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邦泰見孫良擺明了車馬,直接說出來要保楊承祖,就知道這事是不好辦的。他這次過來,固然是因爲和烏景和平日做的比較近,另外也是有人給他打了招呼,希望他過來幫烏景和撐一撐場子,免得他真的吃不住對方,反倒折了威風。
這位打招呼的人,也算是安陸州里一位頗有名望地位的人物,比起孫家裡,也不過略遜半籌而已。對於安邦泰來說,都屬於招惹不起的龐然大物。得罪了孫家固然要倒黴,得罪了那面,日子也不會好過。
另外一個問題,就是孫良的態度,到底能不能代表孫家,這也是個需要考慮的事。畢竟孫良在孫家只能算是個以紈絝著稱的二世祖,而不是家裡真正當家的公子,安邦泰這面子賣或不賣,還真有點猶豫。
當然安邦泰不是那種只存在於話本里的傻瓜,動輒就是廢物或是對名門裡不大得寵的子弟用蔑視的語氣對答,那是腦子壞掉的人才做的事。他只是賠笑道:
“這話怎麼說的,大水衝了龍王廟,怎麼自己人和自己人打起來了。按說孫公子出面了,我確實就該走了。可是你也看到了,不管怎麼說,儀賓那裡捱了打,這總是真的,如果我就這麼一走,興王那邊,怕也不好交代吧。”
見他這個態度,孫良的語氣漸漸嚴厲起來“按着安指揮的意思,是不準備撤了?你是說,我的面子不好用?或是說,我們孫家的面子,在你安指揮眼裡,是不如烏儀賓的好用了?”
安邦泰見他有翻臉的趨勢,態度越發緩和“不是這個話,孫公子你聽我說一下,眼下是有人真的受了傷,我們不好就這麼算了。不過這事和孫公子沒什麼關係,您只管離開,末將絕對不敢阻攔。”
他這麼說,就是想讓孫良自己走,把楊承祖留下,也是變個方式,試探一下孫家到底和楊承祖是什麼關係。這種所謂路上幫忙的話,說的太含糊,到底是什麼事幫忙,幫了多大程度的忙,這裡面的伸縮性太強。安邦泰一時也吃不準,兩邊到底是什麼關係,孫家又會爲他出頭到什麼地步。
說實話,一個王府的儀衛正,他並不需要太過忌憚。可如果這人是孫家力保的人,那他就必須掂量掂量,至少也要讓他出頭那面,給他近一步的好處,他纔會考慮是否真的出手。
孫良道:“安指揮,如果你真要管定了這事,那就把我也帶到你的指揮使衙門,做個人證吧。方纔的打鬥,我也全都看見了,誰是誰非,我們到地方再慢慢談。”
他這個態度做出來,就是死保楊承祖,安邦泰這下就有些難辦了。像孫家這種望族,就算自己家的子弟犯了法,也不會真的進衙門。遇到官司,找個下人去代替自己上堂上應付一下就好了,真正的勝負,都在公堂以下解決。
生不入公堂,算是他們的優待之一,安邦泰膽子再大,也不敢真把孫良帶到指揮使衙門裡去,如果是那樣,他這指揮使就趁早別幹了。
就在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時,遠處三乘小轎由遠而近,緩緩而來。擡轎的都是身強力壯的後生,前後跟着的,也都是年輕的家人,前面走的,是個白髮蕭然的老蒼頭。
這老人青衣小帽,一看就是個下人的打扮,但是舉止和目光中顯示出來的那種自信乃至自傲,就算是普通人家的當家主人,也未必能有。
單看這老人的目光和舉止,就能知道,他所侍奉的家主,必然是豪門世家,達官顯貴。那些跟着安邦泰過來的軍兵,本來是組成了一道堅固的人牆,拱衛着自己的主官。
可這些拿刀持槍的軍漢,一看那老蒼頭,連忙分開左右,主動讓了條路出來。孫良則幾步來到那老人面前道:“老總管,您老怎麼來了?您這偌大年紀,這雨大路滑,怎麼好讓您親自過來,罪過罪過。”
老蒼頭見了孫良急忙見禮道:“老奴給公子見禮。小姐已經使人給家裡送了信,老爺親自過來了,老奴不過是依着京裡的慣例,給老爺當個引馬呢。這點雨算什麼,不妨事,當年跟着老爺風裡來雨裡去,見的多了,不算什麼。”
安邦泰這時也忙過來見禮道:“原來是孫老哥啊,末將見禮來遲,老哥哥可不要見怪。”
別看這老蒼頭只是孫家的一個僕人,可是二品尚書家的總管,當年在京裡時,那也是能夠任意出入高門大戶的遮奢人物。若是孫交在位時,以安某人區區一個三品指揮的身份,他怕是給孫管家見禮,也要排上幾天隊才行。他叫一聲老哥哥,實際上,還是他自己佔了點便宜。
在另一個時空裡,戚繼光和張居正的管家遊七、姚八結拜,而這兩人在京裡結交士大夫,那些朝廷命官提起他們來,都要稱一聲遊七先生。這位老蒼頭固然沒有這麼顯赫的地位,不過吃定一個小小三品指揮還是綽綽有餘。
孫管家對安邦泰倒是沒什麼好臉色“安指揮,老朽只是個下人,可不敢見怪你這個三品武將。萬一惹的你這將軍不高興,把我這老骨頭也鎖到衛裡,我可吃不消呢。”
“孫福,不許放肆。退下吧。”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響起,第一乘小轎內,已經走出一位六十開外的老人。這老者身材高大,腰背筆直,相貌堂堂精神矍鑠。頭上戴飄飄巾,身穿一身道袍,看打扮似乎是個家居的富家老人,或是鄉學縣學裡的宿儒。
然而安邦泰一見這老人,忙搶步上前,納頭便拜“不知孫老司徒您老人家大駕光臨,末將迎接遲了,還望老司徒千萬不要見怪。您老人家怎麼還要親自來一趟?有什麼話只要老哥哥來傳個話就行了,末將爲您辦了就是。這陰雨天氣,還要勞動您老人家大駕來這地方,末將粉身碎骨也難贖罪之萬一,老人家千萬別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