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內藤澤在加油站襲擊周文已經過去了十天。在這十天裡,他用了一天時間沉下心來調整自己的狀態,反省自己因爲復仇心切的衝動險些在加油站暴露身份,又用了四天時間潛伏在人流中對獵物呂斌和仇人周文進行盯梢。
呂斌不論到哪裡都有保鏢護駕,周文一直在中心醫院照顧那個受傷的男人,但周文的警惕性很高,而且醫院裡有兩名保鏢一直守在病房外對其進行保護,不僅如此,刺客的敏感讓他發現還有一些人似乎也在暗中裝扮成病人或家屬對這間病房進行嚴密的監控,這讓他無從下手。
不過他還是有了收穫,並找到了切入點,他手機裡現在已經儲存了兩個人的圖片,一個是鬍子拉渣的呂大海,這個中年男人是呂斌的生父;一個是美豔標誌的夏美娜,這個女人是一家大型建工公司老闆的獨生女。
這一男一女和呂斌有着直接的聯繫,這兩個人就是呂斌的漏動。
找到切入點後,他又用了兩天時間在Z市遊走,最後他通過四十八小時的不眠不休找到了在計劃中最適合的地點,那是一間市郊地帶廢棄的廠房,而且他備齊了相關的工具。
接下來的幾天裡他蟄居在酒店的房間裡開始謀化,殺手的職責是行刺,但這次基於獵物和仇人的特殊性,他打破自己行刺的風格,布了個局來引蛇出動。
在細節、路線、時間截點落定後他便開始等待,這計劃他一個人是無法完成的,他必須依靠幫手,還有兩天雷伊的人就會在這座城市雲集,這些金髮藍眼的老外在他的計劃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接下來他要做的事就是好好休息與等待。
他聽到房間外面的走廊上有人在爭執,一箇中年男人的聲音說:
“你把錢收下,還給你的老大,整整五十萬,我不想欠他人情,更不願欠你們的錢!”
年輕人的聲音說:“李叔,你別這樣好不好,這樣我們真的難做,再說你妻子治病還需要用錢的。”
中年男人說:“那是我自家的事,小韓,說心裡話,我非常感謝你們這段時間的照顧和保護,說真的,我很感動,但是我有原則和底線,我這輩子沒求過人,也不想欠別人的,你收下來,你沒必要覺得難做,再說了,還錢是我的事,難不難做是你的事。”
兩人似乎在拉扯,能夠猜想到中年男人把“錢”硬塞給年輕人,而年輕人極力在拒絕,不停地、爲難地叫着:“李叔,你別這樣”。
“別在對我客氣了,別在李叔李叔的叫我了,我知道你
們根本瞧不起我們這樣的人,你們只是礙於你們老大的面子和權威,我懂的,我又不是老糊塗。小韓,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這輩子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其實說心裡話,我做夢都沒想過和你們打交道,你們是黑社會,我是老百姓,讓你們放下架子整天聽我使喚你們哪裡心甘情願!你把卡收着,還有兩天我們就要走了,你們也自由了,以後不用再當保姆,我謝謝你們,也求求你們,收下這錢。”
年輕人似乎被頂到牆邊,說:“李叔,不,老李,你這樣不行,你要走可心,還錢也可以,我們都理解你,你是文化人,你不想欠人情,我們這段時間的鞍前馬後你也看到了,要不你自己打電話給我們楊少,只要他點頭,你還錢或者回家我們都不會干涉,不然我們就真的是失職了。”
中年男人有些憤怒地:“我不打電話他,我見都不想見他這個人,你們黑社會幹的事我想起來都怕,而且我們要回家也是我的自由,我沒必要通知他,經他來允許,難不成你們所謂的‘保護’是在限制我們的自由?”
