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算計

儲秀宮裡燈火通明,將黑色的水磨青磚照出了兩重燭火。喬皇后穿着紫色的宮裝,挽着玉白色的披帛,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闊大的椅子上,含笑看着從殿外走進來的徐炆玔與喬景鉉。

“兒臣給母后請安。”徐炆玔率先向喬皇后行禮,喬景鉉也跟着行了一個大禮:“景鉉給皇后娘娘請安。”

“你們兩人不必多禮,先坐下來罷。”喬皇后吩咐宮人將香茶送了上來,望了望徐炆玔道:“你可知今晚我爲何要將你們找過來?”

徐炆玔低頭望了望手中的茶盞,這才慢悠悠道:“莫非是因爲父皇的病?”

喬皇后滿意的笑了笑:“我的玔兒果然是一點就通。”

徐熙雖然還沒五十,可身子已經逐漸大不如前,八月初七那晚歇在新晉的陳美人處,當晚得了急症,陳美人唬得一張俏臉蒼白,趕緊打發了宮娥偷偷去請太醫。熟料那宮娥回來時被蕭貴妃宮裡的人瞧見了,聲張了起來,皇宮裡頭這才知道皇上得了急症。

喬皇后趕到陳美人處,徐熙正躺在牀上,嘴眼都有些歪向一旁,說起話來也不是很清晰,聽得不太清楚。太醫把脈以後說這乃是急火攻心,需要靜養,可靜養了幾日也不見有太多好轉,只是嘴角那處不再流涎水了。

陳美人自然被喬皇后處置了,廢爲庶人關入掖庭,可這樣做也於事無補,不能讓徐熙的身子骨好起來。太醫院的太醫們試了許多種法子,可依舊還是沒有能夠讓徐熙恢復,徐熙自己覺得這樣子實在難看,也不願意去上朝,只是每日讓柳太傅與其它幾名重臣將要緊的奏摺送到養心殿由他批閱。

“你父皇的病你也知道,他現兒比早些日子要好了不少,只是那嘴眼依舊有些向一旁歪斜。”喬皇后一雙手靜靜的放在膝蓋上,十個指甲修剪得格外圓潤,玉白的顏色在立着的宮燈下閃出溫潤的光芒。

“兒臣心中也是焦急,父皇幾日不上朝還好,時間久了可不行。”徐炆玔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他知道母后是在全心全意爲他打算,想要扶他登上太子之位,想要讓他在父皇百年以後接任大陳江山。可父皇的態度實在不明朗,這樣他心裡實在沒底。

長兄徐炆珪乃是李賢妃所出,比他大了整整十歲,已經能替父親管些瑣碎之事,雖然說並不是什麼重大的事情,可也因此結交了一批官員。這朝堂中有兩派勢力,一派是根基深厚的大家世族,全是靠着祖蔭在朝中爲官,他們的勢力極大,相互之間的關係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

另外一派卻是些出身不太好,全憑科考與自己的努力打拼才爬上來的新銳,他們心中很渴望更大的榮華富貴,但苦於被那些大家世族打壓,很難有出頭的機會。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需要尋找一條更快捷的路子,能讓自己的功勞卓著,受到上頭賞識。很多人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了太子的擁立上。

徐炆珪的出身與那些新銳官員差不多,他的母親李賢妃先頭只是個司寢女官,只是得了皇上的寵愛才僥倖得以出生,他對那東宮之位很是覬覦,可母系這邊卻沒有什麼勢力。李賢妃只是一個九品小吏之女,靠着她,父親才被提升爲七品縣令,最近才被晉升爲五品知州。

外祖家勢力薄弱,徐炆珪只能另外尋找一派擁護自己的勢力,他與那羣新銳官員相識以後,都有惺惺惜惺惺之感,很快就融在了一處,有人替他出謀劃策,企圖去得到那似乎遙不可及的太子之位。

“大陳的太子冊立差不多都是實行嫡長承繼,大皇子,你怎麼着也佔一半。”新銳官員們對徐炆珪很有信心,這位大皇子比二皇子徐炆玦大了八歲,比三皇子大了十歲,人生閱歷豐富,能搶在他們前邊積攢一定的基礎,到時候裡應外合,這太子之位也不一定不落到他頭上來。

蕭貴妃生的二皇子徐炆玦與徐炆玦相比絲毫不會遜色,雖說大陳太子之位基本用的是嫡長制,可舊史裡邊記載,不是嫡長被立爲太子進而登基的也不在少數。蕭國公府勢力滔天,擁戴二皇子的自有一派人馬,徐炆玔只覺自己現在形勢有些岌岌可危。父皇得了這病以後,朝堂中雖然瞧着目前是風平浪靜,可底下卻是暗流激涌,每個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盤,也不知道大哥與二哥現在有什麼行動。

“你說得沒錯,若是你父皇久不上朝,羣臣自然會要求有人監國,本來都是太子監國,可現兒太子之位虛空,總怕這監國人選還不知道會落到誰頭上去。”喬皇后的聲音很是平靜,說得十分緩慢,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聽在耳朵裡頭,卻如被錘子敲打着一般,錚錚的作金石之聲。

“現在只有兩個選擇。”站在徐炆玔身旁的喬景鉉靜靜的開口:“第一是希望太醫們早些將皇上的病治好,另外一個選擇就是要將表哥扶上監國之位。”

“景鉉,你說得對。”喬皇后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不愧是我兄長最出色的兒子,一眼便瞧出了問題的關鍵。”

“這兩個選擇都很難辦。”喬景鉉搖了搖頭:“太醫們是否有這本領很難說,但是表哥年紀比大皇子二皇子要小了許多,又沒有在朝堂上歷練過,若是讓他監國,恐怕那些臣子們都會反對。”

“這便是問題的關鍵。”喬皇后滿意的看了喬景鉉一眼:“你雖然年紀小,可卻看事情很清楚明白,看來你可以慢慢接手雲驍衛的事情了。”

雲驍衛是徐熙所設立的一支秘密組織,直接聽命於他,只對他一人負責,不在宮中禁衛之列,也不受京衛指揮使轄制。雲驍衛人數雖然不是很多,可勢力卻極大,只要拿出雲驍衛的腰牌,即便是官居一品的大員都會要禮讓幾分。

“雲驍衛?”喬景鉉聽了頓時眼睛裡露出了一絲嚮往的神色,雲驍衛個個身手了得,他早就渴望着能加入這個組織了,只是他們都直接聽命於皇上,喬皇后如何又能將他安置進去?

“景鉉,你不用擔心,本宮自有辦法。”喬皇后微微一笑:“咱們還是來說說目前這個問題如何解決罷。”

“我覺得第一個法子似乎可行。”徐炆玔深思熟慮了好一會兒,這纔開口道:“我只在上書房裡跟着太傅讀書,從來沒有參與過朝堂裡的政事,要推舉我監國,恐怕沒有幾個大臣會支持。與其到時候聽滿堂反對之聲,不如去尋訪了名醫來整治父皇的病,讓他的身子快些好起來,這樣也就沒有爭執了。”

“我也是這般想。”喬皇后點了點頭:“我瞧着這太醫院是沒什麼能人了,高手也許就在民間。玔兒,你這些日子加緊到外頭去尋訪名醫,請了回來給你父皇診治,你父皇的病好了,你這可是頭功一件,也能緩解現兒的燃眉之急。”

“是。”徐炆玔臉上生出了熠熠的神采來:“玔兒定然不負母后期望!”

踏步走出儲秀宮,天邊冷月寂靜無聲,草叢裡有蟄伏的小蟲子在低低的輕鳴,如水的月華將那並肩行走的人影拉得很長,慢慢的在地面上爬行而過。

走到漱玉宮門口,徐炆玔停了下來,望着身邊的喬景鉉一笑:“景鉉表弟,你怎麼忽然又沒了聲響?方纔母后說要將你安插進雲驍衛的時候你還那般興奮,怎麼走出宮來就沒了聲音?莫非我哪句話說錯了,得罪了你?”

