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香天黑後才摸回家,見她進門,吳大娘道:“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你先好好休息一晚。”說完,就出了門往王家大院去了。
顧沉香回頭看着她哥,道:“怎麼回事?乾孃用過飯了嗎?”
“嗯,吃了一些,不過乾孃沒什麼胃口只喝了一碗湯。”顧志剛邊說邊收拾好桌子,把熱在竈上的飯菜一一擡了出來。
“這是下午做的魚湯,放了姜一點也不腥,你喝着看看味道還成嗎?”顧志剛忙着給顧沉香佈菜,關於白天的事情卻一個字也沒有提。
顧沉香一整天都在隔壁五叔家,真不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見吳大娘和她哥的神色都很平靜,想來應該沒什麼大問題。顧沉香沒再多問,端起碗大口大口喝着湯。
她想,柳家的事情應該算暫時了結了吧。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第二天顧沉香起牀時發現頭痛的利害,胸口像被什麼東西壓着讓她喘不上氣。顧沉香也算是久病成醫,才一發現自己不對勁,她便知道她這是心臟病發了,不過,許是這久一直都在吃藥,這回發病沒有想象中的嚴重,可是也好不到哪,到了中午,她已經下不了牀。好好的,怎麼生病了?
吳大娘進屋便見顧沉香斜依在牀頭,一臉的蒼白。
心裡全是心疼,吳大娘憐惜的輕聲問道:“只是叫你裝病,怎麼好好的就發病了?”
顧沉香也是一臉的苦笑,她也想知道這是怎麼了?她這病最忌情緒大悲大喜,太過於激動對心臟可不好。昨天知道柳家打發媒婆上門提親,顧沉香一直覺得自己心裡還算平靜,可沒想到後半夜就開始有些睡不着,等天亮起來已經犯病。
輕嘆一聲,顧沉香道:“許是心裡還是記掛着,所以……”顧沉香也不是傻子,就算昨天馬媒婆灰溜溜的提着東西回去,可是想來這事也不會就這麼善了,可能就是因爲心裡憋着事,才導致犯病。
吳大娘愛憐的伸手摸摸她的頭,道:“雖然我不喜歡你生病,可是這次卻病的好。我原本昨天還和你哥說讓你假裝生病,把柳家的事情給揭過去。如今你這樣,正好圓了這事。你也不必擔心,好生養着。柳家那邊你不必擔心。”
顧沉香嗯了一聲,她實在不舒服,只說了兩句話就全身乏力,翻個身便沉沉睡去。
吳大娘在屋裡陪着顧沉香,大約近中午,吳大娘纔出了屋。
顧志剛站在院井裡,怔怔看着門外,他臉色沉重,不知道在想什麼。
吳大娘不知爲何,心裡是一陣陣發酸,眼裡似乎有東西要跑出來。輕吐一口氣,吳大娘定定神,向顧志剛走了過去。
顧沉香這一覺一直睡到下午,等她醒來,只覺全身痠疼的要命,這感覺更接近感冒發熱全身無力。胸口依舊悶疼,每呼吸一下都覺得像在扯着心口。
門“吱啞”一聲被人從外推開。顧沉香擡頭看去,見是顧志剛,她輕聲道:“哥。”
顧志剛手裡端着藥,他小心翼翼的走到牀邊,低聲道:“藥剛熬好,不燙,你快喝了。”
顧沉香乖巧的接過碗,小口小口喝着藥。當藥碗空了,她輕聲道:“哥,這是朱先生開的藥?你……你進城了?”城裡一心堂朱先生開的藥對顧沉香的病大有益處,可那藥可貴了,一副藥就一兩銀子,顧沉香平日裡事事小心,就是不願犯病吃那麼貴的藥。
顧志剛接過空碗,笑道:“上次開的藥還留着一包,我給全部煎了。又沒花錢。”
顧沉香卻突然心裡難過起來,她身上這病不是說好就好的,也不是說吃一副藥就能好的,這一副藥挺多夠她喝兩天,要讓她暫時好起來,起碼要三四副藥。
一想到這,顧沉香就想哭,說不上爲什麼,就是覺得心裡難過的要命。
