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三聽罷着急起來,站起身道:“人一直都不醒那怎麼辦?不管爹讓不讓,也總得請大夫才行啊!就算原本不嚴重的毛病,硬生生地拖着也保不齊要成大病的。”
“我、我也是這麼想的……”許老四吞吞吐吐地說,“但是,三哥,你沒看到下晌爹打人時候那個樣子,眼睛都打紅了,最後被我硬是拖回屋的,我倒不是怕爹也打我,只是擔心如果不順着他的意思,萬一再把爹也氣出個好歹來,那咱們家可怎麼辦……”
“這……”許老三聽弟弟這麼說,一時間也沒了主意,許老頭是個氣性大的人,幾個做兒子的,不管聽話不聽話,從小都沒少捱打,所以那種對父親的恐懼感,伴隨幾個人長大,即便到了如今,也很難擺脫影響的。
許諾諾沒想到,自己把葉氏叫走以後,老屋那邊居然又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心下慶幸自己去的及時。雖然她覺得許老二那種人,根本就是不作死不會死的,對他也沒什麼同情可言,但看着爹和四叔着急上火的樣子,又有些心軟。
“四叔,你回去以後讓小姑趕緊做飯,然後你去請大夫,讓大夫進屋去給奶奶診脈,看看身子恢復的如何,用不用修改方子。這時候飯也基本做好了,給爺倒點兒酒,趁着他在屋裡吃飯的時候,讓小姑在屋裡盯着,然後帶大夫去廂房給二叔看看。”
許老四一拍腿說:“這法子好,我怎麼都沒想到!”把手裡剩下的餑餑,三口並作兩口地胡亂吃進去,把碗裡剩下的粥一口氣喝光,抹了抹嘴巴,起身拉着許老三快步走了。
許諾諾想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頓時沒了胃口,看着碗裡剩下的粥,推到葉氏面前:“娘,我喝不下了。”
葉氏擔心地看着許諾諾說:“你今天就吃了小半個餑餑,連粥都沒喝上幾口,是不是哪裡還不舒服?你可別藏着掖着的,哪裡不舒服就跟娘說知道麼?”
“娘,我沒事,就是想到家裡出了這麼多事,有些鬧心罷了。”許諾諾不太有精神地上了炕,趴在自己的枕頭上,嘆了口氣。
“那些都是大人的事兒,你跟着操什麼心,你爹他們會處理好的,你只管自己健健康康的就好。”葉氏沒想到許諾諾這麼小小年紀,就已經知道替家裡這樣操心了,不免又是驕傲又是心酸,女兒懂事老成她覺得欣慰,但又覺得小孩子應該活的更快活一些,不該是許諾諾這樣,所以一時間也說不出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情。
許老三去了老屋,就正好被許老太太留了下來,拉着他先是說了幾句老四不省心的抱怨,後來說着說着就拐到何家要錢的事兒上去,最後才說到正題。
“老三啊,如今家裡亂做一團,我這身子也是不中用了,你爹今天在何家面前也受了不少氣,所以非要趕緊把那三吊錢給了何家,可是家裡現在哪裡還拿得出錢啊……”
許老太太說着擡手抹眼淚,拉着許老三的手哽咽着說:“你大嫂孃家條件不好,二嫂那邊娘也沒臉開口,就老四現在也頂不上用,娘就只剩你能指望了,你能不能跟你媳婦商量商量,讓她去孃家借點兒錢來,咱們秋收賣了糧食立馬就能還上。”
許老三看到親孃這樣,心疼得不行,雖然覺得丈母孃已經幫襯了自己許多,實在張不開那個嘴,但是忽然想到許諾諾最近賣蘿蔔條賺了不少錢,回去以後找許諾諾借三吊錢,就說是跟丈母孃借的,到時候秋收後,把錢再還給閨女不就得了。
他自覺這個法子不錯,所以也沒再多想,一口答應下來道:“娘,你放心吧,這三吊錢我去借。”
“娘是真的沒法子了,不然也不會跟你開這個口,不過你媳婦會不會不樂意啊?你回去好生跟她說,她若是不樂意就算了,娘再去想別的法子,實在不行去城裡找個活兒做做也行。”許老太太做出一副全心全意爲兒子着想,寧可委屈着自己的樣子。
“娘,你別這麼說,諾諾娘是個孝順的人,她對你們也一直都很好,家裡出了這樣的事情,她不可能不管的。”許老三雖然想着是找閨女借錢,但在親孃面前說媳婦好話的機會,還算是知道把握的。
許老太太心道,嘴上說孝順有什麼用,有本事給我生個金孫出來,佔着窩不下蛋,對我再好又有什麼用。不過這些話她自然不能說出來,拉着兒子繼續叮囑道:“娘知道你媳婦是個好的,但畢竟人家嫁進咱家門了,再回去找孃家張口,總是有難處的,娘也是女人,娘懂得這裡頭的苦。爹孃辛苦一輩子爲的是什麼啊,還不是爲了你們一個個能過上好日子,所以你千萬不許因爲這件事跟你媳婦不樂意,她對我若是有那份孝心自然最好,若是沒有你也不許着惱,可記住了?”
