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琅問胡萊:“流七月只接受這一種還債方式嗎?”
胡萊大人道:“畢竟豐國與祈國離得遠,其他生意不好打理,而這房產生意總是死物大物,放在那兒他自己跑不了,所以流公子的意思是,只做這一門生意,別的,有豐國就夠了。”
溫琅覺得這個事兒有點不對勁,以流七月的性格他有這樣的機會怎麼會放過祈國其他的生意,他貪財貪得要死,卻要放手其他行當?
他想了很久,對胡萊道:“此事朕需思考幾日,還請胡大人候上些時日。”
胡老也不催着溫琅,畢竟他也沒指望一次談判就能談定所有事情,但也不會給他們太多時日來浪費城王爺與少卿小將的時間,他道:“如此,三日後在下希望聽到祈帝您的好消息。”
“三日?胡大人你很急嗎?”
“我說過了,我家兒媳婦有身孕了,我得趕回去抱孫子,老來孫,最是精貴,再不回去抱可是抱不了幾年咯,祈帝你還年輕,不懂老人的這種心情的。”胡老這倒是真沒誆溫琅和欒二千,嫵娘也真個懷了身孕了,胡萊若不是因爲這次的事情非他不可人,他敢不會離開府上,他比他兒子對嫵孃的肚子還上心,天天等着抱孫子。
溫琅看了他神色間的念親柔和,知道那不是作假,便笑道:“好,三日後朕再召你進宮討論此事。”
“祈帝,在下還有一事想請您通融一番。”胡萊神色有些認真起來。
“說說看。”
“祈帝想來也知道,老朽與……貴國皇后一向是有些來往的,聽聞她病重,老朽身爲她的老朋友,想去看看她,不知……”胡萊這時候是有些緊張的,畢竟他也清楚,將銅錢全換去豐國把祈國逼入死境的人就是那少卿小將設的局,這會兒自己這個豐國人要去見她,不知溫琅會否答應。
溫琅眼底閃過些落寞的神色,召人過來:“帶胡大人去皇后別院,不必盯着。”
“多謝。”一身正氣儒雅萬分的老胡大人站起身來,拱手向溫琅一拜,比之前見面行禮時要誠懇得多,溫琅見了,只能嘆傅問漁身上真的有魔力,什麼樣的人都向着她,念着她,連這老大人都牽掛着她。
胡萊很知分寸,跟着太監走在後宮裡去看他的少卿小將時,眼神半點也不亂放,只是盯着自己的腳尖兒,直到到了傅問漁的別院,他才擡起頭來,掏了錠銀子給小太監:“皇后體弱,多有不便,若是有事要麻煩到各位,還辛苦多多關照些。”
小太監收了銀子喜笑顏開,直說沒問題便走了,多給胡萊留了一刻鐘的時間。
最是清高傲氣不過的胡萊,有朝一日也會爲了傅問漁放一放傲骨和清高,做這種他往日最不恥之事,可見大家對傅問漁擔心到了一個什麼地步。
他進了院子,發現院子裡滿院蕭索,這祈國的天啊,雪下不完,七月了還在下下下的,下得這院子裡沒半點生機。
推門進去,屋子裡暖熱不是很足,傅問漁蓋了條薄毯正在窗下的長椅上休憩,瘦骨嶙峋的樣子,滿頭白髮散在肩頭,老胡大人他見了,竟老淚縱橫而來。
他無聲嘆口氣,上前去給她拉了拉被子,發現被子並不能保暖,又去把炭火拔了拔,加了些銀炭進去,再去翻了牀厚實些的被子給她加上,細細給她掖好,忙活好這些,他才搬了把凳子輕手輕腳地在一邊坐下,看着她的眼神像極了看着自己的兒女一般。
胡萊一直有憾事,只得一個兒子未再得個閨女,家中無人身子又不是很好,生下胡膏後,一直懷不上,他又從未想過再納妾,所以想個閨女的這心思啊,就這麼一直放着,放得都要淡了。
後來在鴻臚寺裡遇見這少卿小將,小小的丫頭手段卻了得,狠毒的心腸卻明白何生死大義,這小卿小將啊,他是越來越喜歡,越看越順眼,越看越覺得這丫頭比自己那兒子有出息多了。
只是這丫頭也受了太多苦,遭遇了太多的不公,胡老來到睿陵城,也聽過些有關白髮妖后的風言風語,想着這丫頭怕是一個人都苦捱了過來,可憐見的,也只是個丫頭而已。
傅問漁在夢中感覺似乎有人來,她心裡一直記掛着外邊的事,所以在覺得擡不起眼皮的時候,她便閉眼問道:“是老胡大人嗎?”
