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風客棧大堂之內, 衆人圍坐一桌,齊刷刷瞪着桌上的三本——咳——《落芳集》——
“千竹兄, 你適才說,這書冊的作者與浮屍案有關?爲何如此斷言?”舒珞問道。
文京墨面色沉凝:“在三具屍體的驗屍詳錄之中, 曾有對屍體特徵的記載。死去的第一人,紀飛, 右腰側有一處青色的胎記,約有杯口大小。”
說着,文京墨就翻開第一本《落芳集》, 指着其中一頁畫面道:“你看這名女子, 也是在右腰側有一處青色胎記, 形狀、位置、大小、顏色,都和那紀飛如出一轍。”
此言一出,衆人都驚了。
郝瑟最是激動,兩手一撐桌子就躥了出去:“哪一頁?!”
無奈手還未碰到書冊半分,就被文京墨掃書擊中腦門,吧唧坐回了原位, 一臉哀怨。
衆人齊齊嘆了口氣,唯有熾陌挑眉笑了起來。
“咳, 千竹, 或許只是湊巧。”屍天清推測。
“是嗎?”文京墨冷笑一聲, 嘩啦啦又翻開第二本書冊,手指一點書頁,“這畫上的男子, 右臂之上有一處傷疤,從手腕延伸至手肘,而在那驗屍記錄上分明寫着,勾迢的右臂上也有一條一模一樣的傷疤。”
“老子記得,就是剛剛老子看到的那個蓮花式!”郝瑟一拍桌子。
“阿瑟!(小瑟!)”屍天清和舒珞同時轉頭怒吼。
郝瑟一個激靈:“咳,那個,文書生,你繼續、繼續……哈哈……”
文京墨狠瞪郝瑟一眼,拿起第三本書冊,翻開一頁,定聲道:“還有這個男子,背上有一幅桃花刺青,而第三名死者桂枯的背上,也有一幅刺青,只不過並非桃花,而是梅花。”
“是剛纔熾陌翻開的那一頁嗎?”郝瑟伸長腦袋。
屍天清、舒珞怒目瞪射。
郝瑟默默噌了回來。
“若說一人是湊巧,可這連續三人都如此相似,其中定有蹊蹺。”文京墨合上書冊,定聲道。
衆人不禁面色一沉。
熾陌歪頭掃望衆人:“不僅如此,你們再看看這封底。”
說着,熾陌就將三冊《落芳集》都翻了過來。
衆人定眼望去,但見三本書冊封底上分別印着“雪融春分”、“雨灑清明”和“雲亂夏至”。
“這是節氣——不、應是出書的時間。”屍天清道。
“春分,清明,夏至,也就是三月,四月和六月……”舒珞神色一動,“而那三具屍體發現的時間是——”
“正月初二,三月十五、五月初七!”文京墨給出標準答案。
“恰好都在發現屍體一個月左右……”郝瑟敲桌,“這可有意思了!”
“此書的作者是誰?!”屍天清凝聲問道。
“這不寫着呢!”熾陌一指封面左下角的印章。
郝瑟湊過去一看,那印章乃是以小篆雕刻,憑自己這點文化水平實在是認不出,只能勉強認出有兩個“鬼”字。
“鬼鬼!”郝瑟脫口而出。
“是魍魎!”文京墨一掌把郝瑟懟到一邊。
“魍魎——江湖人稱鬼大師,”舒珞沉吟,“據說此人畫工出神入化,堪稱天下第一畫師,卻唯獨喜好畫這些……咳,冊子……但即便如此,仍有大量追崇之人,每當《落芳集》一出,定會搶購一空。”
“大觸啊!”郝瑟一臉嚮往,“那還等啥子,咱們趕緊去找這個鬼大師詢問筆錄啊!”
舒珞輕輕搖頭:“只是此人爲人低調,十分神秘,神龍見首不見尾,從五年前出道至今,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是江湖之上有名的‘只見其畫、不見其人’。”
“舒公子,你定能找到這個神秘大觸吧!”郝瑟一臉期待望着舒珞。
舒珞輕輕一笑:“自然是可以的,不過怕要多等上半日時間。”
“何必再等半日如此麻煩?”熾陌斜眼掃了一眼熾陌,“這《落芳集》從來只在那萬象齋中販賣,掌櫃的肯定知道這鬼大師的身份,去問問他不就得了?”
