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一打開話匣子就收不住,嘰裡呱啦一頓說,把許老太太忽悠得找不着北,想到那家條件好姑娘又好,雖說年紀不小了可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張嘴就想答應下來。
許諾諾在一旁看得清楚,許老四一臉的苦相,半點兒歡喜的表情都沒有,但是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又是個讀書人,急得抓耳撓腮又不好自己開口回絕。
許諾諾對這個四叔還是有些喜歡的,見他這樣就想幫他一把,反正她素來就不是個守規矩的,所以直接截了許老太太的話道:“奶,這是要讓四叔去入贅不成?”
許老太太聽了這話臉上就是一黑,扭頭斥道:“胡說什麼,咱家就是揭不開鍋了也不能讓你四叔去入贅。”
她罵完許諾諾扭頭對媒婆陪笑道:“他嬸子,小孩子胡說八道,不用理會……”話音未落就看到媒婆有些訕訕的臉色,頓時就收斂了笑容,“他嬸子,不會真的是要入贅的吧?”
媒婆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他家就這麼一個孩子,家境又好,因爲跟同宗關係不太好,不想過繼兒子,便想要尋個上門女婿……”
許老太太頓時就急了,站起身道:“他嬸子,我家三個兒都是你給說的媳婦,我們是紅包給你包少了還是謝媒酒擺得不夠體面了,你要這麼來埋汰人?”
“老姐姐你先別急聽我跟你說。”媒婆見許老太太急了忙安撫道,“爲人爹孃的,還不都盼着兒女過得好,這姑娘家就一個獨苗兒,等以後老兩口沒了,什麼不都得留給姑娘,她一個女人家也不能拋頭露面,還不就等於是你家老四的!”
許老太太瞬間又被說動了,神色間又開始猶豫。
許老四急得不行,一個勁兒地衝許諾諾使眼色,希望她能再出去攪合一下。
許諾諾腦子裡轉了轉,好不容易想到個主意忙嚷道:“四叔是讀書人,要做秀才做舉人以後光宗耀祖咧!”
許老四聽了這話,想到自己如今連童生試都還沒考過去,臉上頓時火辣辣的,低下頭去不敢看媒婆的反應。
這話對許老太太倒是管用,家裡四個兒子就這一個讀書的,要是入贅去了別人家,以後光宗耀祖豈不是也都便宜了別人家祖宗,想到這兒她當即斬釘截鐵地說:“他嬸子,多謝你惦記着老四的婚事,以後還得多仰仗您,不過入贅這事兒以後就別提了。”
媒婆聽了這話知道是徹底沒戲了,面露遺憾地說:“好吧,這麼好的人家,這麼好的姑娘,可是打着燈籠都難尋嘍……”轉身出門的時候,狠狠地瞪了許諾諾一眼。
許諾諾毫不在意,衝她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媒婆走後許老太太忿忿地說:“老四雖說年紀也不小了,可好歹是男孩兒,又識文斷字,我就不信找不到個好媳婦!”說着回頭對許老四說,“今年你就給我好好讀書,明年再去考秀才,等你考中秀才,到時候說親就是你挑人家了知道麼?你就不能給我爭點兒氣?”
許老四心道,如果能考上難道我不想考上麼,但是這話卻不敢說出口,躲開許老太太如炬的眼神,苦着臉點點頭。
“舌頭讓貓吃了?話都不會說了?”許老太太看着小兒子這幅任人捏扁搓圓的模樣就來氣,不免又有些後悔剛纔沒應下那門婚事,氣哼哼地甩手往外走,“考不上秀才就別娶媳婦了!”
待許老太太出去之後,許諾諾對許老四得意地挑挑眉毛,一副邀功請賞的模樣,笑着說:“四叔,你頭懸梁錐刺股地念書吧,到時候給奶考個狀元回來,然後娶個千金大小姐。”
誰知許老太太並沒有走遠,在外頭聽到這話又揚聲道:“用不着,有多大肚子吃多少飯,我對你四叔還沒那麼大的指望,再說,弄個千金小姐回來做媳婦,什麼都不會做,到時候是我伺候她還是她伺候我啊?”