喬景鉉靜靜的望着他,臉上有一種徐炆玔從來沒有見過的神色,緊張裡邊透出些寂寞與寥落:“你是想要找她來給皇上治病?”

徐炆玔一愣,旋即點了點頭:“是。”

“不要,不要讓她進宮。”喬景鉉冷冷的望了他一眼:“你可知道這皇宮進來容易,出去難?”

“你今晚怎麼了?不就是請那柳二小姐來治病,用得着這般緊張?”徐炆玔淡淡一笑,眼前出現了一張嬌豔欲滴的臉孔。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橫,她那眼眸盈盈如水,彷彿能讓人沉溺在裡邊,再也不能浮起。

他想見她,這也就是爲什麼他想要出宮將她請來給父皇治病的原因。心中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他想靠近她,瞭解她,想要讓她陪伴在自己身邊。可是喬景鉉的話卻讓他猛的一驚,表弟究竟是什麼意思,進宮容易出宮難?

“既然出宮難,那就不出宮好了。”徐炆玔隨意接了一句,這柳二小姐乃是柳太傅的孫女兒,雖說是個庶出的,但做個側妃身份也不是不合適。到時候他登基爲帝,想要封她爲貴妃爲皇后,還不是他說了算?想到此處,徐炆玔臉上的笑容愈發深了些:“景鉉表弟,你這話說得實在有些古怪。”

“留她在宮裡?”喬景鉉猛然抓住了徐炆玔的手,那條疤痕上的粗皮差不多要扎進了徐炆玔細嫩的掌心。月色下喬景鉉英俊的眉眼扭曲了幾分,變得格外兇猛陌生,讓徐炆玔心中有一種錯覺,面前的這個人自己根本就不是他一塊長大的表弟喬景鉉,而是個他根本不認識的人。

“景鉉,你怎麼了?”徐炆玔好不容易纔吐出一口氣,伸手去掰喬景鉉的手指:“你別捏那麼重!”

“你不能去請她進宮,皇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喬景鉉的眼中有一絲擔憂:“再說了,即便她能治好皇上的病,可她生得那麼美,皇上恐怕不會讓她再離開。”

徐炆玔心中也是一驚,他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層?他的父皇雖然已經快五十,但對美人的追求卻依然是孜孜不倦,每過三年就會令各州府進獻絕色美女進宮,但那些美女基本上都是得了幾夜寵幸便被遺忘,她們住的宮門緊閉,屋檐上結滿了蜘蛛網。

柳二小姐生得美貌,父皇指不定也會……想到此處,徐炆玔頭上已經是汗滴滴的一片,望着喬景鉉那沉沉的臉色,他點了點頭:“景鉉,你說得對,我考慮欠周到。”

左手驀然得了輕鬆,喬景鉉已經將他放開,可臉上依舊是一種化不開的嚴肅:“表哥,以後你做事情都要考慮周到些,若再是這般憑着意氣用事,你想成爲太子總怕會有些問題。”

“你說得對。”徐炆玔有幾分垂頭喪氣,被喬景鉉這般一說,他這才發現自己遠遠沒有表弟這般考慮周全,雖然他比自己小一歲,可看問題卻周到多了。“那我們該怎麼辦?剛剛我還在答應了母后要訪得名醫來給父皇治病。”徐炆玔有些訕訕然,他既捨不得那東宮之位,可也不得不顧忌着明媚會進宮受苦,站在那裡,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表哥,難道這位柳二小姐的醫術是天生便有的?”喬景鉉搖了搖頭:“何必爲難?咱們去找她師父便是了。”

徐炆玔眼睛一亮:“我怎麼便沒想到這一茬!她不可能沒有師父,她師父肯定會比她要更厲害!”想到這一點,他全身驀然輕鬆了幾分,笑着拍了拍喬景鉉的肩膀:“景鉉表弟,還是你想得更仔細!明日咱們便動身去雲州,拜訪那柳二小姐,請她師父來皇宮。”

“表兄,難道你不準備陪着皇上和皇后娘娘過中秋了?今日已經是八月十三了。”擡頭望了一眼空中的那輪明月,只有那邊緣隱隱的缺了極小的一輪,但被那暈黃的清輝掩映着,瞧上去就是一輪滿月。

“現在事情多,我都忘記了還有中秋夜宴這碼事情了。”徐炆玔拍了拍腦袋:“表弟,咱們過了中秋便動身去雲州。”

喬景鉉點了點頭,大步轉身走開了去。

似乎有一波波潮水在推進,喬景鉉的心中有着一抹說不出的柔情。“柳明媚,雖然你對我就那個樣子,可我還是喜歡你。”擡頭望着那輪明月,聞着御花園裡傳來的陣陣花香,喬景鉉嘆了一口氣,真恨不能現在就騎了踏雪夜奔雲州。

法相寺後山有人想要劫持明媚,這讓喬景鉉很是擔心,他派出人手去追查這事情,另外也放了兩個貼身的暗衛在雲州保護明媚,若是有什麼不利於她的事情,即刻飛鴿傳書來報與他知曉。

“你一切都要好好的,等着我去娶你。”喬景鉉望着那潔白的明月,涌現出一股說不出的柔情來,伸手輕輕摸過枝頭那束金黃的桂花,柔軟得就像她手上的肌膚:“你怎麼就不能明白我的心意呢。”他苦笑了一聲,望着掌心那條疤痕:“總有一日我會讓你明白,會讓你心甘情願的嫁給我。”

月到中秋分外明,八月十五的時候,那月亮似乎比平日更明亮了幾分,空中浮着一層銀白色的冷霜,飄飄渺渺的勾着一樹樹開得正盛的桂花,托出了一束束金黃米黃或者是米白的花朵。

柳府的草坪上擺着一張極大的八仙桌,柳元久和柳四夫人坐在上首,左邊與右邊分別坐着明媚與柳明珠。

“老爺,素日中秋的時候你也會讓杜姨娘一起來參加秋宴,今晚爲何不將杜姨娘與黎姨娘喊過來?”柳四夫人滿頭珠翠,一副雍容華貴的模樣,笑微微的望向柳元久:“就咱們四個人坐在這裡,也實在冷清了一些。”

柳元久看了看桌子旁邊的明媚,見她目光裡似乎有一種不同意的神色,摸了摸鬍鬚道:“杜姨娘有了身孕,就不必折騰了,將那黎姨娘喊過來便是了。”

明媚心中點頭稱是,柳元久還算是爲杜姨娘考慮周到,這一桌子菜餚瞧着色香味俱全,可誰知道里邊放着什麼杜姨娘不能吃的東西,一切小心爲妙。

黎姨娘本來是準備與自己幾個貼身丫鬟婆子過中秋的,聽着管事婆子過來說老爺傳她去參加中秋夜宴,歡喜不勝,趕緊讓紅玉紅綃替她重新梳洗了一番,對着鏡子抿了抿鬢邊的青絲,插上幾支簪子,換了一件軟羅輕紗百蝶羣,由紅玉紅綃扶着,婷婷嫋嫋的走去了園子裡邊。

柳四夫人坐在那裡,見着打扮精緻的黎姨娘扭着身子從那邊走過來,嘴脣邊上浮現出一絲冷笑,打扮得再用心又如何,還是抓不住老爺的心,都比不上那個有孕在身的杜姨娘。只是現兒她對自己還有些用處,也不必太針對她。

“黎姨娘,今日是中秋,府裡的舊例是是團聚在一起賞月的,你快些過來坐下。”等着黎姨娘行過禮,柳四夫人指了指明媚那邊的一個空位:“你就坐到二小姐身邊罷。”

庶出的跟姨娘坐一處,再合適也不過了,柳四夫人冷眼望着柳元久,見他沒有半點不悅的表示,心中才高興了幾分,眼睛轉了轉,想到了住在書房那邊的黎玉立,計上心來:“老爺,咱們府裡頭還有一位客人呢,要不要也將他請了過來?”