舒珞慢慢看向熾陌,笑容不變,卻隱透冷意:“萬象齋的掌櫃一直視鬼大師爲搖錢樹,對鬼大師之身份行蹤,向來是守口如瓶。”
“這還不簡單,剁他幾根手指,自然就說了。”熾陌隨意道。
“熾陌!”屍天清冷聲一喝。
熾陌神色一動,望着屍天清明豔一笑:“我說笑的。”
屍天清清冷眸光瞪着熾陌良久,冷色轉頭。
舒珞摺扇停搖,流曦一臉戒備。
文京墨手裡慢吞吞撥着珠盤:“熾公子,這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熾陌揚眉一笑,卻是看向郝瑟:“小子,你想如何?等這位舒公子的消息,還是自己去萬象齋查一查?”
“嗯——”郝瑟皺眉抱臂,一臉深思,“這《落芳集》——萬香齋還有存貨嗎?”
此言一出,衆人同時一愣。
“應該還有幾本吧。”熾陌笑道。
“那還等啥子?!” 郝瑟拍案而起,眸中精光四射,“現在就去!”
神級小/黃/書的專賣店!畫小/黃/書的神秘大觸!
喔哈哈哈哈,老子這次若不能滿載而歸,就把“郝”字倒過來寫!
*
黑雲沉沉天,隆隆隱雷鳴;
風驟壓地走,濃色帶水腥。
天陰雲聚,山雨欲來,聚寶門前南門大街的各家店鋪見變天在即,紛紛撤攤收幡,唯有“萬象齋”門前,人頭攢動,摩肩擦踵。
近百名書生學子擠在書店門前,吵吵嚷嚷,七嘴八舌,完全沒有半分讀書人的矜持。若不是前方有數個夥計圍成人牆維持秩序,怕是早就把這書齋給踏平了。
“今日已經八月初三了,爲何鬼大師的新書還未出來?”
“對啊,鬼大師上本書明明說,八月初一定會新書面世!”
“是不是你們把鬼大師的書給藏起來了?!”
“對對對,鬼大師從不食言的!”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萬香齋年過四旬的李掌櫃站在門前,振臂高呼,“大家莫急!應該快了、快了!待過幾日——”
“過幾日是幾日?”
“對啊,你總要給個確切的日子啊!”
“總不能讓我們天天來等啊!”
掌櫃滿頭大汗:“其實、其實是鬼大師說這一月靈感枯竭,暫時畫不出來——”
“胡說八道!”
“鬼大師乃是天縱奇才!怎會有靈感枯竭一日!”
“定是你這無良奸商將鬼大師的新書給壓下,想着以後提價!”
“交出來!”
“對!交出來!”
書生羣情激奮,開始一波一波往前涌。
維持秩序的幾名夥計頓時有些扛不住了,個個面色猙獰,身形亂晃,眼看形勢就要失控。
“臥槽,這鬼大師的粉絲團有點暴躁啊!”
率領團隊前來郝瑟站在人羣外一看,不由連連咋舌,“這人山人海亂七八糟的,怎麼進去問話啊?”
其餘幾人看着那癲狂的粉絲團,也有些無語問蒼天。
“屍某去問問。”屍天清提着寶劍就要向前衝。
“住腳!”
“微霜兄!”
“屍兄!”
“公子!”
四聲大喝猝然響起。
但見郝瑟和舒珞手疾眼快將屍天清拽了回來,流曦迅速上前堵在屍天清面前,一臉警戒四下掃望,文京墨倒抽冷氣:“屍兄,你瘋了嗎?”
屍天清眨眼,一臉不解看着四人:“有何不對?”
“大大的不對!”郝瑟迅速將屍天清扯離人羣,三白眼倒豎,“那幫是什麼人?是鬼大師的狂熱粉絲!鬼大師是什麼人?是畫春/宮/圖的!屍兄你長得如此傾國傾城如仙如畫,居然想闖入一幫春/宮/圖狂熱粉絲羣?你莫不是瘋了?”
“小瑟所言甚是!微霜兄,你太莽撞了!”舒珞抹了一把冷汗。
流曦和文京墨一旁表示贊同。
屍天清一臉哭笑不得:“他們皆是不懂武功的文人,屍某多少還有些武功傍身,當不至被——”
“屍兄你太天真了!”郝瑟怒吼,“老子敢拿自己的經驗打賭,這幫老司機僅憑眼神和想象就能把你扒的□□!”