“正是老朽,少卿小將好心計,不出門便知天下事。”胡萊笑聲道。
傅問漁用了些力氣擡起眼皮,撐着身子坐起來,看到身上加了被子,也見到爐中添了炭,便知是這位老大人做的,笑着對他道謝,謝過之後又說:“什麼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只不過這時候,您該到了而已。”
“少卿小將讓老朽來祈收網,老朽能否問一句,小將你想得多少?”
“當然是越多越好。”傅問漁起身給他倒了一杯茶,又拿了捲紙給他,讓他貼身收好,等出了宮確認安全了再看。
胡老依言收好,他不從懷疑傅問漁的計劃,畢竟作空整個祈國這麼大的事她都做成了,還有什麼是她算不成的?而且這本就是連環局中局,從最開始那一步起,到現在仍未算結束,按她早行的計劃走,總不會有錯。
這一老一小兩人聊了些閒話,胡老說起今年豐國的春天的確來得晚些,但總算是來了的,不像這祈國,七月了還下雪,簡直是奇景。
還說起京中一些變故,比如方景梵逼宮被王爺挫敗陰謀,而溫琳居然有了身孕,懷上了皇帝方伯言的孩子,聽說八月的時候等胎穩了就要封后,多年未有子嗣的皇帝對這個孩子頗是上心,萬般照顧,兒媳婦懷了公公的孩子還這般大張旗鼓昭告天下的,也只有方伯言這等“豪放”之人做得出來了。
胡老飽讀讀書深知廉恥,又有一身好傲骨,對此極爲不屑,看不過眼,但礙着現在城王爺有要事待辦,他不能在京中再生風波,便正好藉着來祈國的機會避開這些污穢事。
傅問漁勸他,由他去吧,皇帝的家事,他們這些臣子還是不要多事的好,要收拾也得由方景城去收拾。不過她也佩服溫琳,方景梵死了,她卻爬得更高,從太子妃一躍成了皇后,這等手段與能力,也是厲害。
還講起嫵娘有了孩子的事,傅問漁眼中閃出亮色連道恭喜,也有些遺憾在心底,她始終未能給方景城懷上一兒半女,現在這副這樣子,更是不可能了。
又說起了方景城,胡老說,城王爺現在已萬事俱備,只等他們這邊成事,他就可以行動了,傅問漁問他所謂萬事俱備是指哪些事。
“祈國聽話,不傷無辜,不死百姓,城王爺得祈國,祈國不聽話,死傷無數,哀鴻遍野,城王爺依然得祈國。”胡老說道,他對這件事倒沒有太多的意見或看法,這是傅問漁與方景城兩人走的雙手棋,不到最後回合的一步,誰也看不清這棋局是怎麼樣,包括胡萊也看不明白。
傅問漁望着跳動的爐火沉默了一會兒,笑聲道:“會聽話的,我爲讓他們聽話,把您都請來了,若是再做不成,那我這大半年來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
“老朽會盡全力,少卿小將你叫我來,也是知道我必能功成。”
“辛苦你了,老胡大人。”
“爲國之事,何言辛苦?倒是少卿小將你,多多保重身體,王爺很快就會來了。”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胡萊見她又現困色,只好讓她先休息,自己檢查一番傅問漁交給他的那捲紙是否藏好,這纔出了宮去。
出了宮門,胡老發現欒二千站在宮門處等着他,一見到自己他就撲過來,若不是有人攔住他,怕是要被他提起衣領來:“你個老不死的,你想對祈國怎麼樣?”
胡老他收拾起在傅問漁那裡的沉痛心情,笑望着這位二千大人:“大人您在說什麼?恕在下年紀大了,聽不明白。”
“老不死的你少裝糊塗,你們……你們……”欒二千心裡一直在亂顫,卻死活不敢把那句話說出來,只能死死地卡在喉間,畢竟,這事兒比當時簽下欠條,眼見姑奶奶換銅錢卻不能阻止還要大,這一局有三步,馬上,胡萊這老不死的要走第三步棋了。
他依然眼看着,不能阻止。
但這不代表他不憤怒,他忍不住要來找胡萊問個明白,哪怕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設,早就有了準備,但也沒想到這一次,姑奶奶的局在遮天之後,還要捅破天。
胡老只是搖搖頭,不理欒二千氣得要變形的臉,在侍衛的保護下慢步離去,這七月飛發的景兒一輩子也就能瞧這一次了,要多看看纔對得起這一趟遠行,看好了才能帶回些故事,將來說給他的寶貝孫輩聽,聽一聽這一代有位傳奇紅顏,憑一己之力,顛覆一個國家,保護一個國家,這故事長啊,長得胡萊大人可以說上很久,說到孫輩長大。
而那些侍衛都是城王爺挑來保護自己的,足足信得過,攔下一個欒二千,小意思而已。
整個祈國,都只是小意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