被柳四夫人這一句提醒,柳元久忽然就想起寄居在書房的黎玉立來,今日八月十五是最後一場考試,自己剛好還想問問他此次科考的情況,想到此處,柳元久笑眯眯的點了點頭:“去將黎公子喊過來。”

黎姨娘聽着“黎公子”三個字,不免有些覺得奇怪,擡起頭來看了柳元久一眼,柳四夫人見了她那迷惑的神色,臉上堆出了一層濃濃的笑意來:“黎姨娘,你不大愛出門,也不知道這園子裡邊的事情。前些日子來了一位姓黎的公子,自稱是你的堂侄子,名字叫黎玉立。他乃是來省府參加科考的,只因着家境貧寒,沒有住客棧的銀子,所以貿然上門來求助,幸得老爺一片愛才之心,於是將他安頓在書房那邊住下了。”

聽着柳四夫人的話,黎姨娘一張粉臉不由變得通紅,柳四夫人彷彿是話裡有話般在故意刺着她。在黎姨娘聽來,柳四夫人在說她家中有不少窮親戚,連趕考的銀子都籌不出來,要到府裡來打秋風。她默默的低頭坐在那裡,也不敢望柳四夫人那不屑的眼神,小聲答道:“黎家在雲州確實有幾家親戚,只是月蓉從未與他們見過面,所以不大清楚究竟是誰。”

柳元久今日心情很好,也不計較黎姨娘這種窘迫的神態,笑微微道:“這黎玉立雖然出身貧寒,可學識很是不錯,我瞧着他定然能金榜題名。即便不是黎姨娘的親戚,衝着他的才學,我們也該扶植一二。”

聽了這話黎姨娘一顆心才放回到肚子裡邊,重新擡起頭,含情脈脈的朝柳元久飛去一個媚眼,只可惜柳元久此時正在擡頭望月,根本沒有注意到她那嬌媚的神色。明媚在旁邊坐着看得分明,心中十分好笑,這黎姨娘可是絲毫不敢忘記自己該做什麼,秋波一陣陣的送過去,只是自己那個便宜爹就如瞎子一般,竟然能視而不見。

小徑那頭傳來沙沙的腳步聲,黎玉立由管事婆子帶着走了過來,見着柳元久深施一禮:“柳大人安好,學生在此拜謝。”

柳元久笑呵呵的讓他直起身來:“玉立不必過謙,且過來坐着!”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對面的空位:“你就坐那裡罷!”

誰知那黎玉立卻搖了搖頭道:“此乃柳大人的中秋家宴,玉立怎麼能僭越。”

明媚一愣,擡眼望了望站在那裡的黎玉立,就見他形容清瘦,穿着一身洗得有些發白的衣裳,只能勉強瞧得出底色是青色,看起來家境委實不大好。這人也真是迂腐,旁人都是削尖了腦袋想要找些關係,若是有這等好事還不是笑嘻嘻的應聲坐下,然後說些奉承話兒,將這中秋夜宴的氣氛弄得活潑不已,可他倒是好,竟然一口拒絕了柳元久的安排。

柳元久也是一怔,也重新打量了黎玉立一番,朝他點了點頭:“無妨,你是我們府裡頭姨娘的親戚,拐彎抹角也能攀上些關係,你便坐那裡罷。”

黎玉立又行了一禮,直起身來還是搖了搖頭:“柳大人,萬萬使不得!我只是姨娘的親戚,卻與大人是沒有關係的。”

這句話一說出來,明媚能感覺到身邊的黎姨娘身子顫了顫,她沒有去瞧黎姨娘的臉,但是想來她那張臉該變白了。按着大陳的規矩,姨娘只是半個主子,說到底其實就是個奴婢,所以姨娘家的親戚根本就上不了檯面,是絕對不敢與府裡來攀認的。黎玉立這番話雖然是實情,可卻也掃了黎姨娘的臉,尖銳的提醒了她只是一個奴婢的現實。

柳元久嘆了一口氣,沒想到這黎玉立竟然如此執拗,他開始深深懷疑起自己的眼光來,這樣的人即便金榜題名做了官,恐怕也不會仕途順利,他也太正兒八經了些!“黎玉立,你且坐下,就當你是我特地請來的貴賓。”柳元久擺了擺手:“不必再推託了。”

得了柳元久這句話,黎玉立這才走過來,靠着椅子背斜斜的坐了一角,不敢擡頭看旁邊的女眷,只敢望着柳元久或者是低頭望着自己的鞋尖,柳明珠瞧見他那拘謹的模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聽着她銀鈴似的笑聲,黎玉立的臉唰的紅了一片。

柳四夫人此時心中也在不住的翻騰,將黎玉立留在府中,原是想留着有用的,沒想到這黎玉立竟然是個書呆子,坐在那裡就連眼睛都不敢亂瞟一下,那如何才能讓他起心去勾搭上那個小庶女呢?她望了望黎玉立,長相倒是不錯,還算英俊,可也實在太木訥了些,恐怕柳明媚不會喜歡這種性子的人。

“玉立,你便先到府裡頭住下來等着放榜。”柳元久將聲音放得緩和了些,開始與黎玉立說起以後的安排:“若是鄉試中了,那你便繼續在府裡住下,閒暇時候我還可以給你指點一二,等着年關我們去京城的時候,便一道將你帶了過去。”

黎玉立聽了這話,一雙眼睛頓時有了光彩,他站了起來朝柳元久行了一禮,重新坐下來的時候腰板兒直了許多:“柳大人,學生聽說當年你三元及第,皇上欽賜錦袍,折花插冠,遊街誇官,這是何等榮耀!能得大人指點,真是小生之福!”

柳四夫人聽着黎玉立那幾句話,忽然的一愣,眼前彷彿又出現了當年柳元久狀元及第時的盛景。當年的柳元久騎在高頭大馬上威風凜凜,頭上的帽子上簪着兩支鮮紅的杏花,那是瓊林閣那邊由皇上親手摺下插上的,一身錦袍無比華美,襯得他就如白玉一般。

面對着這樣的柳元久,她下了決心,非得要嫁他不可,即便是他已經有了心上人,已經向她去提親,無論如何她也要將他們拆散,她也要成爲柳元久的妻。可是,當一切都按照她的願望走下去以後,她忽然發現柳元久卻並不是她想象裡的柳元久,自己做的一切努力彷彿都不值得。

他依舊只喜歡那個杜若蘭,柳四夫人的手指甲差不多要掐進自己的掌心,這麼多年來他的心裡始終沒有第二個人,她再怎麼努力,也沒有在柳元久的心裡佔一小塊地方,就連自己的女兒柳明珠都比她更有分量。

望着坐在柳元久右首邊的明媚,柳四夫人冷冷一笑,杜若蘭,你現在有京城來的那些老婆子護着,我暫時不能動你你,但我卻可以想法子動你的女兒!

月亮慢慢的升到了中天,如水的月華照在柳家的院子,夜宴已經散了,草地上有着散亂的零星物事,兩個小丫頭子正拿着笤帚在打掃,一邊細細的低聲交談:“看來那位黎公子真是有些才學,老爺竟然邀他在書房秉燭夜談。”

“是呢,今晚本該歇在夫人房裡的,還不知道會不會去。”一個小丫頭子直起身來擦了一把汗:“我瞧着夫人的臉色不是很好,恐怕黎姨娘要跟着遭殃了。”

“這關黎姨娘什麼事兒?”她的同伴有幾分不解,撲扇着一彎睫毛望着她。

“那黎公子不是黎姨娘的侄子?”那小丫頭子笑嘻嘻道:“夫人不高興,總要找個跟這事兒有關的人來發火不是?不找黎姨娘,那還找誰?”

