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煥1584-1630

袁崇煥(1584—1630)

袁崇煥(1584—1630年),字自如,又字元素,祖籍廣東東莞,明朝著名軍事將領。他戎馬一生,爲守衛明朝東北邊疆、抵禦清軍進攻,立下了赫赫戰功。不幸遭奸佞陷害,致使崇禎帝中了皇太極的離間計,錯殺袁崇煥,造成千古奇冤。

袁崇煥的青年時代,正值明皇朝統治日趨腐朽之際。有感於國家的衰敗,袁崇煥自幼好讀兵書,學習用兵救國之術。他中進士後授職福建邵武知縣,仍對東北邊境的戰況非常關心,常常同一些曾經衛戍遼東的退役將卒討論遼境的地理和防禦狀況,嚮往有一天自己能投筆從戎。

天啓二年(1622)正月,袁崇煥奉例入京朝覲,御史侯恂慧眼識英雄,薦袁崇煥爲兵部職方主事,負責鎮守山海關。袁崇煥剛到任所,便深夜單騎出關了解地形,回來後便稱:“予我軍馬錢穀,我一人足守此。”雖是口出狂言,但這番膽識和勇氣,也着實讓人佩服。不久,他便被升爲山東按察司僉事、山海監軍,成爲駐防邊疆的一員勇將。

在兵部尚書孫承宗的大力支持下,袁崇煥在遼東築寧遠城,恢復錦州、右屯等軍事重鎮,使明的邊防從寧遠向前推進了二百里,基本上收復了天啓初年的失地,他又採取以遼土養遼人、以遼人守遼土的政策,鼓勵百姓恢復生產,重建家園。還注意整肅軍隊,號令嚴明,大大提高了軍隊的戰鬥力。由於治邊有方,天啓三年,袁崇煥得升爲兵備副使,不久又升爲右參政。

天啓六年(1626)正月,後金國主努爾哈赤率八旗健卒十三萬前來圍攻寧遠(參見寧遠之戰)。袁崇煥刺血爲書,誓師全軍,表示誓與寧遠城共存亡。在他的感染下。“將士鹹請死效命”,同仇敵愾,士氣高漲。袁崇煥令城外守軍全部撤進寧遠城,堅壁清野,又親自殺牛宰馬慰勞將士。他還將全部庫存的白銀置於城上,傳令,有能打退敵兵,不避艱險者,當即賞銀一錠。如臨陣退縮,立斬于軍前。爲了增強火力,袁崇煥令人將城中存有的仿西洋“紅夷大炮”架上城頭,一切準備就緒,嚴陣以待。

二十四日,後金軍兵臨寧遠城下。袁崇煥胸有成竹,邀朝鮮使者同坐戰樓觀戰。突然一聲炮響,後金軍開始攻城。只見八旗兵丁四處散開,滿山蔽野而來。袁崇煥一聲令下,城樓上火炮齊鳴,弓箭齊發,後金軍死傷慘重,只好退軍。次日,後金軍重振士氣,再次來攻,他們把裹着生牛皮的戰車推到城牆根,準備鑿城穿穴,袁崇煥立即親率士兵挑石堵洞,又令城上大炮加強火力猛攻敵陣。後金軍總帥努爾哈赤在營前指揮作戰,忽被飛來的炮石擊中,受傷墜馬,血流不止。後金軍見主帥受傷,匆匆收兵退去。在歸途中,努爾哈赤病情加重,死於軍中。

寧遠一戰,是努爾哈赤自二十五歲征戰以來唯一的一次敗績。袁崇煥從此威名大振,後來清軍也不得不承認“議戰守,自崇煥始”。

寧遠之戰後,袁崇煥被升爲遼東巡撫,關外防務,盡歸袁崇煥籌劃。爲了休整軍隊,他一面派人假意與後金和談,一面加緊整飭軍隊,修築錦州、中左、大凌諸要塞,以防後金的突然襲擊。天啓七年五月,皇太極果然率軍來攻錦州,將錦州團團圍住(參見寧錦之戰)。錦州守軍一面堅持抵抗,一面飛報袁崇煥請援。袁崇煥識破皇太極圍錦州的目的是欲誘自己出戰,以便借襲寧遠。他認爲,“寧遠不固,則山海必震,此天下安危所繫”。於是堅守寧遠不動,而派精騎四千繞到清軍後面猛攻,致使清軍兩面受敵。同時又奏請朝廷調薊鎮、保定、昌平、宣府、大同各路守軍趨山海關支援。皇太極攻錦州不成,便集中兵力進攻寧遠。此時寧遠守軍已準備就緒,“紅夷大炮”整整齊齊地排在城頭,引彈待發。清軍將領見寧遠防守甚嚴,不易攻破,便勸皇太極不要攻城。皇太極怒斥道:“當初我父攻寧遠不下,而如今我攻錦州不下,像這樣的野戰,如不取勝,如何能張揚我國威!”說完便下令強攻寧遠城。城上明軍萬炮齊發,矢石如雨。清軍久攻不下,損傷慘重,最後只好退兵。皇太極終於還是像他父親一樣,敗在袁崇煥的手下,無功而歸。

