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香臉色一直沒好看過,如果有可能,白惜安是萬萬不想讓顧沉香參與到此事中,可是事情的發生總是那麼的出人意料,讓人即沒有準備也沒有選擇,而他此時能做的也只是勸着顧沉香萬般顧着自己的身子。
顧沉香也知道此時她不能着急不能激動,輕嘆一口氣,她低聲道:“白大哥,我明白,我會注意的。我哥那邊……”
“我一會就過去,你放心,我會跟着剛哥兒進城的。至於旁的事情,看來只能你多費心了。”
顧沉香點點頭,和白惜安又商量了幾句,她便急匆匆的往王家大院去了。好在,吳大娘今天沒去內院侍候,顧沉香一進院子便見吳大娘正和一個丫頭在說話。
“乾孃!”
吳大娘一回頭,便見顧沉香一副快哭了的神色,心裡一驚,吳大娘忙道:“香姐兒,你這是怎麼了?”
邊上站着的丫頭是個機靈人,見顧沉香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衝吳大娘輕點了下頭便出了院子。等外人一走開,顧沉香忍不住哽咽道:“乾孃,我哥……我哥他出事了。”
吳大娘一把將顧沉香緊緊摟住。
大約一刻香的功夫,顧沉香邊哭邊說終於把事情給說清楚。吳大娘一直沒開口說話,可是臉色不好,終於,吳大娘問:“也就是說,剛哥兒恐怕要下大牢了?”
顧沉香點點頭:“是,到底鬧出了人命,就算我們想私了,管七姐也不願意。里正爺現在還在豆油坊裡,一等捕頭來了,就把人押進城。”
吳大娘見顧沉香嘴脣發白,忙倒了碗水給她。顧沉香一點也不覺得渴,她搖搖頭:“乾孃,現在可怎麼辦?”
吳大娘沉吟片刻:“這事我現在也說不好。誰是誰非現在誰能說的清?不過我相信剛哥兒絕不是那種會下毒手的人。你也先別慌,馬大人爲官還算清廉,辦案也比較公正,就算你哥進了牢裡,只要把事情說清楚,我想倒也不會出什麼大事。”
吳大娘的話多少給了顧沉香一些安慰,看得出來,吳大娘並不是很擔心,只要顧志剛沒動手傷人,這事其實很好解決。吳大娘見顧沉香神情終於有一絲放鬆,不由擡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香姐兒,你可要堅持下去呀。”
顧沉香知道吳大娘和白惜安是一個意思,都是要她顧好自己,剛要張口,忽的她想起一件事。猛的一把抓住吳大娘的手,她着急的道:“乾孃,三伯該不會是毒發吧?”
她沒忘了管七姐說她們家的豆油有毒。可她們家的豆油哪裡有毒了?
想了想,顧沉香皺着眉頭道:“這事真要說起來,起因便是三伯說我家的豆油有問題,跑去找我哥理論才導致……”
吳大娘不解:“好好的,怎麼說豆油有毒?”
顧沉香搖頭表示不知,半晌,她突然道:“乾孃,我覺得這事不對。”她把楊氏的事情一併告訴給吳大娘。
“乾孃,先是楊氏搞一出降價,緊接着就說我家豆油有事,這是不是太巧了?”顧沉香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吳大娘想了想,不太確定的道:“沒那麼巧吧,再者這楊氏搶生意就搶了,沒必要下毒吧?這事太下作了,楊家的當事人楊望我也認識,不是那種小人,都是鄉里鄉親,沒必要對你們這般做。”
吳大娘的話也不無道理,顧沉香受前世所累,因爲人際關係複雜,可能在考慮事情方面容易想多想深,的確在這古代,楊氏對她們顧家兄妹倆實在沒必要下狠手,就算不採取下毒這樣的事情,照楊氏這樣賣法,打價格戰,最多二個月,顧家的香順豆油坊鐵定關門。
這兩者之間真沒關係嗎?