她那同伴哈哈一笑:“你真是想得多。”

話音剛落,就見那邊小徑上走來了兩個人,走在前邊的是柳四夫人的一個貼身婆子,走在後邊的卻是低着頭的黎姨娘。

“我想太多?”那小丫頭子得意的雙手叉腰,對着同伴擠了擠眼睛:“看罷,定然是夫人要找黎姨娘禍事了!”

她的同伴驚得手中的笤帚都快拿不穩:“竟然還真有這樣的事兒!夫人憑什麼去找黎姨娘的禍事?就憑他侄子有才學,得了老爺的賞識?”她搖了搖頭,繼續打掃起地上的那些東西來:“這事兒可真奇怪。”

柳四夫人望着站在那裡的黎姨娘,頭上的金簪子閃着冷冷的光芒,一身軟羅輕紗衣裳顯得她腰肢嬌軟,一雙長眉入鬢,芙蓉如面柳如眉,真是一個天生尤物,可不知老爺爲何就看不上她。

“黎姨娘,我問你一句話,你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一陣寂靜過後,柳四夫人終於開了口,拿着茶盞蓋子微微的敲了兩下茶盞外壁,外壁上那一雙粉彩穿花蛺蝶似乎要振翅飛了出去一般,連鬚子都跟着微微的動了起來。

“不知夫人想問婢妾什麼?”黎姨娘楚楚可憐的望着柳四夫人,心中頗有幾分忐忑。夫人對自己可是沒有半分排斥,一直想着要幫助自己向老爺邀寵,可全怪自己沒有用,竟然比不過那個半老徐娘。

“我問你一句話,你恨不恨那個杜姨娘?”柳四夫人沒有容黎姨娘細想,一雙眼睛盯緊了她:“你只需回答我,恨,還是不恨。”

“恨。”黎姨娘的嘴脣裡擠出了一個字來,眼中露出了嫉妒的神色:“我自然恨她。有孕在身還霸佔着老爺不放,也不給旁人一點點機會,如何能讓我不恨她?”

“好,很好。”柳四夫人笑了笑,臉上表情柔和了起來,指着左首的椅子道:“你先坐下來,有件事兒我要和你好好商量下。”

這黎玉立呆頭呆腦的,若是想要他自己去打柳明媚的主意,恐怕是再過一萬年他也想不到上頭去,除非是有人給他啓發暗示,告訴他娶了柳明媚,以後便能飛黃騰達,他這纔會開竅。柳四夫人想來想去,也只有將黎姨娘喊了過來,讓她以長輩的身份,去好好教導黎玉立一番。

“我瞧着你那侄子是個不錯的。”柳四夫人喝了一口茶,緩緩說道:“若是他能同我們府裡結親,倒也是一樁美滿姻緣。”

“結親?”黎姨娘有幾分茫然:“和誰結親?”

“你這不是廢話!”柳四夫人身邊的錢媽媽叱喝了她一聲:“大小姐豈是他能肖想的?咱們府裡頭合適的人選自然只有一個。”

黎姨娘頃刻間會過意來,臉上泛起一絲笑容:“夫人的意思是,讓我那侄子去挑逗二小姐,然後……”

“這挑逗可得看場地、看時辰,十八是二小姐的生辰,那個時候纔是最合適的時候,而且要讓衆人都瞧見了那纔好。”柳四夫人坐在那裡,臉上有着端莊的神色,旁邊的錢媽媽在絮絮叨叨的說個不歇:“你去點醒那黎公子,讓他寫條兒給二小姐,或是想其餘的辦法,總之只要他能讓大家都知道他與二小姐有私情,那麼自然便能成爲我們柳府的乘龍快婿。”

黎姨娘一邊聽着一邊點頭:“媽媽說的是,明日我便去找我那侄兒,好好勸勸他,做人可不能這般迂腐,總得要開竅些纔是。”

第二日一早起來,黎姨娘便帶着紅綃去了書房那邊,小廝松青見了黎姨娘,趕緊作揖道:“姨娘過來了。”擡起臉來卻問了一聲:“紅玉怎麼沒有過來?”

黎姨娘聽了這話有些發窘,上次晚上來給柳元久送補湯,裡邊擱了些助興的藥,熟料悉數被這松青給受用了,那藥性發作起來以後將紅玉的名節給毀了,柳元久索性便將紅玉指了配給松青。因着松青年紀尙小,十六歲都未滿,所以紅玉依舊在聽雪閣給她當丫鬟,要等着松青十八歲的時候再成親。

出了這件事情,紅玉連書房這個方向都不敢走,更別說是來書房了,今日聽說;黎姨娘要過書房來勸說黎玉立,她將身子縮到一旁直襬手:“姨娘帶紅綃去罷,我就在聽雪閣做些針線活兒便是。”

紅玉比松青要大三歲,等松青十八的時候她都二十一了,她只將松青看做個沒長大的孩子,根本沒想過要嫁他。那晚稀裡糊塗的被柳元久指了給松青,到現在還沒有拐過彎來,根本不想見到松青那張臉。

見着松青那殷殷的神色,黎姨娘含糊應了一聲:“她在聽雪閣裡做女紅,沒時間跟我出來。”

松青臉上笑逐顏開,連連點頭:“可是在繡嫁妝?”

黎姨娘瞪眼瞧着松青那張稚氣未脫的臉,不知道該如何答覆他,扶了紅綃的手便往裡頭走:“帶我去黎公子房間,他來了這麼久,我這個做姑姑的卻還未來看望過他,怎麼也說不過去。”

松青應了一聲,帶着黎姨娘便往裡頭走了去。黎玉立住在書房左邊的第二間,此時已起牀有一個多時辰,正在認真溫習書籍,見松青領了黎姨娘進來,慌慌張張站了起來行禮:“姑姑安好。”

黎姨娘朝他點了點頭:“你且坐下,我今兒過來卻是有件事情想要和你談的。”望了望黎玉立,黎姨娘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你訂親了沒有?”

黎玉立頃刻間漲紅了臉:“回姑姑話,父親早逝,家中貧寒,有一點點銀子都拿了給我做束脩,哪裡來的閒錢去訂親?”

“姑姑想給你牽根紅線,你願不願意?”黎姨娘笑吟吟的望着黎玉立:“這可是上天降下來的好姻緣,你可別錯過了。”

黎玉立一愣,望着黎姨娘笑得舒暢,心中有幾分不自在,這親事難道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能隨隨便便就答應下來的?“姑姑,這事情我也不能做主,還得請示過母親纔好,若姑姑覺得有合適的人選,不妨與我母親去說說,玉立的親事全由母親大人安排。”

“玉立,你真是個書呆子!”黎姨娘有幾分驚詫,這人怎麼就聽不出自己弦外之音來?若是靈活一點的,早該站起身來向自己道謝了,爲何這人卻還在推說要去找他母親?“我與你說,這門親事可是打着燈籠都找不着!我們家夫人見你才學好,想要將柳府的小姐嫁給你呢,你瞧瞧,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柳府的小姐嫁給我?”黎玉立驚得幾乎要跳了起來:“柳府小姐們出身高貴,哪裡是我能攀得起的,姑姑快莫要開玩笑了。”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既然夫人有心結親,你又怕什麼!”黎姨娘笑着擡手朝黎玉立擺了擺:“你且坐好聽我說!後日便是柳二小姐的生辰,夫人會請雲州城裡各家貴夫人帶着小姐們過來做客,你寫張條子將二小姐約到水榭或是涼亭裡頭,只消小坐一陣,自然會有人過來撞破你們兩人相約的好事。到了這個時候,衆人盡知你們兩情相悅,即便是柳大人不想將二小姐嫁你也沒辦法了。”

黎玉立“騰”的一聲站了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伸手指了房門呵斥道:“黎姨娘,我本敬你是長輩,沒想到你竟然說出這樣沒臉沒皮的話來!我乃是飽讀聖賢書的人,如何能做出毀人名節的事情來?那又與禽獸何異?你且快快離去,不要再多費口舌!”