顧志剛似乎知道顧沉香在想什麼,笑着道:“咱家現在可不是沒銀子呀。上次你那花樣不是賣了銀子了嗎?正好用來買藥。你呀,只管安心在家養病就好。”
顧沉香固然心裡是擔心家裡沒錢,可是這不是重點。她就是想着她哥真心不容易。勉強在臉上擠出一個笑容,顧沉香道:“還是省着點吧,還要買田呢。”顧志剛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輕笑着摸摸了她的頭。
顧沉香這一病,該怎麼說呢,是有好也有不好。好的自然是柳家那邊再也沒聽到任何風聲,柳廣邦也被主子派去外地辦事。不好的在於,她一共吃了五副朱先生開的藥,家裡已經沒餘錢,看來這地是買不了。而買不成地這是讓顧沉香最最頭疼的一件事。
顧志剛轉過來安慰她,說買不成地就明年買,總之把柳家的事平了,這讓是重點。再者按柳廣邦他爹柳大的性子,丟了這麼大一個臉,就算顧家有錢,柳大也會讓顧家空手而歸。而把家裡的銀子全拿了給顧沉香買藥,其實也是免去更大的麻煩事。
吳大娘雖然也覺得這事可惜,不過所謂有得有失,凡事要往好的地方看。
這日晴好,顧志剛一早就下地去了。顧沉香睡到辰時三刻才從牀上爬起來,胡亂弄了些吃的,她搬了把椅子坐在院井裡曬太陽,這眼瞅着就馬上秋天了,可是天氣卻是一年中最好的,不冷不熱,有微微的風吹來,天高雲淡。顧沉香不由感慨,這日子真好。
眯着眼讓陽光照在臉上,整個人看上去都是懶洋洋的,讓人舒服的不想動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陣的敲門聲傳來,顧沉香又坐了一會才懶懶的爬起,又慢騰騰的走過去,打開門,門外卻空無一人。咦,難道她剛剛聽錯了?出現了幻聽?可是頭一低,卻看到放在石階上的青布籃子。
嗯?
神識終於歸位,這是誰送來的?
顧沉香出門四下看了看,左右都沒見什麼人,只遠遠的看着河邊有一羣女人在漿洗衣服。
然後,她聽到了馬蹄聲。
心下一動,顧沉香向遠處看去,可是卻什麼也看不到。
會是誰呢?
心口處有奇怪的東西在翻涌着,讓她生出幾分恐惶與不安。
低頭看了看手上的籃子,顧沉香再次擡頭向遠處看去,安靜的村子,一塊塊的田地還有遠處的山。不知過了多久,顧沉香輕笑一聲,然後轉身回了院子。
青布籃子裡有一瓶藥,打開瓶子聞聞,那味道極是好聞,淡淡的像花香一般,倒出來的藥丸圓白圓白的像珍珠。除此之外,籃子裡還有一本書和幾疊上好的紙。書是《文心集》是百年前一個非常有名的女詩人寫的札記,紙是上好的青宣,寫字不易暈染,一疊青宣紙要三百文大錢,顧沉香可捨不得買。
看到這些東西,顧沉香心裡越發奇怪,到底是誰送來的?心裡隱隱有一個想法,可又覺得不太可能,再看籃子裡的東西,顧沉香心裡是五味雜陳。
中午顧志剛回來,顧沉香沒把籃子的事情告訴給她哥。
“哥,五叔家買了幾塊地?”
“三塊,位置還不錯,離水近。”顧志剛扒了口飯,瞅了顧沉香一眼,顧志剛道,“聽說明年王家會拿出南面的地出來賣,到時候咱們多攢點錢,一口氣買五畝。”
知道這是顧志剛怕她又想不開,顧沉香呵呵一笑,道:“看來等芳姐生下寶寶,五叔恐怕就要分家了。”
“差不多吧,聽聞這久有人要給二牛說親。”顧志剛見顧沉香沒吃多少,夾了幾塊肉放到她碗上。
顧沉香一怔,似乎有些意外,不過她什麼也沒說,低頭吃飯。
過了中午,顧志剛沒下地,站在院裡劈柴,又順帶着把竈臺重新修整了下。顧沉香坐在廂房門口,從線籃裡找了塊花布一針一針的練女紅,她想等針腳練好一些,給她哥做兩件裡衣,等天冷了,扯塊棉布做身棉襖給顧志剛穿。
“剛哥兒,香姐兒,都在家呀!”