一片詭異沉寂。
舒珞、文京墨、流曦目瞪口呆,死死盯着郝瑟。
屍天清眨了一下眼皮,頓了頓,又眨了一下眼皮,一張絕美俊容不知爲何悄悄紅了起來,默默轉過了腦袋。
“經驗——嗯?”文京墨猝然揮出珠盤,懟在了郝瑟的腮幫子上,“郝瑟你一天到晚腦子都裝些什麼烏七八糟的東西!”
“老子這是比喻、比喻!”郝瑟爲自己辯解。
舒珞乾咳轉頭,流曦狂翻白眼。
“讓開!”
一道嗓音突然從那邊人羣外圍傳出。
五人回頭一看,不由一愣
只見熾陌直直站起人羣外,一臉俯窺衆生之色。
一襲猩紅色外衣,在陰鬱天空之下,微透黑沉,猶如浸入血,翻滾着令人心悸的色澤。
圍攻萬象齋的一衆書生瞬間一靜,面色驚懼,紛紛後退讓出了一條路。
熾陌紅衣舞蕩,徑直走到書齋門前,回頭冷冷看着那一衆書粉:“今日我尋這掌櫃有事,你們改日再來。”
衆書生面面相覷,卻是無一人動身。
熾陌冰藍眸子一閃,勾脣一笑:“還不走?!”
聲線微揚,卻蘊含了不小的內力,猶如一道細線,勒住了呼吸。
衆書生身形一顫,互望一眼,紛紛匆匆離去。
霎時間,這萬象齋門前除了郝瑟一隊五人外,竟是再無一人。
屍天清、舒珞、文京墨和流曦對視一眼,面色有異。
唯有郝瑟一臉敬佩:“臥槽,熾陌這是靠美色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啊!”
四人凝重的神色頓時垮了。
“天清美人、小子,過來吧,沒人了。”熾陌站在書齋門口朝幾人招手。
“走了!”郝瑟挺直腰桿上前。
“幾、幾位大爺,你、你們這是……”書店李掌櫃顯然被這顏值爆表的華麗陣容給嚇傻了,哆裡哆嗦半天才擠出半句話。
“掌櫃的,店內詳談。”文京墨適時出來打了圓場。
“啊,好!幾位公子請!”李掌櫃趕忙請六人入內,又令夥計去備茶。
待茶點上齊,衆人坐穩,掌櫃又朝着衆人一一行禮,才謹慎問道:“幾位公子不像是來買書的,不知此來萬象齋有何要求?”
“我們要找魍魎。”熾陌扔出一句。
掌櫃的面色一變:“幾位公子,萬象齋向來有規矩,絕不可透漏鬼大師的行蹤,請恕在下無可奉告!”
“哦,你不說?”熾陌笑了一下,耳垂上的金環響了一聲。
整間書齋突然涌起了一股血腥之氣,並非是可聞到的氣息,而是那種身體髮膚能感覺到的刺骨腥氣。
掌櫃的臉色變了,屍天清、舒珞、流曦身形同時一緊,文京墨倏然雙目長眯。
“啪!”一聲巨響傳來。
衆人一驚,同時回頭一看。
但見郝瑟怒拍桌面,三白眼圓瞪:“識相的快把鬼鬼——咳,那個魍魎交出來!”
這一聲喊,頓令那股令人窒息的濃腥之氣悄然散去。
李掌櫃只覺自己如獲重生,長長吸了口氣:“這位公子,請恕在下不能——”
“我們可是爲官府辦案!”郝瑟又吼。
“官府?辦案?”李掌櫃愣了,“什麼案子?”
“是莫愁湖——”熾陌正要開口,不料卻被郝瑟搶了先。
“污染心靈案!”
嗯?
熾陌愣了,其餘幾人也呆了。
“什、什麼?”李掌櫃結巴。
郝瑟噌一下站起身,一把將旁邊的屍天清揪了起來:“你們書齋的那個《落芳集》,亂七八糟,不堪入目,嚴重污染了我們這位九重天仙人清澈的雙眼和純潔的心靈,你難道就沒有罪惡感嗎?!”
屋內衆人全部傻眼。
李掌櫃愣愣看着屍天清,全身僵硬。
“阿瑟,你莫要胡說……”屍天清一臉窘迫。
“屍兄,你捫心自問,那《落芳集》是不是污染了你的心靈?!”郝瑟猛一回頭,直勾勾盯着屍天清問道。
屍天清身形微微後仰,清水般的目光不由自主順着郝瑟的臉頰慢慢下滑,滑向了脖頸、滑入了衣襟、再——
!!
