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邦哥,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柳廣邦張張嘴,又猶豫了好一會,才道:“香姐兒,對不起,你哥的事情我什麼都沒幫上。”
“廣邦哥,你客氣了。”
說完這句話,顧沉香不知道還要再說什麼,擡頭看去,柳廣邦一張臉都掩在夜色下,有些朦朧,只是他的眼底似乎有一絲苦澀,好像在爲什麼事情而傷心難過。
顧沉香不知爲何在心裡輕輕一嘆。
“香姐兒,這東西你收下吧,雖然不太好,可是曾得高僧開過光,可以保平安。”柳廣邦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遞給顧沉香,那是一塊上好的碧綠色玉佩。
顧沉香一愣,下意識的拒絕:“這……廣邦哥,這玉佩我不能收。”
“香姐兒,你收下吧,真的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柳廣邦見顧沉香不要,不由心裡着急,趁她一個沒注意把玉佩強塞進她手裡後,打開門就大步走了出來。
顧沉香追了出去,還好柳廣邦並沒有走遠,可是不等她開口,柳廣邦突然轉身:“香姐兒,對不起。”
顧沉香不明白,“對不起”這三個字已經是柳廣邦第二次同她說了,她總覺得今天晚上的柳廣邦很怪,特別是說話的口氣,像是想告訴顧沉香什麼,卻又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而柳廣邦想說的話似乎對於顧沉香而言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可是爲什麼要說對不起?
“廣邦哥,你……你到底想說什麼?”
柳廣邦沒說話,只是直勾勾的瞪着顧沉香看着,他的眼底有很多顧沉香看不明白的東西,不知過了多久,柳廣邦低聲道:“香姐兒,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可是我怕我說了,你會更恨我,而我……而我不想讓你一輩子都記恨着我。若有緣再見,我定當負荊請罪。”匆匆說完話,柳廣邦猛的一轉身,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這一番話,顧沉香聽得是雲裡霧裡,半點頭緒都沒有,隱隱只覺得柳廣邦好像是在說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可是她素與柳廣邦相交不深,柳廣邦又能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啊,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呀。
在門口站了一會,顧沉香才轉身進了院子。
“那混蛋和你說了什麼?你追出去幹嘛?”顧志剛從屋裡出來,臉色臭臭的。雖然剛剛他在屋裡沒聽見柳廣邦和顧沉香說了什麼,可是不用猜,大體也知道柳廣邦爲什麼而來,一想到柳廣邦以前做的事情,顧志剛就是一肚子氣。
柳廣邦給她的玉佩還有手裡,顧沉香下意識的握緊,她並不想把這事告訴給顧志剛,倒也不是爲了什麼,只是單純的不想讓顧志剛多心。
“他就是問我是不是明天離開。”
顧家兄妹要離開王家村這件事情早幾天就傳遍了整個村子,許是前久那件事情的原因,反正上門來看望她們兄妹倆的人也沒幾個,只有幾家交情好的來過,給了些東西,而更多的人總是遠遠的看着,小聲議論着她們兄妹。
想起阮玲玉那句“人言可畏”,顧沉香不敢說理解的百分百,可是最近的遭遇也讓她明白其中幾分。所以她才說,她是不得不離開王家村呀。
晚上睡覺的時候,顧沉香想了想,還是沒忍住,便把柳廣邦的事告訴給吳大娘聽。
“乾孃,你說,柳廣邦說那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吳大娘似乎也不理解,皺着眉頭想了半晌,突然低聲道:“我想,恐怕是柳大去老太太面前說了什麼吧。不,就是柳大。”
顧沉香一怔,柳大?這關柳大什麼事情?本想問問乾孃這是什麼意思,可是腦海裡忽然閃現一個念頭,顧沉香不由瞪大了眼睛,難道……難道這一切都是柳大設計的?
不敢相信的向吳大娘看去,顧沉香好一會才顫聲問道:“可是爲什麼?”
吳大娘輕輕嘆了一聲,神色不明的看了顧沉香一眼,如果這一切真要說個原因,恐怕只是爲了眼前這人吧。
造孽呀。
真是柳大嗎?