黎姨娘沒想到黎玉立竟然會翻臉不認人,驚訝得坐在那裡,一雙眼睛瞪着他,好半日說不出話來。黎玉立見她不肯走,似乎還要開口勸她,不言不語,拿起桌子上的筆洗便往黎姨娘身上潑了過來:“黎姨娘,你不想走,恕玉立無狀,只能趕你走了。”

“你要做什麼!”黎姨娘高聲尖叫了起來,提了裙子臉色倉皇的往外邊跑,直到跑出書房的大門才停了腳,回頭瞧了瞧,黎玉立沒有追出來,這才放了心:“真是個呆子,給他這麼好的機會,都不會順着杆子往上爬!”

第七十六章

大堂裡彷彿沒有一絲風,一切都是一種膠着的狀態,柳四夫人臉色很陰沉,她的眉眼拉了下來,形成一個低低的弧線,這充分顯示了此時她的心裡很不舒服。

“什麼?他竟然這般不識擡舉?”柳四夫人的指尖輕輕撫摸過茶盞光滑的外壁,停在蛺蝶的翅膀上,上下擦刮着。

“是。婢妾暗示也給了,明示也做了,他不僅不動心,反而將婢妾罵了一通趕了出來!”黎姨娘站在那裡,雖然已經不再驚恐,可是臉上的紅潮尚未褪盡,一想到自己被後生小輩給罵了,心中滿不是滋味。

“我知道了,你去罷。”柳四夫人點了點頭,眉眼又慢慢的恢復了平常那神色:“這事先壓下來,不再提了,以後有機會再說。”

黎姨娘剛剛離開,柳四夫人便伸手揉了揉額角:“錢媽媽,這書呆子如此不開竅,實在可惱,看來咱們真的只能用那一手了。”

錢媽媽彎腰垂手道:“收買一個戲子比收買一個書呆子要容易得多,只是夫人仁心宅厚,本來是想給二小姐尋一樁美滿姻緣的,可現兒看起來她沒那福氣。”

柳四夫人嘴角開始彎了起來,笑意一點點的盪漾開來:“你又怎麼知道收買戲子更容易?若那個戲子也是這般呆滯,又如何是好?”

“夫人,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更何況這個慶豐班的臺柱子小瑞芳本來便是個慣會鑽穴打洞的,這些事兒他早就做慣了,別說給銀子,就算是不給銀子,見着二小姐的美貌,他也會想着要去沾上一沾。”錢媽媽的一雙眉毛越來越攏,漸漸的擠到了一處。

“可不是這樣。”柳四夫人喃喃的說道,那笑意越發的深了些:“杜姨娘生的那個,我可是按着老夫人的交代,錦衣玉食的養着她,沒想到她卻自甘輕賤,竟與那戲子攪到了一處,這真叫我爲難哪,到時候是將她嫁了那戲子,還是送去庵堂裡做姑子的好?”說得得意,柳四夫人哈哈的笑了起來,頭上的金釵子不住的簌簌抖了起來,垂下來的流蘇末端有閃閃的紅寶石,不住的在耳邊亂晃。

“母親,錢媽媽,你們在說什麼這般開心?”大堂門口傳來柳明珠嬌媚的聲音:“怎麼也不等明珠過來再說?”

柳明珠身上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衫子,外邊套着銀紅色的褙子,下邊繫着漸變顏色的長裙,有如積雲涌動一般,烘托出了一條小巧的腰肢。柳明珠搖搖曳曳的拖着碎步走到柳四夫人面前,拉住了她的一隻手嬌嗔道:“母親,什麼開心事兒不告訴明珠?”

柳四夫人伸手將柳明珠帶到自己身旁,笑着打量了她一眼:“我的明珠越發標緻了,明年及笄以後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想着要遣人來提親呢。”

留明珠微微睜大眼睛嬌嗔道:“母親,明珠想要嫁的是景鉉哥哥,你可別胡亂答應了旁人!不是景鉉哥哥,到時候可別怪我不上花轎!”

“瞧你這說的,哪有女兒家自己挑人家的!”柳四夫人止不住的笑着,拍了拍柳明珠的手:“你的親事到時候恐怕還得等你那祖母點頭才行呢。”

柳明珠氣呼呼的坐了下來,兩隻腳很不痛快的擦了擦地面,發出了細微的刺啦之聲:“哼,我可不管,祖母若是糊里糊塗的不讓我嫁景鉉哥哥,那我便偷偷跑出去找他,不再回來了。”

“說什麼胡話兒!”柳四夫人有幾分着急,衝着柳明珠大喝了一句:“能嫁進英王府,你祖母肯定願意,只怕喬世子不會遣人來提親呢。這八字還沒有一撇,你卻在一旁着急上了,竟然說出這種不守規矩的話來!明珠,你可得要記清楚,以後休得再說了。”

柳明珠被柳四夫人說了幾句重話,臉色漸漸的紅了起來,她望着柳四夫人撅着嘴,眼中慢慢的有了一層水霧,看得柳四夫人有些心疼:“明珠,我只不過是在家裡頭關着門與你說說,你別擺出一副受委屈的模樣來。年關咱們要回京城了,那裡規矩可多了不知道多少,你若還是這般任性,恐怕祖母會不喜歡,以後親事便艱難了。”

“真的嗎?”柳明珠有些惶恐的睜大了眼睛,她在柳府被當做掌上明珠般養大,今日忽然得了柳四夫人這略帶警告的言語,心中不免有些慌亂:“父親……能不能不回京城?我們一家人依舊在雲州便好,天高皇帝遠,誰也管不着,母親你照樣打理府中中饋,我也不必要每日去給祖母請安。”

“你這傻孩子,若是你父親不升職,那你與喬世子更無可能了。”柳四夫人疲憊的笑了笑:“京城裡不知道有多少貴女想嫁喬世子,就是你大伯家裡還有一個想要嫁他呢。你一個正四品官的女兒,如何能與她們去爭?”

柳明珠聽着柳四夫人這般說,頭低了下來,好半日沒有開口說話,柳四夫人見她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趕緊開口安慰她:“明珠你也彆着急,等你父親升了職,咱們家回了京城,你多出去參加幾次宴會,喬世子見你豔壓羣芳,自然不會再去想着旁的貴女,到時候咱們給他些暗示,他自然會遣人來求娶了。”

“真是這樣?”柳明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興奮得手指都顫抖了起來,可剛剛拂過面門,又慢慢的放了下來:“母親,沉香閣那個柳明媚生得不會比我差,是不是?”

“她算不了什麼。”柳四夫人一怔,面前浮現出了明媚容光熠熠的臉孔來,她只覺心中一陣厭惡:“她即便再生得美又如何?一個女子若是名聲壞了,誰還想要娶她?”

“名聲壞了?”柳明珠有幾分不解,望着柳四夫人那張圓盤子臉,聲音裡頭充滿着怨氣:“她的名聲可好得很呢,在普安堂裡治病救人,外頭都傳着說柳知府的二小姐是天上仙女下凡!”

“可是大戶人家結親哪會看這個!”柳四夫人陰測測的一笑,端起了桌子上的茶盞:“明珠,你且耐心等到後日,咱們睜大眼睛在旁邊看她的笑話便是了。”

“後日?”柳明珠眼睛轉了轉:“後日是什麼特別的日子不成?”

