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妍認識端亦景那一年正好是她最美的年紀,而且也是她人生中最有轉折意味的一年。
在此之前,其實楚妍是聽過端亦景的名字的,像揚州首富的獨傳血脈誰會不知道呢,尤其是她們這樣生活在底層,渴望着能夠飛上枝頭變鳳凰擺脫一切的人,只是,沒有機會見過到底是長什麼樣而已,而且,楚妍也沒真正的覺得自己能有這樣的機會。
但是,命運就是這麼巧合,貧困潦倒的十幾年的歲月中,楚妍因爲端亦景的出現第一次看見了陽光這個詞。
但不是她撒謊,那天的她爹又醉了,也許應該說,她爹沒有一天是不醉的更加貼切,不僅如此,喝醉了的楚老倌還好賭,仗着幾分酒勁什麼樣的賭館都敢去,沒有人攔他,更加沒有人好言相勸。
他就這樣憑着三分酒勁什麼樣的抵押卷都敢畫押,賭場有保證從來就不會斷自己財路的,因此,楚老倌的賭路延續了無限長。
這天他醉的厲害,但是到了賭場上又是豪氣的,輸光了所有,被人激,回來找楚妍要錢,他知道她楚妍有錢,因爲今天端家收租稅的來了,按照慣例,楚妍是會瞞着自己存了私房錢繳納租稅的。
其實說起這女兒,楚老倌還是覺得他女兒很不錯的,十幾歲的年紀,將家裡打理的井井有條,他雖然無所事事,還好點小酒和小賭,但是卻從來沒有被餓死或者是流落街頭過,其實他偶爾良心發現的時候也想改邪歸正,給她女兒找一個好人家嫁了,然後他就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己養自己。
但是每一次路過酒館他心裡就像是萬條蟲在啃咬,一點一點的,於是,他很放蕩不羈的將內心那一點僅存的父愛和良知都拋之腦後,人生在世,需要及時行樂。於是出了酒館,他又到了賭場,出了賭場,他又在心裡盤算着下一次的賭金,沒有賭金了他會想到他的好女兒。
那一次,他沒賭癮沒釋放完,喝了點酒脾氣又高了,楚妍沒有如意,他脾氣就上來了,二話不說,就拳打腳踢了。
楚妍是咬着牙忍着的,其實,她已經麻木了,也習慣了,疼過了就好,疼過了至少這一年不是餓肚子,有上頓沒下頓的。她很有經驗,這樣的經驗是實踐得出來的,是皮開肉綻了很多次之後和鄰居冷眼旁觀冷嘲熱諷之後總結出的血肉經驗。
她死死的護着那關係着這一年溫飽問題的租稅,就像一件聖品,也許聖品還沒這麼重要,那是她的死生問題,租稅沒了的話,端府就會收回田地,那麼她怎麼去覓食。
她記得小時候,還很小,她不懂是非的時候,家裡沒田地,她餓了,小孩子肚子餓,不知道事情輕重,她看着鄰居家掛着的玉米,她更加餓,站在那裡看着,她想到了那金燦燦的,在陽光下比那陽光更加金燦燦的玉米之後想,要是它到了肚子之後會不會這麼美。
沒有人告訴她,什麼是不對的,什麼是對的,只能本能牽引着她,她餓,她要吃,於是,她越過竹籬笆,然後去自家的廚房烤了吃,那時候她還記得,家裡的竈沒火,再加上她身小,她甚至是爬不上竈臺的,但是飢餓在肚子裡驅使着她,她哪了一大捆柴跑到了自家的院子裡,搬了幾個石頭,架了個臨時的竈,烤玉米的時候她格外興奮,聞着越來越濃的香味她心裡很高興,甚至是還等不到玉米完全熟,她就迫不及待的下肚了。而且她還想,也許應該給爹爹一半,雖然她沒有吃飽,也很像吃,也不明白爹爹爲什麼一天都沒有給自己吃過東西,她很是很替爹爹着想,小心翼翼的用衣裳包着,坐在自家的門檻上等着爹爹,時不時的還拿起來嗅一嗅,也不敢嗅久了,因爲怕擱在空氣中,玉米會冷掉,爹爹出門了,她不知道什麼時候爹爹會回來,她只能乾等着,但是這一次她覺得時間過的很快,因爲她很高興。
但是,她想不到的是等來的是鄰居的惡罵和爹爹的毒打,她被打的滿屋跑,瘦小的肩膀抱着爹爹的小腿跪地求饒說她錯了,雖然,她真的不知道錯了什麼。窩在角落裡瑟瑟發抖,這是她學會的第一堂是非課。