“娘,你放心吧,兒子肯定把這件事給你辦好!”許老三見老孃可憐巴巴的樣子,心裡就好像被人揉來搓去地酸楚不已,連聲地對她保證。
許老太太見狀心下稍安,覺得自己敲打的已經比較到位了,就拉着許老三繼續打感情牌說:“好在老天爺待我不薄,關鍵時候總算有個兒子能讓我靠一靠,娘可就都指望你了……”
許老三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這會兒突然聽親孃這樣說,激動地幾乎落下淚來,渾身上下都覺得暖洋洋的,暖流一路衝向頭頂,頭腦發熱地說:“娘,你放心吧,兒子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母子倆拉着手互訴了半天衷腸,許老三滿心感動地從老屋出來,直接回家找到許諾諾說:“諾諾,你那邊現在有多少錢?”
許諾諾一聽這話頓時警惕起來,反問道:“爹,你打聽這個幹啥?你沒錢用了麼?”
許老三坐在炕沿上,滿眼期盼地看着女兒說:“那個,你二叔惹了些麻煩出來,所以咱家得賠給村裡何家三吊錢,但是你也看見了,奶奶剛病了,家裡還這麼多人要吃飯,實在是拿不出錢來了,爹替奶奶找你借三吊錢行不行?就說是跟你姥娘借的,等秋收後賣了糧食就給你,行不?”
許諾諾看着他的樣子,心道就過去了這麼一會兒,就讓人給洗了腦回來不成?但是面上卻絲毫沒有露出來,反倒是一臉惋惜懊惱地說:“哎呀,爹,你咋不早說啊,哪怕你就早一天說,我也還能拿出錢來,可現在……”
“現在咋了?賠錢了?還是你幹什麼花了?”許老三猜測着,心裡不免有點兒着急,“諾諾,不是爹說你,雖說這錢是你賺來的,可咱家如今這樣的情況,你可不能胡亂花錢啊!”
“我……”許諾諾聽了這話,心裡又氣又惱,偷偷用力咬了舌頭一下,把自己逼出眼淚來,抽噎着說,“我辛辛苦苦賺錢難道是爲了自己不成?我是給自己買了塊糖還是買了身兒衣裳?我在爹眼裡就是個不懂事兒亂花錢的孩子麼?”
許老三見女兒委屈的模樣,對自己剛纔說的話後悔不迭,趕緊解釋道:“諾諾,爹不是怪你,只是你年紀小,爹、爹不過是白囑咐你一句,沒別的意思。”
許諾諾用袖子擦拭着眼角,垂頭不語。
“那個,諾諾……”許老三等了半天不見女兒開口,心裡又惦記着錢的事兒,只好硬着頭皮問,“你剛纔說現在沒錢了,是怎麼回事兒啊?”
“那天在城裡遇到榮家少爺,他說藥鋪裡有一支很不錯的人蔘,只不過挖的時候碰壞了,所以賣得便宜些,他知道我孃的藥裡面需要人蔘,又因爲我救過他所以念着恩情,就讓掌櫃的把人蔘給我留着。”許諾諾說着擡起頭來,看着許老三道,“我白天已經交過定錢、按過手印兒了,只不過我的錢還不夠,所以人蔘還在藥鋪裡放着,等我慢慢把錢都交齊了才能拿回來。”
許諾諾的眼睛又大又圓,此時眼圈水潤潤地泛紅,睫毛溼漉漉的,一臉可憐兮兮地看着許老三,聲音弱弱地說:“要不……要不我明個兒再去問問,看能不能把人蔘退了?榮少爺現在還念着我救他的恩情,所以應該不會爲難我。”
她清楚地看到,許老三的眼神裡有掙扎、也有猶豫,應該是正在做心理鬥爭。
許諾諾微微心涼,難道連葉氏身體這樣要緊的事兒,都已經無法阻止許老三要借錢的決心了麼?
許老三其實也並沒有考慮多久,只沉默片刻就說:“難得你有這份兒孝心,又有這麼好的機會,過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兒了,錢的事兒爹自己去想辦法就是了。”
聽了這話,許諾諾心下稍有安慰,好在許老三心裡還知道孰輕孰重,若他當真覺得借錢比給葉氏買藥還重要的話,自己就當真要在心裡掂量一下,這樣一個腦筋不清楚的爹,以後應該怎麼對待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