“寧、錦大捷”全靠袁崇煥運籌帷幄,指揮有方。但在明廷論功行賞時,權閹魏忠賢卻貪他人之功爲己有,不僅自己封賞最厚,連他的爪牙也個個有獎,唯獨對袁崇煥,不僅無封賞,反而誣他“不救錦州爲暮氣”。袁崇煥一怒之下,上疏乞休歸鄉。

崇禎帝登基之後,日夜思得良將解遼境之憂。“延臣爭請召崇煥”。崇禎元年四月,任命袁崇煥爲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督師薊、遼,兼督登、萊、天津軍務。七月,袁崇煥應召入京。崇禎帝親自在平臺召見他,與他商量平遼方略。崇禎帝道:“卿萬里赴召,忠勇可嘉,所有平遼方略,可具實奏來。”袁崇煥一聽今上如此信任自己,銳意平遼,一時熱血沸騰,便不假思索地答道:“所有方略,已具疏中。臣今受皇上特達之知,願假以便宜,五年而建部可平,全遼可復奏。”崇禎帝一聽五年便可復遼疆,真是喜出望外,也慷慨地答道:“五年復遼,便是方略,朕不吝封侯之賞,卿其努力以解天下倒懸之苦!卿子孫亦受其福。”

“五年復遼”,談何容易?袁崇煥不知,自他離職後的這一年,東北邊防已現出了巨大的變化。從明軍方面而言,繼任的督撫多貪贓冒贖,剋扣軍餉,多次激起士兵譁變,軍心渙散。錦州、大凌等要塞也相繼失守,邊防一觸即潰。而皇太極即位以來,更加註意調整滿漢關係,逐漸開始封建化過程,國力大增,八旗兵的作戰能力大大提高,皇太極也在戰鬥中總結出了對明作戰的經驗。因此可以說,在東北邊境,清軍的實力大大勝於明軍。在力量對比如此懸殊的情況下,袁崇煥聲稱“五年復遼”很顯然是不切實際的。當時在場的大臣都爲袁崇煥的豪言壯語捏了一把冷汗,給事中許譽卿趁崇禎帝入內室小憩之機悄悄問袁崇煥爲何出此狂語,袁崇煥笑笑說:“聊慰聖心耳。”許譽卿正色道:“上莫甚,豈可浪對?異日按期責功,奈何?”袁崇煥一聽大夢方醒,甚覺失言。待崇禎帝再出,立即跪奏道:“東建四十年蓄聚,此局原不易結,但皇上留心封疆,宵旰於上,臣何敢言難?此五年之中,須事事應手,首先錢糧。”接着提出了在軍隊調度、兵需供給方面的諸多要求。崇禎帝一一答應。袁崇煥擔心自己遠離京師遭人妒陷,又奏道:“以臣之力,制全遼而有餘,調衆口而不足。一出國便成萬里,忌功妒能,夫豈無人。即凜凜於皇上法度,不以權掣臣之手,亦能以意見亂臣之方略。”崇禎帝一聽此話甚覺刺耳,但爲了邊疆大事,也不便發作,沉默了一會兒,對袁崇煥說:“條對方略井井,不必謙遜,朕自有主持。”命賜尚方寶劍,準其先斬後奏。

不久,袁崇煥離京赴任。崇禎帝親自爲其送行,把恢復邊疆的宏願完全寄託在袁崇煥身上。袁崇煥深知身負重命,但仍慮皇上不能信而不疑,便再次懇請皇上“任而勿貳,信而勿疑”。還一再說明“軍中可驚可疑者殊多,但當論成敗之大局,不必摘一言一行之微瑕”。崇禎帝皆“優詔答之”。