所以,後面她想,其實她也可以像秦錦瑟那樣,那樣的大度,有教養,但是誰給她這個機會了,同樣是人生父母養,秦錦瑟一生下來就衣食無憂,接受者最好的教育享受着最好的疼愛。而她就要遭受世間冷暖,過着低人一等的生活。
端亦景的出現正如隆冬裡的那抹光,求生,求強的本能,她想不抓住都難。
他推門而入,十九歲的少年,長的還很稚嫩,路見不平自然拔刀相助。
楚妍看着他看着他詢問的眼光的時候想,也許十幾年她就是爲了等他,帶着她脫離苦海的人,她不識字,但是偶爾會路過一些茶樓,她知道很多故事,男女情愛的。
她想這是緣分,不管怎麼樣,她要抓住,已經不記得她當時是否是動過真誠,但是,當時的端亦景是讓她即興奮又激動的。她有些小心思,她費盡心思與他獨處,然後她費盡心力,讓他看見她爹爹在她面前如此“暴力”,其實他爹爹真的很暴力,只是她增加了頻繁度而已,她聽說男人都愛能惹人憐愛的女子,能激起男人本性中最原始的保護欲。好吧!她承認她沒讀過孫子兵法,但是這是常識,任何人生活久了就會知道,尤其是隻能靠着這些生存的時候,更加能運用自如,她讓他知道她如此楚楚可憐,柔弱嬌妍,一如她的名字——楚妍
端亦景的確是動心了,她能感覺,她知道他對她不是一見鍾情,只是道義上的幫忙而已,但是久而久之,他也動心了。
事事能順着她,處處爲了她。
所以,她心裡竊喜,想必是離開這裡的日子不遠了。
但是,門當戶對最後還是橫亙在了他們兩之間,她想不能一切就這樣毀於一旦。其實,她曾經含蓄的表示,如果沒有辦法,她願意爲他的妾室。因爲那時候她認爲自己有資本的,她還健全着,梳妝打扮之後,不輸於任何一個人,她想要是她有端亦景的心,端亦景能獨寵着她,那麼她能豔壓羣芳,她是個小妾,不過還不是一樣能在端府翻手爲雲覆手爲雨。
後面爲何她不能忍受了,只能獨自擁有端亦景了,任何威脅她存在的事物她都錙銖必較了,因爲她殘疾了,她唯一的一點資本轟然坍塌,她沒有健全的身體,不能七步生蓮。她不相信自己可以擁有,或者說,她從來就不敢相信,一具沒有豔靡之氣的身子能對一個男人有多大的吸引力,也許她也只將端亦景看成了是迷戀她身體的一個男人。
沒有了資本,她沒有了獨寵的理由。她想必須在端亦景還對她有情有義的時候,她能得到一切。
後面她也想,要是端亦景那時候能接受她做妾的想法多好啊!那樣的話,說不定這一輩子,就這樣衣食無憂的過了,也許她還能先懷上端亦景的孩子,母憑子貴,她想那時候,整個端府都會認可自己的。
只是沒有如果,端亦景只是看着她不慢傷痕的臉說:“妍兒,你這輩子受的苦夠多了的,我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委屈、。”
這樣的話一出,她不好再說什麼,也不能反駁,哪個戀愛中的男女會對他說,其實我根本就不介意你娶妻。只好違心笑着,“亦景,你對我實在是太好了。”但是,後面,她細細回憶的時候,其實她一刻她真的動過心的,十幾年每一個男人和她說過這樣的話,那種被寵愛着的感覺讓她忽然墜入了天堂飄上了雲端。
她想和他離家出走,是她得知端府已經去了秦府三書六禮下了聘定了日子,整個婚事在揚州城傳的風風火火的時候。
其實,她也只是靈光一閃,根本就沒有下定決心,因爲她根本就沒真的想過要離家出走,因爲他一旦出去了,什麼也沒有了。
但是少女的心,你能懂嗎?她也許城府很深,也許是能不懷好意,但是,誰也不能否認的是她的纖細和敏感,反覆和神經質,楚妍更加如是。她根本不可能壞的徹底,然後一無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