“大小姐,後日是二小姐生辰,夫人特地爲他請了慶豐班來唱堂會。”錢媽媽滿臉奸詐的笑容,眉飛色舞的解釋着:“慶豐班有個臺柱子小瑞芳,既能唱小生又能唱花臉,文戲武戲都能做,可是一把好手!他生得俊,勾引了大戶人家裡頭不少夫人小姐,若是這次能將二小姐引着上了鉤兒,那……”

柳明珠這才恍然大悟,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來:“這個法子真是好,母親,可千萬不能失手了,一定要叫那柳明媚身敗名裂!”說出了這句話,柳明珠只覺得壓在自己心頭的一塊大石頭驀然不翼而飛,全身都輕鬆了起來,她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無比舒暢。

“這是自然,無論如何也要得手,這樣才能替夫人與大小姐出氣。”錢媽媽垂手而立態度十分恭敬,夫人是她一手奶大的,大小姐也是她看着長大的,在她心裡,她們是自己最親近的人,自己一輩子都在爲她們而活着。見着夫人與大小姐屢次吃虧,錢媽媽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總在想着各種辦法要替她們出氣,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失手。

“錢媽媽,你聯繫好慶豐班沒有?”柳四夫人將茶盞放回到了桌子上邊:“可不要請不到人,竹籃打水一場空。”

“請到了,早兩日就已經安排好了。”錢媽媽笑着彎了彎腰:“那慶豐班的班主說了,柳大人家有請,就是接了別家的堂會也會推掉的,絕不會不來!”

“那便好,那便好!”柳四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可整張臉卻扭曲了起來,瞧着十分不協調,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哭。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則爲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閒尋遍,在幽閨自憐……”

幽幽的曲調從湖邊一個戲臺上響起,唱腔婉轉清越,似乎要分花拂柳的穿過那園中美景飛到外頭去。臺上有一位花旦,塗脂抹粉已經看不出她本來的面目,兩片豔紅的胭脂夾着一管瓊瑤鼻,眼波流轉,有說不出的風情。

“可憐了這麗娘,每日被關在這園子裡邊也出去不得,不像我們這邊的規矩鬆,即便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也能由夫人們帶着出去逛逛。真該放着出去看看,否則沒由得會憋出病來!”呂夫人着迷的聽着那花旦在上邊幽幽咽咽的訴說着被關在這後院的憂愁,一邊與柳四夫人發表着自己的感嘆:“有些人家也是做得太過了些!”

柳四夫人點了點頭道:“可不是這樣?這不過這是唱戲而已,誰家裡又會真正拘着女兒在後院不放出去的?不還都是編出來讓聽戲的人掉眼淚?你自己回想看看,咱們做閨女的時候,也不是沒見過男子,哪有什麼一見面便喜歡的事兒?可你瞧瞧那些戲文裡小姐們只要看到一個年輕男子就芳心暗許,這不很是奇怪?這杜麗娘更是奇了,見着一張畫像兒都能生出這麼憂愁來,這也是她天生有那淫賤的骨子。”

旁邊有夫人連聲附和:“可真真兒是這樣,誰家的小姐會見着一張畫像就動心?咱們年輕的時候也不是沒見過外男,也沒見誰就淫奔了去,這全是看個人。”

“有些人要自甘淫賤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別說我還真見過大家小姐同人私奔的,還有些是與戲子攪到了一處呢!”有夫人壓低了聲音,指着那戲臺上邊,小聲而得意的說道:“這慶豐班的臺柱子小瑞芳,可不知道與多少人家的夫人小姐有說不清的關係呢!我知道的都有好幾個!”

“真有這事兒?”夫人們皆嘁嘁喳喳的驚呼成一片:“原來也只是聽說而已,認爲不過是以訛傳訛,沒想到還真有這事!”

“是當真有這事兒!那小瑞芳生得俊,那處兒功夫又好,引得不少人喜歡得不行,去年城南有個張大戶家裡死了個閨女,不就是因着和他有了私情,肚子裡頭有了孩子,被張大戶痛打了一頓,沒有想開,找了根繩子尋了死路!”一個嘴脣略厚的夫人搖了搖頭,唸了兩聲佛:“戲子無義,真真是沾惹不得喲!”

明媚坐在戲臺的右側聽了一陣子戲,始終沒有聽出個什麼名堂出來,她知道這齣戲是有名的《遊園驚夢》,可她實在不喜歡那拖拖沓沓的唱腔,坐在那裡看着小旦幽幽怨怨的唱了許久,好半日還沒看見出來第二個人,這讓她覺得着實有些無聊之至。

“你覺得這堂會好看?”明媚瞧了瞧坐在身邊的劉蘭芝,輕輕彈了彈她的衣袖:“一句戲文要拖老半日時間,聽着悶得慌。”

雖然與劉蘭芝只見過幾面,可她也算得上是自己的手帕交了,今日是跟着劉同知夫人過來給她來賀生的。劉同知夫人這次帶了劉玉芝與劉玉蘭過來,劉玉蘭進園子便同一堆嫡女們混到了一處——前些日子她總算是被記在了劉同知夫人名下,成了記名嫡女。

大姨娘看得遠,一心爲劉玉蘭打算,去劉同知那裡吵鬧了好幾回:“做了記名嫡女,到時候玉蘭還有機會被扶成平妻,若是以庶女的身份擡過去,那隻能一輩子做妾了。”瞧着大姨娘哭得梨花帶雨一般,又想着劉玉蘭是自己寵愛的女兒,劉同知捋捋袖子便去了主院,強着劉同知夫人將劉玉蘭記到名下。

劉同知夫人哪能輕易答應,她本來是撈着手兒在旁邊看笑話,想要瞧見劉玉蘭走她母親的老路子,自然是咬緊牙關不答應,劉同知指着她痛罵道:“把玉蘭記名是看得起你,否則我將她娘扶成平妻,一樣也是嫡女!”

劉同知夫人心中一顫,雖說大姨娘扶成平妻的可能性並不大——她的出身實在太差,可從劉同知口中說出了這樣的話來,或許他已經起了這心思。若是真將那大姨娘扶成了平妻,那自己在劉府便更沒地位了,指不定玉芝的親事還會拿捏到大姨娘手中!

做人必須要審時度勢,劉同知夫人只能忍氣吞聲,將劉玉蘭記在名下,一邊也警告了劉同知幾句:“我父親可是光祿寺卿,你也別將我孃家看扁了,你若是想要將她扶成平妻,除非踏着我的屍身做這樁事兒,我們左家絕不會善罷甘休!”

劉同知看了劉同知夫人幾眼,含含糊糊道:“只要你識時務,我自然不會有這想法。她雖然合我的心意,可畢竟出身擺在那裡,怎麼樣也不可能提到那個位置上頭來。”

得了這句話,劉同知夫人這才放下心來,早幾日接到柳家派來的請帖,趕緊替劉玉芝去迴雪坊買了一件精緻衣裳將她打扮了起來,一心想着在這次宴會上要她露個臉,也好尋個如意郎君。可沒想到那個就要擡去做貴妾的劉玉蘭也吵着要跟來,稍微打扮下便眼光耀耀,將劉玉芝壓得一點光彩都沒有,瞧得劉同知夫人心中十分氣悶。

明媚瞧着劉同知府上這明爭暗鬥,又想到了柳府上的這些事兒,不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本想着自己會過一個悄無聲息的生辰,可沒想到柳四夫人竟然替她舉辦了一次遊宴,還特點請了個戲班子來唱堂會,柳四夫人莫名其妙的善意讓明媚心中有幾分不自在,總覺得這事兒透着些蹊蹺,柳四夫人爲何又會如此賢惠了起來。

“明媚,你嘆什麼氣?”劉玉芝望着她有幾分羨豔:“我只覺你的人生十分美滿,即便是庶出,可柳夫人也愛如己出,竟然還請了戲班子來給你唱堂會慶生,委實不錯。”

明媚瞥了劉玉芝一眼,劉玉芝露出了幾分驚慌的神色:“啊喲,我並不是想說……”她一陣心慌,自己怎麼就如此不會說話,柳二小姐會不會以爲自己在嫌棄她庶出的身份?劉玉芝懊悔得幾乎要咬掉自己的舌頭。

“沒事兒,我本來就是姨娘生的,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明媚笑嘻嘻的將劉玉芝掩在嘴上的手拿了下來,轉眼看了劉同知夫人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裡,後背挺得筆直,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不由得對着劉玉芝擠了擠眉毛:“你母親看上去心情不錯。”

劉玉芝含着笑,臉上有淡淡的紅暈,低下頭伏在明媚的肩頭小聲說:“父親這幾日都在母親房裡歇息呢。”

明媚瞪大了眼睛,擰了一把劉玉芝的臉:“玉芝姐姐,你羞也不羞?”