吳大娘見顧沉香一副愁眉不展之色,輕聲安慰道:“香姐兒,遇事別急,我相信剛哥兒。”
勉強在臉上擠出一笑,顧沉香點點頭,不再言語。
吳大娘不放心她,陪着顧沉香一道回了顧家。進家沒一會,五叔和五嬸一道來了。
顧沉香頭疼,也沒那個心情招呼兩位長輩。好在五叔同五嬸把顧家兄妹當自己的孩子,見顧沉香臉色蒼白,忙讓她進屋休息。躺在牀上,顧沉香卻怎麼也睡不着。今天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電影一齣戲,只是這次主角換成了她,可她卻沒有深厚的功力,不知道這戲該怎麼演下去。
輾轉半晌,終於迷迷糊糊睡着,再醒來,已是月上梢頭。外面傳來低低說話的聲音,聽了好半天,依稀是個男子的聲音,顧沉香本是張着眼看着頭頂上方的羅帳,卻猛得坐了起來。胡亂收拾了下,她慌張的推開門走了出去。
正屋裡有微弱的燈光傳出,還是低啞的聲音,顧沉香走近,站在門口,輕輕叫了一聲:“白大哥。”
白惜安也不過回來一刻香的功夫,聽到門口傳來的聲音,他轉頭看去,當看到站在門口似一朵嬌花般的顧沉香,心裡卻莫名多了幾分酸楚。
“香姐兒,夜風大,怎麼不多加件衣服?”吳大娘站起身,走過去拉着顧沉香走進屋裡。
顧沉香一直看着白惜安,久久等不到對方張口說話,她只覺得一顆心彷彿沉到了海里,沉得越來越深。不知過了多久,她低聲道:“我哥……是不是不回來了?”
白惜安與吳大娘相視一眼後,想了想,才道:“剛哥兒恐怕要在城裡多呆些日子。”
這話說得很隱晦,可是顧沉香聽到耳裡,分明就是在說顧志剛下了大牢,在案子結束前恐怕是出不來了。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是半天也擠不出一個字,胸口像被一塊巨石壓着,讓她喘不上氣也說不出話來。
見顧沉香臉色一下就白了,白惜安心裡莫名疼了下:“香姐兒,你別急,千萬不要急。”
吳大娘見顧沉香不對勁,忙把她摟到懷裡,輕輕拍着她的背:“香姐兒,吸氣,吐氣……吸氣吐氣……”
做了幾個深呼吸,顧沉香終於覺得稍好些,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她問道:“馬大人怎麼說?是說三伯……三伯是我哥殺的嗎?”
白惜安搖頭,猶豫半天,纔開口道:“仵作驗了屍體,說是中毒而亡。”
顧沉香神色一怔,再次啞然。
中毒,怎麼……怎麼是中毒?她想不通,如果三伯是中毒而亡,那麼真是她家的豆油有問題?不,不可能,顧沉香深信她家的豆油絕對沒事,豆油坊開了三個多月,一直沒見出事,怎麼偏偏是今天出事?關鍵涉及到人命,這事大發了。
“有說三伯是中什麼毒嗎?”
白惜安搖頭:“這一時半會仵作也看不出是什麼毒,總之,要弄清楚,得有一段時日。”
“那麼……那麼也就是說,我哥要一直關在牢裡?”
白惜安點頭:“三麻子家一直咬着說是豆油坊的豆油有問題,三伯今天中午來打過油,回家炒了菜,吃完就說不對勁,懷疑豆油不乾淨,所以纔來找你哥說理。”
顧沉香眉頭緊皺,可這也不能說就是她家的豆油有問題呀。可任她怎麼想,也想不出個合理的說法。難道真是豆油的問題?
她擡頭向白惜安看去。
白惜安搖頭,然後肯定的道:“應該不是豆油的問題。”正如顧沉香對自己家的東西放心一樣,白惜安對自己親手煉製的豆油也有絕對的信心,絕對沒毒。只是三伯的死太意外,一時之間讓人有些不知所措。
有了白惜安這話,顧沉香這心裡也好過多了,她想了想,道:“白大哥,咱們的豆油坊是不是被官差封了?”
白惜安點頭,捕快帶顧志剛回城的時候,就封了豆油坊,同時還帶走了一部分的豆油說是要當證據。聽顧沉香這麼一問,白惜安忙道:“怎麼,你懷疑豆油有問題?”