袁崇煥剛到御遼前線,即遇上了駐寧遠的士兵因長期缺餉而譁變。他當即單騎入營,懲治了貪虐的將領以撫軍心,又將兵變爲首者梟首示衆,以嚴明軍紀。爲了從根本上穩定軍心,他連連上奏,要求朝廷發餉濟遠。

崇禎帝見袁崇煥到邊境未立一戰功,請餉之奏卻頻傳,心中頗爲不悅。在召集衆臣討論時,崇禎帝沒好氣地說:“將兵者果能如家人父子,自不敢叛,不忍叛。不敢叛者畏其威,不忍叛者懷其德,如何有鼓譟之事?”站在一邊的禮部右侍郎周延儒聽出了崇禎帝的弦外之音,趁機挑撥,說什麼軍事譁變實非缺餉,而是另有隱情。崇禎帝一聽,對袁崇煥的十分信任頓時減去三分,雖然勉強發去了軍餉,但心中卻開始懷疑袁崇煥恃邊逼餉以充私囊。

不久,又傳來了袁崇煥擅殺皮島守將毛文龍的消息。毛文龍原系遼東明軍將領,遼東失陷後撤到瀕臨朝鮮的皮島上,他在島上擇壯爲兵,多次襲擊清軍後方,有力地牽制了清軍的南下。但毛文龍恃功跋扈,根本不聽袁崇煥的指揮,反而虛功冒餉,誣袁崇煥剋扣了他的軍餉。爲了統一邊防號令,袁崇煥借督餉赴皮島之機誘捕毛文龍,先斬後奏。崇禎帝接到袁崇煥的奏疏,心中十分惱怒他竟敢不經聖裁擅殺邊將。但礙於自己曾親賜尚方寶劍,又指望袁崇煥早日恢復遼境,所以還是強忍怒氣,“優旨褒答”。還“傳諭暴文龍罪,以安崇煥心”。

崇禎二年(1629)十月,皇太極率大軍避開袁崇煥的防地,從蒙古繞道入關(參見京畿之戰)。由於薊州一線邊防鬆弛,使得清軍輕易攻破,很快便會師於遵化,直逼京師而來。

袁崇煥得知清軍入關的消息,心急如焚,立即親率精銳部隊,馬不停蹄,急赴京師救援。他們趕到北京城外,與圍攻廣渠門的清軍交鋒,一場惡戰,清軍敗退。

崇禎帝在城內得知袁崇煥援軍已到,十分驚喜,連忙發餉犒師,並命各路勤王軍統歸袁崇煥調度。袁崇煥擔心所部日夜奔馳,馬卒疲怠,請求入城休整再戰。但遭到了崇禎帝的堅決拒絕,只好移師城外駐防。

皇太極見又遇勁敵袁崇煥,心中又恨又怕,決定利用崇禎帝多疑猜忌的性格,借崇禎帝之手除去心頭大患。他首先假擬了兩封所謂的“密信”,讓部下有意“丟失”在明軍經常出沒的地方,信中以自己的口氣約袁崇煥私下議和。此信一傳開,京城中人心惶惶,怨謗紛起。那些往日與袁崇煥有隙的朝臣也趁勢“誣其引敵協和,將爲城下之盟”。崇禎帝正在半信半疑之際,兩名從清營中逃回來的宦官又報告說在清軍中親耳聽見將士議論,稱袁崇煥已與清主和議,不久將不戰而獻北京。崇禎帝至此深信不疑,當即傳令袁崇煥入見,趁其不備將他逮捕下獄。崇禎三年(1630)八月十六日,以“謀叛欺君罪”將袁崇煥處以磔刑。

直到後來清軍入關後,人們方知所謂的袁崇煥通敵不過是皇太極的反間計,那兩名逃回的宦官是清軍有意識讓他們聽到議論後又故意放歸的。崇禎帝輕率疑臣,自毀長城,致使袁崇煥忠心報國卻含恨九泉。

袁崇煥籍貫考實 1 2 3 4 5

撰文:楊寶霖

內資料提供掃描校對:黑暗武器

袁崇煥籍貫的考證,對於袁崇煥思想發展、性格形成的理解固有必要;對於袁崇煥軍事思想的研究,對於袁崇煥功過的評價,也不無幫助,正如力主袁崇煥是廣西藤縣人的閻崇年先生所說:“很需要對袁崇煥的籍貫作一番考辨。”〖注1〗