許諾諾吐吐舌頭,笑過之後又是些微的心酸,許老太太是過了一輩子苦日子的人,雖然嘴上偶爾會說讓許老四讀書做官,以後自己也能跟着當個誥命夫人,但是對於有專門的下人伺候自己這種事兒,那更是想都想不到的。也許在她心裡,兒女都能說上一門好親事,媳婦肚子爭氣能生幾個孫子繼承香火,家裡能夠吃穿不愁,就已經是最可心的日子了。
每次想到生計這個話題,許諾諾都會覺得自己的心往下一沉,雖說自家清貧的小日子過得溫馨又和睦,但是難道今後還要一直這麼窮苦下去?就算自己能夠受得了窮,那下面的幾個弟弟妹妹呢?再想到葉氏的病,她就越發覺得肩頭的擔子又沉又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就算是在現代,心臟病都是很難治癒的頑症,葉氏今後少不得要看病吃藥,而且生活環境能夠改善的話,自然對她的病更加有利。
她想到這些就又有些坐不住了,早就把山子之前的話拋在了腦後,心裡琢磨着這些日子記住的山路,盤算着明天從哪裡上山、去哪裡採藥。
“四叔,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看書啊!”許諾諾最後還要刺激許老四一句,看着他在後面呲牙咧嘴的,頓時又灑下一連串笑聲。
“諾諾,什麼事兒笑得這樣開心?”成子哥扛着鋤頭從地裡回來,正好看見許諾諾一邊走路一邊抿着嘴偷笑,快走幾步追上她問道。
“剛纔有媒婆上門給我四叔說親,但是是要我四叔去入贅的,我奶沒答應,還讓我四叔好好唸書,一定要考中秀才回來呢!”許諾諾笑着說,“你是沒看到我四叔的那張苦瓜臉。”
“苦瓜?那是什麼東西?”成子哥奇怪地問,“還有瓜是苦的麼?生成什麼樣子?”
許諾諾聞言語塞,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好含混道:“什麼苦瓜?你聽錯了,我說的是苦巴巴的臉。”
成子哥也不深究,略有些興奮地說:“好幾天沒看見你了,我昨個兒還去你家來着,本來想找你一起去捂魚的,結果嬸子說你上山去了,後來我就也沒去,你明個兒有空不,咱們一起去捂魚?”
許諾諾搖搖頭說:“不了,我明個兒還得上山。”
“你最近咋天天往山上跑咧?”成子哥撓撓頭問,“去採藥?我看你家院子裡曬了好多藥材。”
“是啊,多采點兒,等過兩天趕集的時候去賣錢。”許諾諾盤算着還有四五日就是趕集的日子裡,越發堅定了不能浪費時間的念頭,明天雖然沒有山子陪着,但是自己只要不往深山裡走,應該也不會有事的,就去前幾日山子剛帶自己去過的陽坡兒,那邊地勢平緩路也不難走……
“昨個兒村頭的李大哥帶着村兒裡的柱子、二嘎他們去捂魚,說是弄到不少小魚,回家醬一醬吃可香了。我娘總說吃魚補身子,嬸子最近不是身體不好,我尋思着叫你一起去,弄些魚回來給嬸子吃,結果沒找到你,我自個兒去也沒意思……”成子哥說了半天也沒見許諾諾迴應,擡頭見她盯着林子的方向,眼睛裡一片茫然,早就不知道想什麼去了,便揚聲喚道,“諾諾,諾諾?你聽見我說話沒?”
“啊,你說什麼?”許諾諾剛纔的心思壓根兒都沒在這裡,滿臉無辜地看向成子哥。
“我是說……”成子哥話說了半截,到底還是沒有再多重複,搖搖頭問,“也沒說啥,就是些閒話,嬸子這兩日好些沒?”
“多謝你還總惦記着。”許諾諾甜甜一笑,“我娘身子最近的確有好轉,但到底還是底子發虛,大夫說要慢慢調養才行,也不是能着急的事兒。”
“若是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你就來招呼,咱們鄰鄰居居住着,我娘跟嬸子又那麼好,咱倆又、又是打小一起長大的,有什麼事可不許瞎客氣。”成子哥一直跟到許諾諾家門口,眼巴巴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邀請自己進屋。
許諾諾壓根兒沒想到這些,看着日頭已經有些西沉了,忙擺擺手道:“時候不早成子哥也趕緊回家吧,這會兒該是吃飯的時候了,我先回家做飯去了,不讓等會兒我爹下地回來沒得晚飯吃。”說罷就自己跑進屋去。
“諾諾……”成子哥的聲音瞬間低了下去,嘆了口氣才轉身回家。
吃過晚飯,許諾諾抱起鎖兒,被他在肩膀上拍了一把,頓時疼得呲牙咧嘴的,這纔想起來肩膀上還有揹筐磨出來的傷,把鎖兒放回悠車子裡,自己蹭到葉氏跟前兒讓她幫着敷藥。
葉氏掀開許諾諾的衣裳,看見女兒稚嫩的雙肩被勒得青一條紫一條,嚴重的地方皮膚已經被磨破了,露出下面淺粉色的嫩肉,還有些結痂的血跡,心疼的不知道該怎麼是好,伸手出去又不敢隨便碰觸,鼻子一陣陣兒地發酸,趕緊把之前山子留下的藥取出來搗碎,慢慢給她敷在肩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