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秦玥初見他時,他會是那樣的態度。
想來並不是他不願兌現承諾,而是實在有苦難言。說不定他手中僅有的那點權力,也早就被那對母女拿在手裡了。
秦玥實在是生氣,又有些啼笑皆非。不過這樣她心裡還會好受一點,至少瑞雅還是從前的瑞雅,沒有辜負他們曾經相交一場。
嚴老將軍行過君臣之禮以後,自己搬了個凳子坐到龍榻跟前,開始擺長輩的架子訓誡他們的國君,“你看你,老臣才離開多久,宮裡就出了這麼大事兒?那異族女人是怎麼回事?你也越來越不爭氣了……”
這話訓得實在有些重了。
好在內殿裡除了秦玥,再沒有別人。
秦玥恨不得將自己耳朵堵上。
瑞雅被訓得滿臉通紅,卻是一聲不吭。他當然知道自己這回荒唐得離譜,每次從那邊寢殿回來,他也是又恨又氣,發誓晚上再也不去那裡,可是真正到了晚上,卻又管不住自己的腿。
那種毒發的痛苦,實在是比死還讓人難受。
更何況中了那樣的毒,他也實在羞於說出口。爲着掩飾身體的異樣,他這月裡連每日的平安脈也不讓太醫請了。
這回若不是發了高熱,被太醫診出了原由,他是打算死也不讓人知曉的。
偏生這個丫頭……
瑞雅想着忍不住扭頭看了秦玥一眼。
秦玥此時縮在角落裡,半點不敢發出聲音。
瑞雅一直是個好面子的男人,他這會兒被嚴老將軍訓得這麼狠,偏偏自己還在場,以後兩人還怎麼打交道?關鍵是自己現在有求於他呢。
可是她又轉念一想,也是因爲自己請了太醫才暴露了他的,要記恨也早就記恨上了,何愁多此一樁?
嚴老將軍將心裡的不滿發泄完了,就又開始安慰他,“有老臣在呢,王上您也不用擔心!老臣鐵定會爲您出這一口氣的!那些胡蠻子這回也鬧得太不像話了!”
瑞雅謙和地點了頭,輕咳了兩聲嘆道:“還是老將軍豪氣!孤到底不如你呀!”
嚴老將軍聽了正色道:“王上不必妄自菲薄,西冥國之所以平和安定這麼多年,那都是王上的功勞。王上勤政愛民,百姓纔會安居樂業,這是身爲一國之君最應該做到的!
“老將軍說的是。”瑞雅好脾氣地聽着,目光卻透過絞鞘帳子看向角落裡的秦玥,朝她使了個眼色。
秦玥只得走過來,打斷二人之間的談話,朝着錦榻上的瑞雅深深一揖,臉上神情鄭重,“先前逼不得己,假借了瑞福公主的名義,還望國君恕罪!”
說完一揖到底。
到底這話勾起了瑞雅的愁思,只聽他惆悵嘆道:“阿妹福薄啊,也怪孤這個做兄長的,竟沒有好好照顧她,以至於母后到現在都不肯原諒孤……”
原來這中間還有其他內情。
秦玥深覺自己不該提這一茬。
旁邊嚴老將軍卻道:“其實瑞福公主的早逝,根本怪不得王上,是太后娘娘自己的錯……事到如今,王上不必自責,一切無愧於心罷了!”
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想必又是一段糟心的家務事。
秦玥忙岔了話題,提及自己此行的目的來,末了道:“以小女子看來,胡人這次進攻中原,不僅僅是想拿下大都朝,也包括西冥國在內。大都朝和西冥國,既是鄰邦,又是盟友,兩國理應同仇敵愾,共同對付胡人。”
瑞雅的神情忽然變得難看又糾結,默然半晌才道:“事到如今,孤也不想瞞你們了……如今孤這個國君,不過是個空架子罷了。她們不但掌控了內宮,就連朝堂上的朝臣,也大部分被她們收買了。”
“唉!你也真是糊塗!”嚴老將軍氣得忍不住跺腳。
瑞雅訥訥地,有些羞愧地別過臉去。
秦玥忙打圓場,“這也怪不得國君,國君本是風光霽月溫潤如玉的君子,誰曾想她們會用這樣陰險的招數對付國君。不說你們西冥國,就我們大都朝,不也一樣中了她們的詭計嗎?胡人都已經打到家門口了,京城纔得到消息。老將軍,您說說,這可是多大的失誤!”
這些話總算緩和了氣氛。
頓了頓,瑞雅纔對着秦玥開口,“聽迪瑪公主的意思,她的那位汗王母親彷彿是去了你們大都。如果孤料得不錯的話,應該是直奔同州去了。”
秦玥的心頓時一緊,她本來也猜到女汗王去了大都的。
這麼說,同州的境況堪憂啊!
同州如今的局勢,較之秦玥走時更加緊張。
耶齊像發了瘋似的,不斷地發動進攻,有時白天,有時又在夜晚,日復一日的輪番攻擊。
虧得李軼老將軍作戰經驗豐富,帶領將士們嚴防死守,大半個月來打退胡人的多次進攻,硬是沒讓胡蠻子前進半步。
此時胡人又一次捲土重來。
李老將軍親自站在城牆上督戰。
他的身邊分別着着秦錚和蘇寒。二人臉上都是血污,模糊了原來英俊的面容;銀色鎧甲上血跡斑斑,腰間的長刀上還滴着血珠。
秦錚望了一眼即將抵達射程以內的耶齊大軍,忽地揮着手勢大喝一聲:“射!”
隨即箭如飛煌,傾刻間撲天蓋地地往耶齊大軍射去。箭上早綁了火油,遇火即燃。
很快,敵軍陣營裡燃起沖天大火,慘叫聲夾雜着怒吼聲傳了過來,不斷有士兵從馬上跌落滾地,更多的士兵揮着彎刀,隨着那杆繡着怪異圖騰的大旗打馬往城池這邊衝來。
秦錚冷哼一聲,快速取了弓箭在手,直直射向那杆大旗。
大旗應箭而倒,很快被箭矢上的火油點燃,頃刻間燒得灰飛煙滅。
幾乎是同時,敵軍的南大營裡也冒出火光,影影綽綽的人影四處晃動。
立在隊伍前列的耶齊頓時臉色大變,忙率領部分兵士回去弛援。
因爲南大營正是他們的糧草所在地。
自從上一回在熊村燒過他們的糧草之後。
郭楊彷彿是燒上癮了。每次只要胡人送來的糧草一到,他總要想方設法地去燒燬它,偶爾有機會也會直接將糧草劫走。畢竟自己這方的將士也需要糧草供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