[一]《明史·袁崇煥傳》載:“袁崇煥,字元素,東莞人。”中華書局校點本《明史·袁崇煥傳》後《校勘記》雲: 東莞,《懷宗實錄》卷三崇禎三年八月癸亥條、《國榷》卷九一頁五五四四、《明進士題名碑錄》萬曆己未科都作“藤縣”,疑作“藤縣”是。

嗣後,袁崇煥爲藤縣人之說,如雨後春筍,大小報刊所發表的文章,有十餘篇肯定袁崇煥是廣西藤縣人。〖注2〗其中,以閻崇年先生的《袁崇煥籍貫考》爲集其大成,它進一步斥《明史·袁崇煥傳》載袁崇煥爲東莞人是“文物無據”,“文獻無徵”。

說袁崇煥是廣西藤縣人的依據,綜合起來,主要在:

一、崇煥父袁子鵬碑(墓在廣西平南縣白馬鄉)記崇煥之祖袁西堂在嘉靖初年由東莞遷藤。

二、廣西藤縣《袁氏家譜》載崇煥之祖袁西堂於正德元年(1560)由東莞遷藤。

三、北京孔廟內明清進士題名碑袁崇煥名下刻“廣西藤縣”。

四、《明懷宗實錄》、《崇禎實錄》、《崇禎長編》、《國榷》、《明季北略》諸書載袁崇煥是廣西藤縣人。

五、袁崇煥《天啓五年擢僉事監軍奏方略疏》言“臣籍已屬西江”,西江即潯江,指藤縣。

六、崇煥被殺後,其妻黃氏在藤縣投水死。

七、藤縣白馬鄉有袁崇煥遺蹟。八、藤縣白馬鄉有“明督師袁公崇煥故里紀念碑”。

現在先剖析一下上面八點理由,看看是否可以作爲證實袁崇煥是廣西藤縣人的依據。

(一)關於袁子鵬墓碑(以下簡稱“墓碑”)與《袁氏家譜》(以下簡稱“《家譜》”)

主藤縣說者主認爲“袁子鵬墓碑是袁崇煥爲藤縣籍的一個力證”〖注3〗,又說:“《袁氏家譜》的首次發現,爲研究袁崇煥籍貫提供了珍貴的第一手資料。”〖注4〗但是,只要參合其他資料,細心讀一讀,就不難發現墓碑和《家譜》舛誤多端,殊不足信。

墓碑雲:“□祖,西堂公之子。西堂公由廣東東莞縣於嘉靖初年至廣西梧州府藤縣四十三都白馬訊。”〖注5〗《家譜》雲:“始祖,字西堂。公籍廣東東莞縣水南鄉茶園村,明正德元年自粵東貿易至廣西梧州府蒼梧縣戎墟,居住數年,遷居於藤縣五都白馬訊。”〖注6〗袁西堂自東莞遷廣西,一說嘉靖初年,一說正德元年,墓碑與《家譜》,既同出一家,何參差若是?此不足信之一也。

墓碑載袁子朋(墓碑原刻作“朋”)三子六孫(兆填、兆埍、兆□、兆始、兆勳、兆右),《家譜》載袁子鵬三子三孫(兆勳、昭始、昭右)〖注7〗。姑勿論“兆”與“昭”二字不同,“兆填”、“兆埍”、“兆□”爲何不見於《家譜》?假如說這三個幼殤,故《家譜》不載,卻又何以刻上墓碑?若有其人,《家譜》何以不載?若無其人,墓碑何據而云?這都是不足以取信於人的。此其二。

袁崇煥《天啓四年三乞給假疏》曰:“七年中(略)嫡叔子騰喪矣。堂兄生員崇茂,育於臣父爲猶子者,今亦喪矣。”〖注8〗分明袁子鵬有弟曰袁子騰,有侄曰袁崇茂。《家譜》雲:“公(據上文,指袁西堂)生一子,字子鵬。”〖注9〗既無子騰之名,且明謂袁西堂僅生子鵬一人,袁崇茂亦不見於《家譜》,顯與袁崇煥自言牴牾。此不足信之三也。

墓碑雲:“朋公妣何氏”,《家譜》雲:“二世祖,字子鵬(略),妣何氏,而〔民國〕《東莞縣誌》卷六一《袁崇煥傳》引《袁督師行狀》雲:“仍留其祖遺屋數椽,以棲崇煥母葉氏,使終天年”(舊抄本《袁自如公粵西家傳》所載意同)。史乘與方誌均不載子鵬有繼室或妾,也不載崇煥爲繼室之子或庶出,崇煥之母,即子鵬之妻,當爲葉氏。《家譜》又云:“三世伯崇煥(略),妣葉氏。”〖注10〗據談遷《棗林雜俎》智集《袁崇煥》條及清初趙吉士《四明公弼盧宜彙輯二續表忠記》所載,崇煥妻爲阮氏(引文說後),葉氏,乃崇煥之母,而《家譜》卻作崇煥之妻。此不足信之四也。