我在做什麼?!
屍天清倒吸一口涼氣,驟然撇開目光,一張絕美的容顏染上霞光之色。
屋外揚風而起,吹起流雲衣袂,屍天清身姿筆直,長睫輕顫,面頰緋紅,明明是不沾染煙火的謫仙之姿,卻偏偏染了那一絲紅塵之色,當真是令人遐想連篇
。
熾陌手裡的茶盞一鬆,掉到了腿上,灑了一身的茶水,卻渾然不知。
舒珞、流曦驀然收回目光,暗自調息,至於文京墨,從郝瑟大發厥詞開始,就沒看過屍天清一眼。
還有距離最近的郝瑟,目光卻是放在屍天清的耳朵上,狂咽口水,半晌,纔回頭望向那個掌櫃:“掌櫃的,你自己說,罪惡不罪惡?!”
李掌櫃傻傻點頭。
“冤有頭債有主,交出鬼大師!”
“好——誒?!”掌櫃驟然回神,連連搖頭,“不行、這絕對不行!”
“好啊,敬酒不吃吃罰酒!”郝瑟勃然大怒,一把將李掌櫃揪起來,壓在了牆上。
“阿瑟!”
“小瑟!”
屍天清和舒珞同時驚呼,卻被文京墨攔了下來。
但見郝瑟一個標準壁咚的姿勢制住掌櫃,掌櫃一臉驚悚,郝瑟滿面匪氣,二人四目相望,凝眸不語。
突然,就見郝瑟臉孔向前,嘴脣蠕動了幾下。
掌櫃頓時雙眼一亮,愣了半晌,竟是慢慢點了點頭。
郝瑟揚眉一笑,鬆開了掌櫃。
“這位公子,鬼大師的地址在下的確不知,我們每次都是通過中間人聯繫的,若是幾位公子不棄,在下願意將那中間人的住址寫下送給各位。”掌櫃抱拳回道。
這一下,衆人都驚了,一臉詫異望向郝瑟。
郝瑟雙手一抹鬢角,得意叉腰。
掌櫃走到櫃檯前,刷刷刷寫下一處地址,恭敬交給郝瑟,又畢恭畢敬送幾人出門。
衆人暈暈乎乎隨着郝瑟走出書齋,慢慢在街道之上走了良久,還是一頭霧水。
“小子,你爲何不說你是受官府委託查浮屍案而來,反倒用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藉口?”熾陌第一個提問。
郝瑟瞥眼:“你確定那鬼大師就是兇手?”
“脫不了干係。”熾陌挑眉。
“切!難道你沒看到,那鬼大師有多少粉絲?”
“那又如何?我難道怕幾個書生不成?”
“哈、哈!”郝瑟仰首,“天真!真是太天真了!熾陌,這天下最可怕的就是書生了!”
“手無縛雞之力,有何可怕之處?”熾陌不屑。
“這人是不是傻?”郝瑟翻白眼,看向旁側幾人。
舒珞和屍天清定望郝瑟,面帶驚異。
流曦還是一臉懵逼,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斂目,輕笑一聲:“武人一刀殺一人,文人一筆殺千人,文人之筆,可妙筆生花、可書史辯今、可顛覆乾坤,自然可怕。”
熾陌眸光一閃。
“如今我們既無實證又無人證,若是那鬼大師的確和此案有關也就罷了;若是無關,我們這般大張旗鼓的來尋人,被那些狂熱粉絲聽了去,一人一句罵算是好的,若是再來個聯名萬民書上奏朝廷,那我們豈不是害了江大人;若是再有個粉絲寫個什麼戲曲評書傳唱出去,我們豈不是要名損九州,遺臭萬年?!”
“當不至如此吧……小瑟……”舒珞驚詫。
“那是你不知道那些腦/殘/粉的厲害!”郝瑟信誓旦旦,“這種事兒,老子見得太多了。”
舒珞和屍天清不由又對視一眼。
“小瑟你原來……過得是什麼日子……”舒珞面帶悲憫。
“阿瑟辛苦了……”屍天清輕輕嘆氣。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郝瑟一臉苦大仇深。
文京墨搖了搖頭:“郝瑟所說,雖然誇張了些,但也並非危言聳聽。如今浮屍案已經鬧得南京城人心惶惶,我們還是謹慎些爲好。”
衆人齊齊頷首。
熾陌定定看了郝瑟一眼,沉眉斂目,若有所思。
“小瑟,你最後跟那個掌櫃說了什麼?爲何他前一刻還咬死不說,下一刻就鬆了口?”舒珞終是壓不住好奇,追問道。
“這個嘛……”郝瑟豎起手指貼住雙脣,嘿嘿一笑,“秘密!”
