要她進宮是爲了讓顏顯貞聽話,要商洛聽話。
“商洛乃邊關險境,若是落到惡人手裡,只怕於豐國不利,顏小姐你說呢?”傅問漁望着她。
“我如何知道,傅小姐你是好人呢?”
“我當然不是好人了,不過,既然大家都是惡人,就看你信誰了。”傅問漁說得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今日若是拒絕了傅小姐你,只怕沒辦法活着走出這酒館吧?”顏卿面色微冷。
“當然了,你看老闆娘端上來的這牛肉多好,只要往這一放,你就中了毒。”傅問漁微微笑,指了指碟子裡的牛肉乾。
“你!”顏卿大概是沒有想到傅問漁可以無恥到這般地步,有些氣憤,險些拍桌。
“噓……”傅問漁比根手指在嘴邊,“別吵,我最討厭跟人吵架了,有什麼爲難的事,殺了那人就是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顏卿讀再多的書,書上也沒有寫過怎麼對付傅問漁這樣的,這簡直是太卑鄙了。
傅問漁托起腮,翻翻撿撿碗裡的牛肉乾,笑道:“聽我的話,或者死。”
“皇后娘娘至少是宮中之人,得到商洛之後再壞也不會壞到哪裡去,可若是讓你與城王爺把控邊關,誰知道會發生什麼?我顏卿絕不會爲一己生死做出糊塗事!”還遇上了個烈性子的,傅問漁擡了擡眼皮看着她,空有一腔熱血有什麼用呢?願意爲正義赴死的人太多了,只是大多都死得不明不白。
但傅問漁還是好耐性地說道:“城王爺若是要對邊關動什麼手腳,早在他當年征戰四方的時候就動了,你以爲用得着等今日?不過跟你說這些也沒用,這樣吧,你若不答應,我將你心上人一起殺瞭如何?”
“你怎麼知道應生?”那顏卿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來,應生的事連她父親都不知曉,傅問漁如何知道的消息?她想對應生做什麼!
傅問漁好無辜地攤手:“我不知道啊,我猜的。”
……
像顏卿這樣的女子自然是有男子追求的,故事裡多的是書生小姐的段子,簡直都要被說書先生說得爛了,傅問漁料想她也應該有看上眼的書生纔對,不然就跟說書先生的劇情不相符了,這才隨口一猜,居然真的猜中了。
坐在隔壁桌的畢苟和流七月捂臉:簡直沒眼看了,傅問漁簡直是臭流氓中的臭流氓,太不要臉了!有這樣的主子,他們實在覺得太丟人了。
那顏卿最好是不要再跟傅問漁作對了,不然這外面的護城河就真要成爲她的葬身之地,別到時候餵了魚蝦就哭都沒法兒哭了。
“想好了嗎?”傅問漁喝了口灼嗓子的刀子酒,嘖了一聲。
“我應你,將解藥給我。”顏卿低頭認輸,其實她內心卻也是隱隱有些期待的,如果真如傅問漁所說,她能不進宮,能與應生遠走高飛,又何嘗不是她的心願?
傅問漁拿了牛肉乾撕了一小塊兒放進嘴裡:“沒有毒,嚇你的。”
想她顏卿自幼飽讀書籍,詩詞歌賦都是一把好手,沒事還能彈個琵琶繡個女紅,着着實實也算是涵養好的了,這會兒都差點要讓傅問漁氣得掀桌子。
流七月拉着畢苟的臉藏進自己胳肢窩裡,他們兩個算算,認識傅問漁的時日也不短了,但真是想不到她耍起流氓來這麼可怕:這真是沒眼看了!
像顏卿這樣讀多了書,一身書生臭毛病的清高小姐,傅問漁對付起來簡直是毫不費事,但她並不是討厭這個顏姑娘,相反這姑娘她還有些些喜歡,至少顏卿還有那麼一絲兒底線,這底線來緣於她的父親。
顏顯貞在大衆意義上來說是個貪官,但放在邋遢不堪的官場裡,他簡直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大好官。方景城那些記錄着他事蹟的卷宗裡,他該拿的好處一點不少拿,該收的賄賂也照收不誤,可是商洛邊境不得有外族入侵,豐國疆域寸土不讓這條底線,他還是卡得死死的。
傅問漁在商洛生活的那十五年,從未聽說過商洛失守需朝庭派兵增援過。
且不論顏顯貞是以何手段守得這邊境數十年太平,單是這太平日子,就是邊境線上的老百姓們求之不得的。
傅問漁不是一個情操高尚的人,做官可以貪,只要百姓過得好就行,賄賂可以收,只要你本份沒忘記就好。在碌碌無爲無甚本事的清廉正直好官,與能護一方百姓太平的貪婪奸臣這樣的選擇裡,卑鄙無恥又不要臉的傅問漁,會很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顏家小姐氣得小臉兒煞白地拂袖就走,傅問漁勾住她拂起的衣袖:“相信我,我不會讓你父親這麼多年來的辛苦白費的。”
“傅小姐行事如此怪異,我如何信得?”顏卿還在氣頭上,那邊關她父親守得多辛苦,那一片飢寒苦荒之地,這些年來生生讓他改變了慘狀,若不在京中找一可靠之人,如何對得起這些年的付出?
“因爲我真的在商洛生活過,整整十五年,商洛很美,不該被戰火塗炭。”傅問漁的笑意裡有了真誠。
商洛並沒有多美,多是荒原,冬季很長,經常有凍死的人暴屍荒野,山林中又多瘴氣,誤入瘴氣林中便是死路一條,可是因爲那裡有傅問漁最明媚的一段回憶,那時候還不懂得仇恨,也沒有太多的人想殺,嶽婆婆揹着她浣洗衣服的時候,哪怕手指凍得通紅,也會溫柔地給她唱好多好聽的歌謠,於是連着那裡的枯草原野都顯得可愛起來。
顏卿看着傅問漁的神色滿臉的懷疑:“你不會又在騙我吧?”
傅問漁偏頭笑出了聲,笑聲中認真道:“這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