袁崇煥在《三乞給假疏》中說:“七年中,臣之嫡兄崇燦喪矣。”〖注11〗可見崇燦爲長,崇煥爲仲。此出崇煥自言,不容有誤,而墓碑雲:“公(據上文,指子鵬)生三子六孫,長崇煥,賜進士出身。(略)次崇燦,三崇煜。”《家譜》亦云:“二世祖諱子鵬(略),生三子,長崇煥,次崇燦,三崇煜。”又載:“三世伯崇煥”〖注12〗。都把袁崇煥說成是袁子鵬長子,顯與崇煥自言不合,在封建社會中,嚴長幼之序,何墓碑與《家譜》長次顛倒如是?此不足信之五也。

墓碑雲:“長崇煥賜進士出身,拜三邊總制。”《家譜》雲:“三世伯崇煥,字元素,號自如。(略)後官到三邊總督。”《明史》卷七三〈官職〉二載:

總督陝西三邊軍務一員(略),至嘉靖四年始定設。初稱提督軍務。七年,改總制。十九年,避“制”字,改爲總督,開府固原,防秋駐花馬池。

清初劉獻廷《廣陽親記》卷一記載得更清楚:

三邊總督,轄延綏、甘肅、寧夏三巡撫。……甘肅、寧夏、延綏曰三邊。後以總督駐固原,更曰四鎮。

袁崇煥自萬曆四十七年(1619)舉進士入仕途以後,從未官於西北,從未任三邊總督之職,遼東與陝甘,相去數千裡,墓碑與《家譜》,誤之甚矣。此不足信之六也。

《家譜》雲:“三世伯崇煥(略),終於崇禎三年,被奸臣朦斃,生三子,被奸臣奏準,將袁氏抄家。三子思走廣東東莞縣。”

崇煥生三子嗎?請看清初以前人的記載:

以布衣鳴崇煥冤而被殺的程本直的《漩聲》說:“崇煥今日乃如何也?身凌遲也,後嗣絕也。”〖注13〗

崇煥下詔獄時,上疏論救的兵部職方司郎中餘大成的《剖肝錄》說:“昔嶽武穆以忠蒙罪,至今冤之;督師力捍危疆,而身死門滅,其得罪大略相似。但武穆有子霖、孫珂能白其冤,而督師竟胤絕,聖世誰復爲《金陀萃編》者?可嘆也。”〖注14〗

崇煥斬毛文龍時,曾參其謀的重要幕賓王舋說:“大司馬(霖按:指袁崇煥)無子,”〖注15〗

明末清初趙吉士的《四明公弼盧宜彙輯二續表忠記》雲:“崇煥無子,家亦無餘資。”〖注16〗

〔康熙〕《廣東通志》卷一六《人物》上《袁崇煥傳》雲:“(崇煥)籍沒之日,無子,亦無所積。”

〔康熙〕《東莞縣誌》卷一二《人物·袁崇煥傳》雲:“崇煥無子,籍沒之日,囊橐蕭然,無長物。”

據以上書所載,崇煥無子甚明,《家譜》所言,謬之甚矣。此不足信之七也。

《明實錄·熹宗實錄》卷七七載:“(天啓六年十月己酉)加遼東巡撫袁崇煥嗣男原蔭錦衣衛千戶袁兆基世襲指揮僉事。”熹宗所封,乃崇煥嗣男,崇煥無親子可知。這位袁兆基是誰之子呢?〔民國〕《東莞縣誌·袁崇煥傳》引《袁督師行狀》雲:“(崇煥)死之日,家徒四壁,所沒者,皆同產兄弟崇燦子兆基與崇煜及祖遺薄產”(舊抄本《袁自如公粵西家傳》文同)。墓碑載袁子鵬之孫六人,無“兆基”,《家譜》載崇燦三子,亦無“兆基”。墓碑中子鵬之孫“兆□”,“□”字原碑模糊不清,筆者曾於碑前審視,字形不近“基”字。這位官封錦衣衛僉事的袁兆基,足可使家譜生輝,何以《家譜》反無其人?此不足信之八也。

有此八端,袁子鵬墓碑,怎能“是袁崇煥爲藤縣籍的一個力證”呢?《袁氏族譜》怎可以作爲“爲研究袁崇煥籍貫提供了珍貴的第一手資料”呢?