好像當這個人名從腦海裡跳出來時,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了解釋。顧沉香啞然,即而苦笑,縱是吳大娘剛剛沒有說清楚,她想她大抵是明白的。
月光如水,透過窗戶灑了一地,冬天的夜透着冷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蔓延。顧沉香把桌上的燭火撥亮了些,然後低聲道:“這一切應該是爲了柳廣邦吧。”
吳大娘輕輕嘆了一聲,道:“柳大那人一向眥睚必報,當初你哥在衆人面前拒了柳家的提親,還說了些重話,柳大那人被削了面子,定不會善了,只是萬萬沒有想到他暗中蜇伏,過了這麼久才發作,可就這麼一下卻把咱們逼到了不得不離開王家村,柳大這人以後不可不防。”
此時,顧沉香除了嘆息也只有嘆息,她也不知道是應該恨柳大還是應該佩服這人如此心計,不僅把她和她哥逼得離開了王家村,還連帶着吳大娘也受了牽連,好一招一石二鳥之計。
現在仔細一想,恐怕前些日子豆油坊買不到豆子也是柳大暗中指使的,柳大與楊氏豆油坊合作借降價打壓香順豆油坊,柳大不僅出了氣還得了好處,再然後又讓三麻子家來豆油坊鬧事,只是沒想到會出人命官司,可柳大也正好藉着這個當口拿三少爺爲藉口繼續往死裡打壓顧家,如果不是柳大在王家老太太面前搬弄事非,老太太保準不會注意到顧沉香,也不會藉着這個由頭讓馬大人提前審理顧志剛。若不是後面白惜安借吳太保出力,恐怕等待顧志剛的結果便是發配千里,顧家從此苦不堪言。
而一想這,顧沉香驚得是一身的冷汗,柳大好狠的心,從一開始就不想着讓顧家兄妹好過。
吳大娘見顧沉香眉頭緊瑣,臉色蒼白,便知她心中所想。拍拍她的手,吳大娘輕聲道:“孩子,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咱們可別爲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傷了身。”
顧沉香久久沒說話,不知過了多久,她略有些神傷的開口道:“那天,我看到柳大和六嬸在說話,我就在想,是不是家裡的豆油坊也是柳大買去的。”
吳大娘神色微動,想起柳大最近做的那些事情,許還真如若顧沉香說言。要是心裡沒有怨恨那是騙人的,一想到柳大爲人狠毒,吳大娘這心裡頗不是滋味。
擡頭見吳大娘臉色不佳,顧沉香笑笑,道:“乾孃,此番去京城就是新的開始,只要咱們一家人在一起,這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話是這樣說,可是顧沉香心裡卻想,總有一天,這筆賬她一定要和柳大算清楚,把她和她哥害得這麼慘,沒道理便宜柳大。
顧沉香是下了大決心的,她深知此時她也只能把這口怨氣藏於心中,目前她沒有實力和柳大硬碰硬,柳大身後還有王家,此時去和柳大爭辯就如同以卵擊石,顧沉香又不是傻子,萬萬不會做這樣笨的事情。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義必自斃,顧沉香深信,柳大最後一定沒有什麼好下場。
第二天起牀,顧沉香精神很好,也許是此前一直糾結的事情有了結果,知道是誰暗中害了她和她哥,顧沉香心裡有了想法,她再次堅信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柳大一定不會善終。
相比而言,顧志剛就顯得有些傷感,要離開從小生長的地方,任誰這心裡都不好過。吳大娘神色倒是很平淡,拍拍顧志剛的肩膀,她和顧沉香上了馬車。最後再看了一眼曾經生活過的地方,顧志剛幽幽輕嘆一聲後,駕着馬車出了村子。
未來,又會是怎麼樣的?
