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厚,越下越大,就好像要覆蓋這世間的一切一樣。
王家屯,董家,昨天才掛上的紅布,貼上的大紅喜字,今天卻換成了白布和掛上了白帆。
極致的悲傷氣息籠罩在王家屯。
董家的院子,裡外到處都擠滿了人。
不忍心擠進去的婦人,都站在外頭跟着一道悄悄的抹眼淚。
堂屋裡哭聲一片,特別是撲在蓋着白布屍體上的黃氏,更是哭得是肝腸寸斷,還好幾次都昏了過去。
“老大姐,你自己也要保重啊,哭壞了身子,青峰會心疼的。”
怕黃氏會再度暈厥,王嬸摸了眼淚走到黃氏的身邊,想要把她給攙起來。
“大妹子,這個是我的青峰啊,是我的青峰啊!”
傷心欲絕的黃氏根本就聽不進去勸,雙手緊緊扒着地上已經涼透的身子,根本就不撒開。
“我的青峰孝順,懂事,沒有人是不說好的,老天爺你這是瞎了眼啊!”
黃氏邊哭邊擡頭大聲的埋怨着老天爺,那咬牙切齒的模樣就好像是恨不能去直接上天去與他理論一番。
“娘!娘!我要小舅舅我要小舅舅”
撲在董翠蘭懷裡的平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都還要嚷着要小舅舅。
董翠蘭只是緊緊的抱着平兒不停的流淚,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去回答他。
跪在董青峰身邊的董敬業,面如死灰的看着面前的屍體,緊緊咬着的牙關,幾乎都要被咬碎了。
如果可以,他恨不能一命抵一命,自己能代董青峰去死。
他是林家唯一的希望,是林家唯一的血脈,自己帶他來這裡隱居,爲的就是讓他能好好延續林家的血脈,現在他好不容成家立業,馬上就能幫林家開枝散葉,誰知道老天爺還是不放過他。
抵在地上的拳頭狠狠地碾磨着,一遍一遍直到手背血肉模糊,可這卻無法減輕他心裡的一點痛楚和愧疚。
“這造的是什麼孽啊!昨兒個才成親,今天就沒命了,老天爺這回是真的瞎了眼了。”
蹲在牆角的懶大,吸溜了一下鼻子,邊說邊用自己發白發毛的袖口擦着眼淚和鼻涕。
他是和董青峰一起長大的,村裡人人都瞧不起自己,只有他待自己不錯。
“是啊!老天爺這回是真的瞎了眼了!青峰多好的人,可君多好的人,他要收誰的命也不該收了青峰的命去啊!可憐可君了哦,兩個人感情這麼好,可君現在可怎麼撐得下去哦!”
張嬸邊說邊抹淚,村裡的年輕,她最喜歡的就是董青峰和孟可君這一對,兩個人都是個熱心腸感情又好,現在董青峰撒手人寰了,她都不知道孟可君該怎麼撐過這個難關。
坐在牀頭的孟老夫人緊緊的抓着孟可君的手,眼淚邊擦邊掉,邊擦邊掉,就好像掉不完似得。
儘管孟可君的身上已經蓋了兩牀厚厚的被子,屋裡的炭火也燒得足夠旺,可是陷入昏迷中的孟可君手依舊冰冷,身子也依舊沒有什麼溫度。
“我可憐的孫女啊!現在你該怎麼辦啊?”
孟老夫人是越想越傷心,越想越難過,這一輩子,她的可君吃的苦受的罪已經夠多了,眼見現在馬上就要爲人娘子,過上好日子了,沒想到卻會弄成這樣。
虧她還每天在寺廟裡吃齋唸佛,祈求佛祖能保佑她的可君一世平平安安。
原來真的是什麼都信不過,誰都靠不住。
坐在牀尾的陳美詩,只能跟着不停的抹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現在擔心的不是孟可君接下來該怎麼辦,而是擔心她能不能撐下去。
這個時候,躺在牀上的孟可君,突然睜開了眼睛。
煞白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一對沒有任何光澤和感情的漆黑雙眸,看起來異常的駭人。
“可君,別怕,奶奶在這,奶奶在這裡。”
孟老夫人抓在孟可君手上的力氣更大了,可是躺着的孟可君就好像完全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
她把自己的手從孟老夫人的手上抽了回去,然後在牀上直接坐了起來。
她擡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孟老夫人和陳美詩,沒有任何生氣的眼神,看得孟老夫人和陳美詩心裡都咯噔了一下,一下子就涼了。
赤腳下牀,然後直接起身往房門口走了過去。
“可君,可君!”
陳美詩連忙衝過去,想要拉住她,卻被她帶着一起走出了房間。
堂屋裡嘈雜的哭聲,在只穿着單衣,赤着腳的孟可君突然出現時,戛然而止了。
所有的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全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而孟可君只是木然的將屋裡的所有人掃視了一遍,然後直接衝大門走了過去。
堵在門口的村民,見她走了過來,不知道爲什麼竟然主動讓出了一條路。
“可君姐,可君姐!”
眼睛都哭腫了的巧慧立刻衝了過來伸手,伸手攔在孟可君的面前“可君姐,你要去哪?”
孟可君呆呆的看着面前攔住自己的巧慧,她看着巧慧的眼睛,空洞茫然,瞧不出一絲的感情。
“我要去找青峰。”
“你讓開,我要去找青峰。”
把剛纔的話重複了一遍,說完孟可君伸手把攔在自己面前的巧慧給推開了。
“可君姐,青峰哥在裡面,裡面的那個是青峰哥。”
儘管巧慧自己也不想承認屋裡躺在地上那具冰冷的屍體是董青峰的,可是事實擺在眼前,那具燒焦已經面目全非的屍體就是董青峰的。
洋洋灑灑的雪花從天而降,落在孟可君單薄的身子上,孟可君的臉上,突然揚起了一個比雪花都還要蒼白的笑容。
“巧慧,你們搞錯了,裡面的那個不是青峰。”
說完她繞過巧慧,繼續往前走。
院子裡已經堆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踩上去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儘管是赤腳,可是孟可君卻感受不到一絲的寒冷。
“可君姐,裡面的那個真的是青峰哥,燒燬的船已經被撈上來了,只有這個,其餘什麼都沒有。”
巧慧再度跑到孟可君的面前,大聲告訴着她這個殘忍的事實。
“巧慧,你們搞錯了,裡面的那個不是青峰。”
孟可君看着巧慧,繼續笑着重複着剛纔的那句話,然後再次繞過她,往前面院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