墓碑左方有一行雲:“大清光緒二十二年歲次丙申十一月冬吉日立”。光緒二十二年(1896),距袁子鵬之死,已有二百七十多年,時代懸殊,且謬誤多端,決非據原碑拓本或據原碑碑文重修的。《家譜》記及袁驥紹,驥紹,健在。《家譜》記袁崇煥家世,與崇煥自言或前人記述大相徑庭。這兩種在袁崇煥死後二百多年製成的“資料”,豈能作爲證實崇煥是廣西人的證據。

〔崇禎〕《東莞縣誌》卷三載:袁世祥 以孫崇煥貴,累贈兵部右侍郎右僉都右都御史。袁子鵬 以子崇煥貴,封副使,累贈兵部右侍郎右僉都右都御史。

康熙、雍正、嘉慶、民 國等四種《東莞縣誌》所載亦同。

〔民 國〕《東莞縣誌·袁崇煥傳》引《袁督師行狀》雲:崇煥年十四,隨祖世祥、父子鵬往粵西應童子試,補弟子員。

《袁自如公粵西家傳》雲:崇煥年近十四,始隨王父贈大司馬世祥、父贈大司馬子鵬公往粵西之梧州,應藤縣童子試,補弟子員。

〔崇禎〕《東莞縣誌》成書於崇禎十二年(1639),距袁崇煥之死,僅九年,編者張二果,東莞博廈人,與崇煥同時略晚;二果之家與袁崇煥之鄉水南,相距十餘里;崇煥自稱族叔袁玉佩(東莞溫塘人)尚健在〖注17〗,可資詢訪。〔崇禎〕《東莞縣誌》所言,當得其實。

〔民 國〕《東莞縣誌》所引《袁督師行狀》,爲東莞蔡均所編。蔡均,明末清初東莞白市人,屈大均姻家,曾將袁崇煥“久存東莞”之“所遺詩文、奏疏數十卷”〖注18〗編爲《袁督師事蹟》及《率性堂詩集》,《袁督師行狀》所言,亦當可據。《袁自如公粵西家傳》舊抄本未題撰人,所載與《行狀》合,當有所據。上述三書所言,袁崇煥祖父爲袁世祥,非袁西堂。父名子鵬非字子鵬。

說袁世祥與袁西堂是兩人,還有根據:袁崇煥生於萬曆十二年(1584),年十四,即萬曆二十五年(1597),是年袁世祥與子子鵬攜孫崇煥入廣西。袁西堂入廣西是正德元年(1506)(見《家譜》)或嘉靖初年(見墓碑)。由正德元年(1506)到萬曆二十五年(1597)共九十一年;嘉靖初年,以嘉靖元年(1506)到萬曆二十五年(1597)共七十五年,二人入桂時間不同。此其一。

《家譜》載袁西堂爲東莞“水南鄉茶園村”人,茶園,一名茶山,即今東莞縣茶山鄉。《袁督師行狀》及康熙、雍正等《東莞縣誌》俱謂崇煥爲東莞水南村人,袁世祥自然也是水南人。袁西堂與袁世祥在東莞所居之村不同。此其二。

東莞水南,距茶園有十二里,中隔京山、棠裡、坑口、橫江、廈蓢五村,阻以大江。水南村小、茶園村大,歷史上,茶園從來不隸屬於水南,水南也從來不屬茶園。自明代中葉發後,茶園人到廣西藤縣、平南一帶貿易而定居的,爲數頗多。今與藤縣毗鄰的平南縣的六陳鄉一帶袁姓,大都是明代僑居的東莞茶園袁氏之後,近來發現的平南《袁氏族譜》多種,可以證明這一點。茶園人袁西堂落籍平南白馬村隔江相望的藤縣蓮塘村(今稱新白馬),不是個別現象。

假定袁西堂在正德元年或嘉靖初年入廣西時爲三十歲,如果袁西堂即袁世祥的話,到其孫崇煥十四歲時,已有一百二十一歲或一百零五歲,即使袁西堂有此高壽,然百齡外人,又何能跋涉長途,攜孫入桂呢?袁西堂與袁世祥並非一人,此理至明,閻崇年先生謂“袁世祥字西堂”〖注19〗,未知何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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