*
同一時間,萬象齋內,李掌櫃正在指揮一衆夥計打掃書齋,搬運舊書。
“快快快,把這些舊書都搬到庫房去,我們要騰些地方給鬼大師的新書!”
“掌櫃的,鬼大師不是最近畫不出來東西了嗎?”小二搬着一摞書問道。
“馬上就能畫出來了!”掌櫃一臉酌定。
“爲啥?”
“天機不可泄露也!”
小二搖了搖頭,抱着書冊離開。
掌櫃雙眼眯眯,搖頭晃腦走到一邊,坐在椅子上開始品茶。
耳邊又響起那個三白眼公子的竊竊私語:
【掌櫃的,老子適才好像聽說,那位鬼大師最近沒靈感畫不出東西了吧——】
【您可看清楚了,老子身後這幾位,個頂個都是傾國傾城,天下絕色——】
【若是讓鬼大師看上一眼,定會思如泉涌、靈感迸發,再創畫作高峰啊!】
【怎麼樣?考慮一下吧~~】
*
“北城郊外,苦水村,王家……”
郝瑟手裡抓着剛纔坑門拐騙來的地址,看着眼前的景象,面色漸漸沉了下來了。
北城郊外,房屋低矮,斷壁殘垣,路人形容憔悴,面有菜色,衣衫破補,處處可見叫花乞丐穿梭街道在之中,形色匆匆。
目光所及,就如蒙上了一層灰濛濛的塵埃,透出皚皚死氣,和那繁華熱鬧的南京內城相比,當真是天壤之別,判若兩世。
“這……怎麼……”郝瑟怔然良久,扭頭看向身後幾人。
但見舒珞神色微斂,流曦面無表情,熾陌悠然四望,文京墨無動於衷,除了屍天清顯出了一絲驚詫之色,其餘幾人仿若早已見怪不怪。
舒珞看了一眼郝瑟和屍天清的表情,嘆了口氣:“這北城城郊乃是貧民聚集之地,自然比不得城內的繁華。”
“一內一外,仿若月之兩面,前面光照萬丈,後面千瘡百孔。”文京墨冷笑一聲。
屍天清攥住劍鞘的手指一緊,郝瑟吸了口氣,繼續邁步前行。
六人錦衣華服,走在這貧瘠街道之上,十分格格不入,引得旁側路人頻頻矚目,可待郝瑟扭頭望去之時,那些人又立即將目光移開,裝作不在意的模樣匆匆離開。
北城不比南城,街道毫無特色,也無街牌指示,房屋建設千篇一律,皆是泥牆茅頂,衆人在街上轉了許久,也未尋到目的地。
“還是找個人問問路吧。”郝瑟嘆氣,轉頭攔住一個過路的行人,“這位大哥,請問苦水村——”
“我不知道!”行人一臉驚恐,奪路而去。
“喂,老子長得有這麼對不起觀衆嗎?”郝瑟摸着臉皮憂鬱了。
“小瑟,我來吧。”舒珞攔住一個過路的乞丐,在他的碗裡扔了一枚碎銀,“帶我們去苦水村的王家。”
小乞丐一搖手裡的破碗,咧嘴一笑,朝衆人一招手,便腿腳利落快走出去。
六人跟着這小乞丐左拐右轉,越走越偏,最後幾乎到了郊野,纔看到了一座孤零零的院落。
“到了!”小乞丐喊了一聲,一溜煙跑走了。
陰沉天空下,那院落遺世獨立,門前一排桑樹,遮陰蔽日,隱隱泛出陰森之氣。
“有人在嗎?!”流曦上前叫門。
良久,就聽門內傳來稀稀拉拉的腳步聲,門栓一響,一個腦袋鑽了出來:“誰啊?”
一頭雞窩,眼圈青黑下窪,眼珠佈滿血絲,面瘦無肉,儼然就是個多日不見天日的宅男造型。
只是這五官、這黑眼圈,這眼珠子,看起來頗爲眼熟……
“啊,是你!”郝瑟指着此人大叫一聲。
那人一聽到郝瑟聲音,猛然擡頭,整張臉倏然一亮:“恩公?!”