白惜安因同吳太保一道上路,所以比顧家兄妹早走了二個時辰,顧家的馬車沒裝多少東西,到了下午,便遠遠的跟在吳太保馬車車隊後。
從王家村出青州再到京裡,要一個月左右的路程,有白惜安的關係在,顧家遠遠跟着吳太何的車隊也沒有人會說什麼,只要不打擾到吳太保,沒有人會說閒話,而於顧家而言,跟着大官的車隊進京,可省了好大的麻煩,顧沉香戲稱最少不會被半路打劫,安全係數大大提高。
就這樣,不緊不慢,一個月後,顧沉香和顧志剛這兄妹倆平平安安的到了京城。在西城城門口排隊入城時,吳大娘對顧志剛道:“剛哥兒,一會進了城,往烏衣坊去,那地界我熟悉,乾淨的客棧也多,咱們先安頓下來再做打算。”
顧志剛嗯了一聲,笑道:“還好乾娘熟悉這京城,不然我兩眼一抓瞎,什麼都不知道。”這一路走的不是很急,又在吳大娘在,顧志剛的身上的傷已經完全大好。此時,顧沉香見她哥臉上帶笑,眼光明亮,一掃之前的深悶,再次感慨進京是她哥目前做的最正確的決定,她摸摸放在一旁的包裹,裡面有三百兩紋銀,那是她半道上把柳廣邦給的玉佩當了後的當錢,勉強算是柳家對她們的一點小補償吧,顧沉香心想,這三百兩紋銀應該可以在京城買座小院子吧。
排了半個時辰的隊,顧志剛駕着馬車順順當當的進了城。
果然是皇朝的第一大城,筆直寬闊的街道,鱗次櫛比的商鋪,熙熙攘攘的人羣,顧沉香只覺得她變成了劉姥姥,京城裡的每一樣東西都能引起她極大的興趣。
吳大娘的確對京城很熟,在她的指揮下,顧志剛趕着馬車左拐右彎,還不到半個時辰就進了烏衣坊,明顯烏衣坊比起大街而言要清靜許多,吳大娘說烏衣坊是京裡三十六民坊中的一處,住在烏衣坊的人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可勝在都是京城本地人,人情味最濃。顧沉香揭起馬車車簾向外看去,她注意兩旁的商鋪並不是很多,可是乾淨的街道,拎着籃子路過的美嬌.娘,讓顧沉香一下就喜歡上這個地方。
“到了!”
馬車停下的地方正好有座客棧,烏木長匾上有四字——悅來客棧。
顧沉香沒忍住笑了起來。
京城果然是個好地方呀!
進了客棧,早有殷勤的店小二上來招呼:“敢問可是青州來的顧公子?”
顧沉香咦了聲,她有些奇怪,小二怎麼知道她們?
顧志剛點點頭,只見那小二長長舒了一口氣道,笑道:“三位的房間早備好了,顧公子樓上請。”
見顧志剛一副不奇怪的樣子,顧沉香偷偷問吳大娘:“乾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哥沒告訴你?”
顧沉香搖搖頭,聽這口氣,難不成乾孃早知道了?
吳大娘呵呵一笑,低聲道:“決定來京後,你哥就給張師傅帶了信,看來這客棧是你張師傅早就打理好的。”
難怪了,顧沉香恍然大悟,她還以爲那店小二未卜先知呢。
張師傅給她們訂了二間上房,乾淨不說,位置也很清靜,看牀上的被褥也是新曬過的。顧志剛幫着把包裹放好,左右看看,道:“今天就先住下來,等明天我去見了師傅,咱們再看看是不是買間院子。”
顧沉香倒了杯水喝了一口,道:“若要長期打算,定是要買間院子纔好,到時候讓張師傅幫着看看房子,不一定要多大的院子,關鍵要環境好。”
吳大娘呵呵笑了起來,摸摸顧沉香的頭,道:“這些事情慢慢說,先打些水來洗洗,然後吃飯。”
顧志剛下樓去點菜順便讓店小二打了些熱水送上來,吳大娘同顧沉香洗了手臉,沒一會,熱騰騰的飯菜也送了上來。
吳大娘道:“這還有五天就過年了,現在準備年貨什麼的都晚了,我看今年除夕就隨便過一下,等過小年的時候,再好好打算。”
顧沉香點點頭:“雖然路上有買了些東西,可也不若在家裡過年準備的充足,東西多少無所謂,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快樂就好。”
顧志剛也是這般想:“乾孃,大不了咱們就在客棧裡過,到時候給些銀子,咱們的年夜飯就在客棧裡吃。”
吳大娘心裡輕嘆了一聲,她倒無所謂就怕委屈了兩個孩子,可是見顧家兄妹倆笑嘻嘻的樣子,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看似也不在意,吳大娘這心裡也明白了幾分,笑了笑分別給顧志剛和顧沉香夾了些菜,三人低頭吃飯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