門口傳來一道聲音,顧沉香擡頭看去,不由笑了起來,她忙站起身:“白大哥,你怎麼來了!”
自打知道白惜安與顧沉香在合夥做買賣,顧志剛也沒像前久那樣對白惜安愛理不理。衝白惜安輕點下頭,顧志剛該幹嘛還幹嘛。
這陣子生病,顧沉香一直沒見到白惜安,不過今天看到白惜安,顧沉香心裡着實高興,因爲大凡白惜安來找她,總會有好消息帶給她。
也沒進屋,顧沉香搬來椅子,與白惜安一道坐在屋門口說話。
“你好些沒有?”白惜安邊問邊仔細打量顧沉香,見她比前些日子消瘦了許多,心裡隱隱泛着憐惜。
顧沉香也知道她此時看上去樣子不太好,再看白惜安那神色,她不由抿嘴笑道:“病好了,不過一直吃不下東西,人倒瘦了。”
“這眼瞅着馬上入秋了,都說秋天是進補的最好時節,你呀正好趁機多補補。喏,昨天剛從城裡回來,這是點小玩意,送你的。”白惜安見她精神不錯,笑着從懷裡掏了樣東西給她。
顧沉香伸手接過,仔細一看,不由笑了起來,是個九連環,每一個環上都刻有雕花,用來拆解環體的長條上同樣刻着繁瑣的花紋,看上去精緻可愛。這九連環顧沉香前世小時候玩過,不過她玩這個可笨了,最多的時候也就解開過四個環。如今得了這麼一個小物件,不說解不解得開,光白惜安這份心,顧沉香分外覺得珍貴。
“謝謝你,白大哥。”
見顧沉香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白惜安心裡也不由多了幾分暖意。
“對了,香姐兒,你們家買地了嗎?”
最近王家大院賣地可是大事,凡是有能力的村民都希望能多買幾塊地。所以白惜安有這麼一問,顧沉香也不覺得奇怪。
她惋惜的搖搖頭,道:“這次我生病,把家裡的銀子都折騰完了,就買了空氣。呵呵,白大哥今天來,就爲說這個嗎?”她笑眯眯的看着白惜安,那神色分明像是料定了有什麼好事。
白惜安笑道:“的確有事和你商量。先說你畫的那些花樣吧,王家那邊我倒是託人送了兩副畫進去,至於以後王家會是什麼態度我現在可不敢保證,不過聽聞屋裡的小姐挺喜歡你畫的花樣,我看以後應該有機會。這幾天我在城裡一共買了六個花樣,情況比之前好,每個花樣都賣了五兩銀子,這裡一共有三十兩銀子,你收好了。”白惜安從懷裡掏出三錠白銀,放到了顧沉香手裡。
看着手裡這三錠沉甸甸的雪花銀,顧沉香心裡感慨萬千,要是這銀子能早幾天到手就好了。最少她們家就可以買三畝田了。現在麼,晚了晚了。
看着顧沉香幽幽一嘆,白惜安笑了笑,問:“香姐兒,如今手裡有錢了,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
顧沉香擡頭看着白惜安,一時之間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原本想賺銀子去買田買地,如今地是一時半會買不到了,這銀子要怎麼用,她還沒想好。
“先……攢着吧。”良久,顧沉香才說了這麼一句話。
白惜安一愣:“攢着?嗯,意思是你沒想好?對嗎?可是香姐兒,最近可能我手上的花樣都不會賣,如果就這樣,這銀子總有花完的一天。”
顧沉香自然知道這理,可是她真沒想好拿這三十兩要做什麼。她擡頭向白惜安看去,這人說這話應該是有什麼好想法吧。
白惜安沒讓她失望,臉上揚笑,他道:“香姐兒,咱們倆合夥開個豆油坊吧。”
啊!?
豆油坊?那不就是油店嗎?顧沉香一時之間有幾分猶豫,王家村還真沒一個像樣的豆油坊,主要是隔壁村有一家很大的楊氏豆油坊,每過兩天楊氏豆油坊的人都會拉着豆油來村裡賣,雖然貴着一文錢,可是大家都不願走遠路,所以楊氏豆油坊在王家村生意也算不錯。
開豆油坊能賺錢嗎?
顧沉香久久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