“不。”顧沉香道,“也許是我想的太多,可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容不得我不深想,雖然馬大人封了豆油坊,可是爲了以防萬一,這些日子還是派人守好,不要讓有心人鑽了空子。”
白惜安一聽她這話裡有話,仔細一琢磨,便也猜到幾分:“香姐兒,你是不是覺得有人在背後使壞?”
“我現在只希望是我想多了。真的,我希望今天發生的一切就是一場夢,等明天天亮後,一切都會變好。”顧沉香苦笑的說道,可她心裡知道這不是一場夢,就算是夢也是一場噩夢。
白惜安原本倒也沒顧沉香想的複雜,只是此時聽了,心裡也難免多了幾分考慮,楊氏突然降價想取而代之與王家做買賣,緊接着香順豆油坊就出事,會不會真有內情?白惜安不知道,甚至他都不敢猜。
看着顧沉香,白惜安暗地裡輕嘆一聲,緩緩張口道:“香姐兒,有件事我得和你說一聲,我回來前,去了趟王家大院。”
顧沉香一愣,繼而嘆息,她悶悶不樂的問:“是不是陳管家打發人叫你去的?”
白惜安才說他去了王家大院,顧沉香其實已經猜到了。這樣的結局,其實一點也不難猜。還有什麼消息比她哥進了大牢還糟糕的?自嘲的一笑,她問道:“陳管事的意思是?”
白惜安沒說話,一旁的吳大娘道:“陳管事那人我知道,爲人做事一向低調,不像旁的管事心眼多,也是因爲他老實本份,王老爺纔會把廚房這塊交給他打理。陳管事的意思他相信香順豆油坊出的豆油沒問題,也願意繼續做這買賣,可是現在豆油坊封了,王家那麼多人不可能不吃飯不用豆油吧。”
得,左右就是一句話的事,王家不打算再和她們做生意了。顧沉香知道吳大娘是怕她心裡不舒服,所以儘量把話說的婉轉一些。可是意思還是那個意思,她再次想起那句老話——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陳管事也是好意,不要說是王家那麼大一個家族,就算是咱們也要吃飯呀。等以後……我是說等我哥從城裡回來後,再說旁的吧。乾孃,白大哥,你們吃過晚飯了嗎?”
“剛剛隔壁五嬸送了些吃食來,我去熱熱。”看樣子顧沉香這是餓了,吳大娘起身去廚房忙活。
看着吳大娘出了屋,顧沉香轉頭看着白惜安問道:“白大哥,你和我說實話,我哥這事是不是不好解決?”
白惜安嗯了聲:“是,現在三麻子家就咬着兩件事,中毒和失手殺人。”
“也就是說,就算我們把中毒這事說明白了,我哥還是會背上殺人之嫌?”顧沉香語氣不由冷幾分。
白惜安點頭:“回來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出事的時候咱們都不在場,這誰是誰非真沒法說清楚,可是也正是因爲沒人能說個明白,這事可大也可小。”
顧沉香明白白惜安的意思,前世看的太多,她也知道不管任何朝代不論什麼社會形態,很多事情都是人爲的,法律雖然具有強大的約束力和強制性,可是法律也是人制定的不是。再者,她現在所處的這個時代就是一個君權至上等級分明的特權社會,像她哥這種無心之失只要運作的適當,的確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何況她堅信她哥是清白的。
想通這點,她心裡便有了主意,輕吐一口氣,她道:“如果現在讓三麻子家的人閉嘴,我哥在官老爺那應該會好一些吧?”她說的很含糊,可是她堅信白惜安明白她的意思。
白惜安沒急着回答她,低頭想了很久,白惜安才謹慎的開口:“每個人都有弱點,正如你哥是你的弱點一樣,三麻子家也一定有弱點,只要方法用對了,最少三麻子不會那麼堅持你哥‘有心’要害三伯。”
聽了白惜安的話,顧沉香在心裡輕嘆了一聲,很好,她說的話白惜安明白,而白惜安說的話她也懂。沉默片刻,顧沉香又道:“看來我們的意見是相同的,三麻子家那邊應該問題不大,關鍵是官府的態度,白大哥,你有沒有認識的人?”
白惜安搖搖頭:“有,可是都不是能和馬大人說上話的人,目前看來恐怕幫不上什麼忙,不過我今天已經請朋友幫忙留心,看看有沒有機會往馬大人面前遞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