外面暫時平靜了,好像中年男人手中的“卡片”已經到了年輕人的口袋裡了,接着是兩個人相繼的嘆氣聲。
爾後中年男人的聲音在說:“小韓,你走吧,我想一個人在房裡睡個覺,這幾天我很累,我老婆化療的痛苦我是看在眼裡痛在心裡,現在我只想好好睡上一會。”
“李叔,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中年男人說:“我一個老頭子有什麼好擔心的,賊不惦記我,流氓也看不上我,再說了這是法制社會,這裡是酒店,你不用擔心我的安全,你先走吧。”
一陣子後腳步聲漸行漸遠,看來年輕人已經離開了,走廊裡歸於平靜。內藤澤打開門,他一眼看到中年輕男人居然靠着牆蹲在地上,一副神情沮喪的樣子。
中年男人擡頭正好與內藤澤目光相遇,男人雙眼佈滿血絲,突然開口對他說了聲:“小夥子,你有煙麼?”
內藤澤沒搭理,轉身回房將門關上。
他在牀上躺下來,閉着眼,他來這裡本就應該低調,身處的每一個地方都要避免讓人過多注意自己。他翻了個身,回想以前,在他和妹妹內藤靜香還小的時候,家裡窮,父親身兼多職,最後患了重症,母親帶着七歲的他和五歲的妹妹爲了借錢給父親治病跑了很多地方,遭人白眼,受盡歧視。
七歲的他體會到了貧窮的可怕,看清了世人的嘴臉,雖然也得到過好心人的資助,但解決不了他們家的問題,更治不了父親的
病——
門外那個中年男人在走廊上咳嗽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咳嗽聲斷斷續續,他最後起身在抽屜裡拿出煙盒打開門。
在走廊裡他將煙遞到李守城手裡,又用打火機替他點着,李守城起身靠牆抽着煙,這煙一抽上也不咳了,但他在吞雲吐霧中的神色卻是身心俱疲。
內藤澤也自個兒點起一根,出於在日本的習慣,他找菸灰筒,卻見李守城很自然地將菸灰彈到地上,他將隨身攜帶的塑料小包拿出來示意李守城將菸灰彈袋子裡。
李守城不知道這個面相斯文的年輕人是日本人,更不知道在日本是不能隨意在公共場合吸菸的,來自島國的菸民隨身都配有這麼個小袋子用來裝菸灰和菸蒂。
李守城將菸灰彈到年輕人的袋子裡,說:“小夥子,你還挺有公德心的,這Z市畢竟是大都市,你們年輕人現在都用這東西取代菸灰缸,這小包袋哪裡有賣的?”
內藤澤吐着煙子說:“我不是本國人,我來自韓國,是個遊客。”
李守城聽他說話的口音才知道,他點點頭地:“哦,你一個人來旅行?”
“是的。”
李守城心想難得有個人願意給煙他抽,而且很懂禮貌,而且是個外國人,今天碰到了怕是明天也見不着了,他噴着煙子,說:“我都一把年紀了,還要遭遇這事,老伴得了癌症,女婿也死了,除了操心高額的醫療費,整天還被黑社會纏着,你說我活到這歲數了,本想平平淡淡就這麼一輩子,哪裡曉得還要受這份罪。”
內藤澤默默地吸着煙,不吭聲。
李守城似乎有感而發地問:“你說在你們韓國,那些上流社會是不是也帶着有色眼睛看人呢,那些有錢有勢的人瞧不起普通人,看不起窮人?”
“都一樣,老伯,如果你是有錢人了,你一樣會看不起比你窮的人。”
李守城搖頭地:“不,我始終覺得職業不分貴賤,萬物衆生,人人平等。”
內藤澤說:“所以你永遠成爲不了富人。”
李守城一愣,看着這個年輕人,不知道他這是在分析人生,還是在挖苦他。
內藤澤說:“別誤會,老伯,做個平凡人很好,平凡人的最大財富就是平安,你應該好好珍惜,而不是抱怨,因爲這世上很多有錢人的生活其實比你想象得要辛苦,他們會承擔比你更多的風險,你看不到,也體會不到。”
內藤澤說後將手裡的菸蒂塞入小包袋捻滅,然後轉身撇下李守城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