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後,黎明仍是深沉的色調。漫山遍野都有着血一樣的鮮豔,給人帶來一種絕望的窒息感……
“他死了麼?”
望着熟悉的身影,唐安的眼中充滿了平靜。他早就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只是他從未想過這這一天竟然來的如此不合時宜!
“死得不能再死了……”
無名咧着嘴,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他靜靜的癱坐在樹下,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般沒有一絲生機,只是偶爾轉動的眼睛能夠證明他還是一個活人!
“你該告訴我們的……”
宇文亢搖搖頭,卻是又爲無名包紮了一下胳膊上的傷口。他們身上的鮮豔是上蒼降下來的,然而無名身上卻是實打實的鮮血,無名用自己的刀讓他與唐安睡了一個安穩覺……
“呵呵,一個陳少師而已,還用不着你們出手!”
無名笑笑,眼中閃過一絲自傲。他望着陳少師的屍體,眼中寫滿了輕蔑,這是成功者的姿態,也是一種實力的象徵!
“你受了傷,需要靜養。不如,我們先在此地休息幾日,等你傷好了些我們再上山找不死藥吧……”
許久之後,唐安終於是開口了。他最後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陳少師,隨即又大步走到了無名身旁,眼中寫滿了真誠。
無名雖然一直以一個門客的身份自居,然而他早就把無名當做了自己的兄弟,雖然他着急上山尋找不死藥,但是他不會拋下兄弟,他不會讓無名一個人待在這兒,他寧願多等上幾天,而不是急於一時!
“公子,不妨事的,這些小傷不影響什麼,我可以跟你們一起上山的!”
無名擺擺手,眼中閃過一絲自信。他掙扎着站起,隨即又一把抓住了身旁的刀,看起來倒是中氣十足。
“是麼?”
唐安深深的看了一眼無名,卻是沒有多說什麼。許久之後,他終於是拍了下無名的肩膀,隨即又輕輕點了點頭……
“謝公子!”
無名大喜,卻是又不自覺的朝着唐安行了個禮。然而唐安只是靜默的點了點頭,隨即一步步朝着更高的石階走去……
“我扶着你!”
宇文亢奪過無名的刀,隨即又攙扶着無名往上走。無名一句話也沒有多說,只是重重的握住了宇文亢的肩膀,隨即哆哆嗦嗦的往上爬去!
真正的友誼是不需要說謝謝的,而男人之間的友誼更是忌諱這個詞兒,也只有那些所謂的君子會把這句話放在嘴上,反覆咀嚼最後又吐出來……
一天的功夫,唐安三人終於是爬上了山頂。而爲了趕到這裡,他們竟然走了四天之久,這山到底有多麼龐大可想而知!
“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啊……”
望着這雲霧繚繞的山頂,唐安眼中不禁有些迷惘。這難道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地方嗎,這裡真的會有傳說中的不死藥麼?
“走過去自然就知道了!”
宇文亢看了一眼無名,卻是又笑了起來:“你我認識也有數年了,但我始終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難道你真的就叫無名麼?”
“無名,這不就是我的名字麼,呵呵……”
無名看了看天,眼中有些難掩的迷惘。他叫過很多名字,然而他都忘記了,因爲很多知道他姓名的人都死了,所以他叫什麼也不重要了……
“走吧!”
唐安輕嘆一聲,隨即又消失在了雲海之中。不得不說,這個地方就如迷霧海峽一般充滿了虛幻,你能看到的除了漫天的雲朵之外是別無他物!
當然了,還有悠揚的鐘聲響徹天地,指引着三人不斷前行。許久之後,唐安看到了一塊平靜的水面,這水上沒有一絲漣漪,也沒有一點生機,彷彿是凝固在唐安眼前一般奇妙……
唐安望着水中的自己,心中有那麼一絲古怪。水中的人是自己麼爲什麼乍一看是那麼蒼
老,再一看又是那麼的年輕呢?
“公……公爺?”
就在此時,宇文亢開始呼喚唐安,看起來嘴皮子都有些不靈敏了。唐安看了一眼宇文亢,又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雲海深處有一老者乘直木而來,一邊走一邊還唱着歌子,顯得無比的自在……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嬌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
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這便是仙人吧?”
唐安笑笑,卻是又站了起來。他望着那老者,隨即又大聲喊道:“老神仙,渡我去,渡我去?”
老者唱着歌子,只是不斷前行,似是沒有看到唐安,也似是沒有聽到唐安的話。隨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老者終於又消失在雲海中,而唐安也是失望的嘆了口氣,看來他們只能自己泅渡過去了……
然而就在唐安苦惱之際,水面上浮起了一根圓木,這圓木粗壯而結實,便是站個人上去也是穩穩當當,倒真是來的及時!
“哈哈,天意如此啊……”
宇文亢笑笑,卻是又拉着無名一起站上了圓木。而這圓木似是通靈一般,眼見唐安三人已經上來,卻是慢悠悠地朝前晃去,走向更深處的雲海!
“當……”
鐘聲悠悠,似有梵唱聲在唐安耳邊縈繞不絕。他閉上眼,似是看到了萬千佛陀,然睜開眼,恍惚中彷彿有個仙人在對着自己笑……
許久之後,圓木終於是停了下來,然而在三人面前的卻依舊是望不穿的汪洋。這汪洋擋着唐安的去路,也讓唐安無法前行,他們的路彷彿已經走到了盡頭!