“還不是給你鬧的!”劉玉芝吃吃一笑,這才恢復了少女活潑的神態:“柳知府的二小姐都能給別人去接生了,我就連這句話都不能說了?”

明媚瞪眼望着劉玉芝,想到早些日子給人剖腹取子的事情來,伸手颳了刮劉玉芝的臉:“我那是在救人,救人如救火,誰還能顧忌這麼多?玉芝姐姐,你今日是怎麼了,覺得你比往日有些不同,說話竟然俏皮了起來。”

“我同你到外邊去說話。”劉玉芝拉了拉明媚的衣袖:“這裡人多,咱們想說幾句體己話兒,指不定就被人傳出去了,這話過了旁人的口,馬上就會被歪得不成樣子。”

這提議正合明媚心意,她點了點頭:“咱們去園子裡走走。”

“明媚,方纔我還忘記和你說呢,以後你儘量少出去些,雖然說你是在給人看病,可究竟咱們是閨閣女子,不方便去拋頭露面,以後普安堂裡來了什麼難治的病人,你便讓旁的大夫去給他們看病,別再自己去了。”劉玉芝拉住明媚的手殷殷叮囑,明媚腳下一滯,轉過頭來看了看劉玉芝,微風吹得她耳邊的細碎髮絲飄蕩在下巴邊上,和那兩個微微在打着鞦韆的耳璫映襯着,少女明媚的眼睛裡有真貨真價實的擔憂。

“玉芝姐姐,治病救人乃是大事,若你學了醫術,瞧着那病人痛苦呻吟的模樣,自然也會出手救助,不會顧及男女大防。”明媚望着劉玉芝,說得很真誠,她知道劉玉芝不是在損她,確實是替她在着想,可她卻做不到對於病患無動於衷。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大家都這麼說,將來你議婚就有困難了?”劉玉芝有點着急,看着明媚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挽住她的胳膊:“你呀,也得給自己將來好好考慮下吧,以後儘量別去普安堂了,那裡去看病的都是下等人,你怎麼能輕易讓那種人見到你的容貌呢?以後你想散心,就來我家,或者我們求了夫人,帶我們去郊外遊玩便是了。”

明媚心裡有點不快,玉芝的心裡還是有着明顯的優越感,殊不知她這樣的人要是離了同知府,就是想做下等人都不行呢。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誰家願意養個吃白飯的女兒?虧得她命好,託生在劉同知夫人的肚子裡。

劉玉芝見着明媚一番深思的模樣,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說:“你給我寫的信里老是和我說要這樣做那樣做的,你也該聽聽我的勸告不是?畢竟這可是你一輩子的大事呢!”

“如果我將來的夫君聽到這些話就放棄,那這樣的人我不要也罷!”明媚微微一笑,用眼神示意劉玉芝不要着急:“大不了我做自梳女!”

自古便有自梳女這個特別的羣體,一些女子不想守婚姻羈絆,想獨立生活就會自梳。她們一旦把頭髮自梳,那就意味着獨立自主,不再談婚論嫁,“自己的頭髮自己梳,自己的飯自己煮,自己的苦樂自己享,自己的生活自己養”!內心深處,明媚對這種方式有着深深的嚮往,若是找不到逞心如意的伴侶,做自梳女也挺不錯。

“你瘋了!”劉玉芝捂住明媚的嘴,小心的往四周看看,周圍沒有旁人,只有她們兩人的隨身丫鬟:“這種話你也能說出口!這話可千萬別再說了,旁人還不知道會怎麼看你呢!”

明媚拿開劉玉芝的手,淡淡的說:“我可沒開玩笑。”

“你……”劉玉芝驚駭的看着她:“明媚,你不能這樣做!即便柳夫人不管你,柳大人也不會讓你這麼做的!”

“還不是你自己說我議婚困難的?”明媚瞟了劉玉芝一眼:“要是能嫁出去,我肯定不會自梳的,你便放心好了!”

劉玉芝疑惑的看着明媚,似乎在猜測着她話裡有幾分可信,看着明媚狡黠的眼神,她有點迷惑,感覺自己雖然比明媚大了一歲,可是她說話行事卻比自己要老練得多,而且她能有自己的想法,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自己卻只能每天呆在小小的後院,幫着母親和幾個姨娘鬥智鬥勇,如果能讓姨們娘落了臉,那她就能高興一整天。

“最近過得可好?”明媚看了看劉玉芝,臉龐比初見那時又瘦了些,看起來劉家後院仍然不太平。

“還能有什麼好?”劉玉芝折了一支柳條不住的擺弄:“大姨娘沒得幾天又開始神氣了,在家裡頭頤指氣使的,就差沒有提出要搬到主院裡去住了!”

“你那而妹妹只是給龔亦奇去做貴妾而已,怎麼那大姨娘就有臉了?”明媚冷笑了一聲:“上個月我去了幷州龔府,可算是見識到了龔家內院的厲害!你那二妹妹可得當心點兒,別把一條小命給扔在那吃人不見血的院子裡頭了!”

劉玉芝聽明媚這般說,也緊張了,抓住明媚的手,臉上變了顏色:“那龔家竟有這般兇險?我要不要和父親去說說,叫他不要讓妹妹嫁過去?”

明媚看着劉玉芝焦急的臉,心裡有些感嘆,沒想到劉玉芝竟然如此良善,那份姐妹情誼並未因內宅之爭而消弭無形,雖然恨着大姨娘母女,可畢竟還是不願意劉玉蘭落個悲慘的下場。

“做貴妾這條路子是劉玉蘭自己選的,你去說她反倒會怨念你不想讓她過好日子,況且你父親未必也會如你這般想,你就隨她去罷。”明媚拿過劉玉芝手裡那根被扭得不成形狀的柳枝,奮力把它扔到了水裡:“這世上事事難爲,就是你我,也不知道將來會飄落到哪裡去。與其操心別人,還不如爲自己好好謀劃下,將來若是能過上稱心的生活,那就該去廟裡燒高香還願了。”

劉玉芝看着那根柳枝隨着湖水波慢慢的飄着,一陣風吹了過來,水面上驚起陣陣漣漪,那柳枝便隨着紛亂的波紋不停的在湖水裡打着圈圈,完全沒有了方向。看着看着,劉玉芝鼻子一酸,眼淚紛紛滾落。

“你哭什麼呢,前邊路還長,誰笑到最後,纔是笑得最美!”明媚挽住劉玉芝的手往前邊走了去:“對了,方纔你不是有事情要告訴我?現兒這裡就咱們兩人,說來聽聽,也讓我跟着高興高興。”

劉玉芝含羞瞧了明媚一眼,又轉過臉去看了看那粼粼的波光:“我今日在你們家園子裡遇着一個年輕公子,他……”說到此處,劉玉芝就連耳朵根子都紅了,低下頭去,停住了話頭,一雙手捻着衣角兒,好半日都不開口。

“他怎麼了?”明媚有幾分焦急,這話說到關鍵處,偏偏就卡住了,這劉玉芝若是能穿去前世做網絡寫手,肯定是個卡節奏的高手。

“我們家姑娘走在路上不慎與一位穿青衫的公子撞在一處,那公子手裡捧着一摞書,結果全撞到了地上,我們家姑娘想替他去撿起來,可沒成想頭上的金釵子鉤住了他的衣衫,掛在了他衣袖上邊!”劉玉芝的丫鬟金柳捂着嘴在旁邊偷偷的笑:“柳二小姐,那場景便是你瞧見了也會覺得好笑!”