衆人這纔看清,原來這院落的主人竟然就是郝瑟之前從湖裡救上來的那個孱弱書生。
“王樑,你是叫王樑對吧!”郝瑟一臉興奮上前。
王樑一臉驚喜,忙從門縫擠了出來,抱拳施禮:“恩公怎會來此?”
“你小子,想不到你就是鬼大師的接頭人啊!”郝瑟搭住王樑的肩膀樂道。
王樑不禁大驚失色:“恩、恩公,您、您說什麼?”
“別裝啦,萬象齋的掌櫃的都招了。”郝瑟將手裡的地址展開給王樑一看。
王樑面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好啦!王兄弟,趕緊的,把鬼大師的聯繫地址交出來!我們可是有正事找他!”郝瑟面色一沉,定聲道。
王樑慢慢轉頭,吞了吞口水:“什、什麼事?”
“頂天的大事!”郝瑟眯眼。
“是、是嗎——”王樑長吁了一口氣,道,“恩公請稍後,王某這就去給恩公寫下來。”
說着,就轉身回屋,小心關上了房門。
留身後一衆人面面相覷。
“這小子莫不是金屋藏嬌?幹嘛這麼神神秘秘的?”郝瑟摸扒在門縫上偷看,可惜看了半天,什麼都沒看到。
“此屋,甚是不妥。”屍天清掃望一圈,皺了皺眉。
“王樑——魍魎……太巧了吧。”熾陌挑眉。
“門前種桑,寅山申向,極陰之地。”文京掃手指噼裡啪啦一撥珠盤,“好重的陰氣!”
“誒?”郝瑟一驚,回頭,“啥子意思?這屋子是鬼屋?”
“小瑟。”舒珞上前將郝瑟拉到一邊,湊到門前輕吸了一口氣,面色微微一變,“這屋中,有股怪味。”
“舒公子你別嚇人啊!”郝瑟搓着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叫道。
“什麼怪味?”熾陌湊上前聞了聞,一臉驚詫望着舒珞,“我怎麼什麼都聞不到?”
“是屍臭!”舒珞眸光一閃,厲聲道。
“誒!”郝瑟驚呼,熾陌瞪眼,其餘幾人面色同時大變。
“咔噠!”
就在此時,門裡傳來了門栓響動。
郝瑟背後汗毛倒豎,倒退一步,硬挺着腰桿直勾勾盯着那門板。
“吱呀呀——”門縫開啓,顯出門內黑漆,仿若無底深淵,正在凝視衆人。
“噼!”
天空劃過一道驚電,灼目白光映照出按在門板上的一隻蒼白的手,乾瘦如骨。
“鬼啊啊啊啊!”郝瑟捧頰驚叫。
“流曦,琭言!”
屍天清身形化作一道驚電,猝然飆出,劍光一閃,門板四分五裂。
一飄藕影,一道黑衣,仿若雙龍出海,隨着那一道流光衝入屋內。
郝瑟、文京墨隨即跟上,最後一個熾陌愣了愣,也跳了進去。
屋內,一片昏暗,唯有在牆角一面破桌之上燃着一盞油燈,映照這一貧如洗,家徒四壁的屋子。
門口王樑跌坐在地,瞠目結舌瞪着闖入的衆人,面慘如鬼,儼然已經失去了聲音。
“琭言!”屍天清提聲一喝。
舒珞身如飛雲,迅速在屋內飄了一圈,一指北面的土牆:“此處!”
“流曦!”屍天清再喝。
黑影迅速在牆上摸了一圈,驟然揮出一拳,狠狠砸出一個窟窿,探頭一望:“有暗室!”
“讓開!”屍天清閃身上前,鶴吟劍流光肆意,在空中劃過一道璀璨光弧,就聽咔噠一聲,那土牆分崩離析,開裂成土。
牆後,是一個幽深暗穴,漆黑一片,隱隱透出令人作嘔的屍臭。
“噼噼咔!”
刺目驚電劃過陰沉天際,閃過衆人驚瞪雙目,耀亮漆黑暗室。
白色、紅色、黑色——
三種詭色在衆人眼底一閃而逝,混合成一幅驚悚的景象。
數具屍體端坐在無邊黑暗之中,面白如紙、脣瓣如血,嘴角還帶着——甜美的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最忌盜文有點厲害
訂閱下滑的心塞
墨兔嘰增加了防盜時間
購買比例還是50%,應該不影響正版讀者的閱讀
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