“自己的路,總是要自己走的……”
唐安嘆了口氣,終於是離開了圓木。他早該知道這圓木不能帶他走到最後,因爲這畢竟只是一根圓木,終究不能對它要求太高……
“公爺……”
看到唐安要徒步前行,宇文亢不由變了臉色。然而當唐安的步子踏進水中之時,意料之中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唐安依舊是穩穩的站在水面上,如同仙人一般!
“果真是玄奇!”
唐安笑笑,卻是又放下心來繼續前行,至於他身後的宇文亢跟無名則是踉踉蹌蹌跟着,走的異常緩慢……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有些人則是走着走着就沒了。就在唐安大步前行的時候,他突然就發現,他身後的宇文亢跟無名不見了!
“無名,宇文亢?”
唐安呼喊着二人的名字,然而這縹緲的雲海中卻是沒有任何人回答。而當他低下頭之時,他腳下的水已經散去,細軟的沙石讓他留下了深刻的腳印……
“唉……”
嘗試許久,無名跟宇文亢終究是杳無音信。唐安失望的搖了搖頭,隨即又繼續朝前行去,鐘聲已經越來越清晰,想必那個仙家聖地就在他的眼前了!
“這……”
許久之後,唐安終於是走出了雲海,然而眼前的一幕卻讓他目瞪口呆,因爲他看到了一扇門,這是一扇他無比熟悉的門,因爲這門上赫然寫着“水晶宮”三個大字!
“從原點回到原點麼?”
唐安苦笑,卻是毅然決然的推開了這扇門。他的目的很簡單,他只想得到不死藥,至於其他的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不管這是水晶宮還是南天門,他都不會停下追尋的腳步……
“當……”
門被推開的瞬間,一股破敗而腐朽的氣息從裡面傳了出來,當然了,少不了的是那個熟悉的鐘聲,不過……留給唐安的也
只剩下了這悠揚的鐘聲!
“不……”
看到眼前的一幕,唐安不由紅了眼眶。他怒喝一聲,一口鮮血猛地噴了出來,之後……他眼前一黑,卻是再也沒有半分知覺。
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命中的事兒總是註定的,想要改變全都是無望的,水晶宮給唐安帶來的只有絕望!
滿地屍骨,古鐘破敗,這所謂的仙家福地已經徹底淪爲死地,而那盛放天淚的器具除了乾涸的血漬外別無他物……
“你醒了……”
不知爲何,唐安總是被別人喚醒。只是這一次他不願意睜開眼睛,他只想這麼沉眠,或許只有這樣他纔沒有凡人應有的痛苦。
“他呢?”
雖然沒有睜開眼,但唐安終究還是開口了。因爲他的身旁只剩下了一個呼吸聲,而這個聲音讓他感到失落而頹唐。
“死了!”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證明了唐安心中的不詳。唐安終於是睜開了眼,終於是看清了眼前的人,這人半張臉醜陋無比,有些令人惡寒的傷疤,而最令人感到不適的怕是他的眼神,因爲他的眼神如毒蛇一把讓人恐懼。
“這便是你想達到的結果麼,陳少師?”
唐安握緊雙拳,心中卻是有些無力。很多事,想通了就遲了。他早該想到無名不是陳少的對手,他也早該想起陳少師的身份,畢竟這個人來自反教……
“哈哈哈,當然還不夠,真的還不夠啊!”
陳少師仰天長笑,如同一個喪心病狂的瘋子。正如唐安所猜測的,那夜無名終究是敗給了陳少師,而陳少師則是在收拾掉無名之後又假扮了無名來迷惑唐安跟宇文亢。
唐安是心不在焉,倒也沒有過多思考,並沒有察覺到這個“無名”是有問題的,然而宇文亢卻是察覺到了一絲不妥,所以他纔會詢問無名的真實姓名,然而陳少師的回答倒也滴水不漏,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成功的瞞過了宇文亢,之後……宇文亢爲自己的大意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你想要的結果是怎樣的?”
看着如瘋子一般狂笑的陳少師,唐安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他還是有些不明白,他真的不理解陳少師,他不知道陳少師想要達到什麼樣的結果。如果他真的恨自己,爲什麼他不殺了自己呢,難道僅僅殺了無名跟宇文亢就算夠麼?
“哈哈哈,咳……咳……”
突然,陳少師又猛地咳嗽起來,咳得嘴角都滲出了鮮血。他終於是止住了笑聲,又擦了擦嘴角的血漬,這才又憐憫的道:“我…..咳,我要讓你這個凡人體會到成仙的快樂,咳…..哈哈哈……”
笑着笑着,陳少師突然不出聲了。他躺在地上,眼角也開始往外滲血,如同是吃了什麼毒藥一般。
“我不會讓你殺了我,我……我若是想死,那我就自己死,但你不能死,你……你得好好活着,一個人活到天荒地老,孤老一生,待在這個仙家福地,成爲……成爲這世上唯一的仙人,哈哈哈哈…….”
陳少師笑得癲狂,然而笑聲卻在不知不覺中變小,漸漸地,陳少師終於是笑不出來了因爲他的血已經流乾了!
“孤老一生,呵呵……”
唐安笑笑,卻是有些迷惘。此時此刻,他終於是明白了陳少師的用意,然而一切都已經太遲了,他想挽回什麼已經沒用了。無名死了,宇文亢也死了,而陳少師也用自己方式了結了他的生命,現在就剩下他了,這整個仙島就剩下他一個活人了!
“子虛烏有,果真是子虛烏有,原來這一切都只是我的夢,原來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啊……”
唐安緊緊握着浮屠,眼角流過一絲悔恨的淚。耳邊似有梵唱聲慢慢響起,悠揚的鐘聲似也開始敲打他的心門,屬於他一個人的音樂奏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