明媚瞪着劉玉芝,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你方纔還說教我!你自己怎麼做的?即便是撞了那年輕公子,哪有自己給他去撿書的理兒?打發金柳去撿也便是了,何必巴巴兒的自己彎腰去撿那些書?”

劉玉芝雙頰有些發紅,只是閉着嘴微微的笑,心中有一絲絲的甜美。她也不知道爲什麼那刻她想要彎腰去撿書。鬼使神差一般,她彎腰下去,他也彎腰下去,她的頭髮觸到他的肩膀,兩人擡起身來的時候,她的金釵已經勾在了他的衣袖上邊。

本來想開口問他討要,可忽然的又停住了話頭,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帶着金柳慌慌張張的走開——這支金釵,或者就是他們之間的信物?劉玉芝也聽過幾回堂會,戲裡頭都有小姐送了自己的簪子釵子給那赴考的書生,團圓的時候全憑着這簪子釵子來相認。一想着自己的金釵掛在他的衣袖上,劉玉芝便莫名歡喜,幾乎是跑着走開,唯恐那呆呆站着的公子發現衣袖上掛着她的金釵。

“玉芝姐姐,你可真是大方,那可是一支金釵!”明媚張大了嘴巴望着劉玉芝,忽然間又有幾分不解:“金釵怎麼會掛到衣袖上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衣袖,光滑的衣料光不溜手兒,怎麼也不會掛着什麼東西。

“那位公子衣袖上破了一個洞,剛剛好就掛上了!”金柳眼中笑意頗深:“我們家姑娘剛剛還在和我說莫非是天定……”

“金柳!”劉玉芝喝了她一聲,兩頰飛起了一片紅暈來:“別胡說!”

金柳掩着嘴嘻嘻的笑:“姑娘,我不說了,你便放心罷!”

“他是誰家公子,玉芝姐姐你可知道?”明媚心中想了想,穿着青衫,捧着一疊書,這些都不是標誌性的詞語,而那衣袖上有個洞令她馬上想起一個人來。

“我並不知道他是誰,”劉玉芝羞答答道:“可我想着,若是老天有意,我們以後還會見面,會知道對方姓名。”

明媚朝劉玉芝深深望了兩眼,她這樣的心態倒也不錯,任憑老天來決定她的命運,大陳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像劉玉芝這般想的,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一輩子。也不知道那黎玉立以後會不會再遇上劉玉芝,能不能再在一起,若是並無這緣分,或者某一日裡,他會摸着那釵子回想起以前,曾經有個小姐彎腰幫他撿書的時候,髮絲帶着清香從鼻尖下擦過,一支金釵就這樣掛在他的衣袖上邊。

可是老天似乎有意讓劉玉芝與黎玉立再次相聚,才拐過一個彎,兩人坐在涼亭裡頭說話的時候,就見小徑那邊匆匆走來兩個人,前邊是明媚的貼身丫鬟玉簫,後邊就是剛剛被劉玉芝看上眼的黎玉立。

“姑娘,黎公子找你。”玉簫探頭瞧見了涼亭裡的明媚,很是高興,走到裡頭行了一禮:“黎公子說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姑娘說。”

劉玉芝張大了嘴望着站在那裡的黎玉立,臉上漸漸的有了粉色,一雙手也微微的顫抖了起來,金柳靠着她站着,偷偷的拽了拽她的衣裳角兒:“姑娘,你要不要隨着柳二小姐一道下去與那公子說幾句話兒?”

劉玉芝身子動了動,可是覺得自己一雙腿沒有半分力氣,也沒有那勇氣站起來。她擡起一隻手掩住半張臉,低聲說道:“既然柳二小姐認識他,那我便託她打聽便是了,這事兒不能着急。”

她心中十分害怕,萬一那位公子發現是她,將金釵退了回來,那她便半點臉面全無了。她偷偷的從衣袖下溜了幾眼,瞧着明媚站在那裡與那青衫公子說話,心中不住疑惑,不知這位公子與柳二小姐什麼關係。從他們說話的神色來看,兩人皆沒有忸怩的表情,該不是兩心相許,或者那位公子是真有什麼事情找柳二小姐。

明媚站在黎玉立面前,微微一笑:“黎公子有什麼事兒找我?”

黎玉立有幾分窘迫,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找一位少女說話,只覺得全身不自在。那日黎姨娘走了以後,他心中頗有些疑惑,這黎姨娘好端端的爲何跑來說些這樣的話?況且更讓他疑惑的是,爲何一定要他去找柳二小姐?

柳家有兩位小姐,是在中秋夜宴的時候他才知道,中秋的晚上他坐在柳元久對面,目不斜視,可卻聽到有兩個少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煞是嬌媚好聽。他沒有敢去打量柳家兩位小姐的長相,只是望着地上的時候見到一些五顏六色的羣袂,也不知道哪些是柳四夫人和黎姨娘的,哪些又是那兩位小姐的。

松青在外頭咯咯的剝着瓜子,黎玉立聽着那咯咯的響聲似乎沒得歇下來的意思,心中有些煩亂,想了又想,最終還是走了出去向松青打聽了柳家的情況。等着松青說完,黎玉立才恍然大悟,原來柳四夫人和黎姨娘想要他去勾引柳二小姐是想敗壞她的名聲。

自己是拒絕了,可那柳四夫人怎麼會善罷甘休?定然會想着旁的法子來算計柳二小姐,黎玉立想到這裡,不免有幾分着急,想着要去柳二小姐那裡告訴她,請她好好提防着嫡母的暗算,可又實在不好意思主動去尋一個陌生女子說話,這麼思前想後的,日頭升起落下,眼見着便捱過了幾日。

今日一早起來,松青便笑嘻嘻的對黎玉立道:“黎公子,今日有堂會聽哩!”

“聽堂會?”黎玉立微微一愣:“莫非柳府有什麼喜事不成?”

請戲班子來唱堂會,那是家中有喜事的時候纔會這般做,怎麼今日柳府有堂會聽,難道是有什麼喜事不成?

“算不上喜事,我們家二小姐生辰,請了雲州城裡有名的慶豐班來唱堂會!”松青一邊說着一邊蹦着走了出去:“我先去那邊瞅瞅,黎公子,你也一道來聽罷!”

黎玉立站在那裡瞧着松青的背影,心中有幾分着急,那位柳夫人會不會在今日裡對柳二小姐下手?黎姨娘上回與他說,等着二小姐過生辰的時候會請雲州城的貴夫人與小姐們來做客,在她生辰宴上讓柳二小姐出醜,可不就是這一天?

想來想去,黎玉立額頭上不由得冒出了點點汗珠子來,穿在裡邊的中衣也被粘在了背上,溼答答的一片:“不行,我得去找到柳二小姐,將這件事情告訴她,讓她也好提防着夫人的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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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推好友的文種田文一篇,跟美食有關係的

作者:安如遇書名:掌勺農女之金玉滿堂

上有姐姐,下有弟妹,父母離世,孤苦無依。

前有無情奶奶重男輕女逼婚奪子,後有無恥親戚垂涎家產各自出招。

前世怨恨今世委屈混合爆發!如意忍無可忍,抄起鍋鏟!

誰說炒鍋鏟就是擼袖子打架!?

如意冷笑:就讓你們見識見識,本姑娘怎麼用這鍋鏟子炒的你們自食惡果,悔不當初,炒出富貴如意,金玉滿堂!

於是,自尋食材,飯菜飄香,宴席自薦,初露鋒芒,親戚無良,如意反擊,商機四現,財源滾滾……

誰知那佳餚還未飄香萬里,竟已引來絕色男神!

男神出馬一個頂倆,上位神助攻!

等等!爲什麼有種論“男神——吃貨——忠犬”進化過程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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