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行的。”
四個字,一個字一顆釘子,穩準狠的扎入呂仙之心臟。這種被輕視的感覺,實在讓人憋屈。不過,在秦思琪面前,他還沒有表現憤怒的資格。
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呂仙之開口道:“秦組長,這件事,葉歡若能做到,我應當也差不多。我若做不到,葉歡也未必。”
呂仙之說這話,秦思琪是相信的。呂仙之展現的本事,她也見到過,那絕非一般人物。若真是他和葉歡公平較量,誰勝誰負,卻也不太好說。
更況且,讓呂仙之出手容易,他是巴不得殺人揚名呢。但是讓葉大少出手……葉大少的人性那般惡劣,就算自己低下頭,他也未必會答應出山。更況且,即便葉歡出手,也不一定能勝過陳鯉。
眼前的情況,倒是不如讓呂仙之試一試。
“你有多大把握?”秦思琪問。
一見秦思琪語氣出現鬆動,呂仙之臉上立刻來了精神。他道:“至少在五五之數。”
其實呂仙之心中並沒有如此大的把握,他給自己的評價,應該在三七之間,至於五五之數,這是他誇口了。不過世間事,總是試一試才知道,高手較量,能決定勝負的因素太多了,自己出手也不一定必敗。
然後,會議室內的話題,便圍繞着呂仙之的出手而展開。
異人的實力受環境因素太大,呂仙之還算是強悍的,不過在苛刻的環境中,他的實力也會被大幅度削弱。而這次對戰的敵人是陳鯉,必須拿出自己百分之二百的狀態,當真是不能有半點疏忽大意。
呂仙之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有水,下雨天,最好是暴雨。
西鳳樓開始爲這件事謀劃,一步步安排付諸實現。水的問題是好解決的,現在陳鯉已經進入江南,南地水系發達,河流湖泊是多的。問題是雨……最近也出了奇,晴空萬里,莫說是雨,便是一絲溼潤的水汽都沒有。所有人都知道,讓陳鯉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險。
西鳳樓已經開始籌劃,在一個合適的機會,準備人工降雨了。
又是一整天的忙碌,秦思琪眼中佈滿血絲,這個女人年紀輕輕,掌握了世人不可能掌握的權力,但同時,也擔負了普通人相信不到的責任。她肩上的擔子太重了,尤其是最近幾日,她已經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東方破曉,黎明將至,結束一天沉重的工作後,秦思琪要抓緊時間睡一個小時,然後繼續忙碌。
現在陳鯉已經進入金陵,作爲六朝古都,這裡居住着數百萬人口,一旦陳鯉這個人形炸彈爆炸,那麼對於整個國家來說,都是傷筋動骨的。
因此,這些日子,陳鯉處於嚴密的監控下,空中的偵察衛星24小時彙報着陳鯉的行動路線。
據說,這兩天天氣要轉寒,會有一場大雨,這一次是唯一的機會。假若還不行……
心裡咯噔一下,忽然想起一個人來,秦思琪本打算去休息,鬼使神差的,想要看看那惡人現在正做什麼。
來到地下牢房的電梯口,乘坐升降梯緩緩下降,慢慢,秦思琪接近葉歡所在的牢房。
卻也不知堂堂葉大少,此刻在做什麼?
站在牢房頂端,只有一扇天窗能看到裡面情景。
只見牢房內亮着一盞燈,暫且沒看到葉歡所在。
“呃,好香……”
這是秦思琪的第一個感覺,靠近牢房時,秦思琪嗅到一股幽蘭香氣,就感覺此刻置身在被雨洗過的叢林一般,頓覺神清氣爽,連日來的疲憊也舒緩很多。
“當是秦組長吧,多日未見,怎麼突然想起來看葉某了?”
葉歡的聲音突然響起,秦思琪此刻仍舊不知葉歡所在,她目光盯着天窗,並不能看到葉歡所在,大概他是在角落了吧。
秦思琪深吸一口氣,道:“葉先生,最近過得還好?”
“茶與飯,都是秦組長安排,好或不好,秦組長應該知道的。”葉歡道:“不過,由我的心意來說,過得還是蠻好的。”
秦思琪下意識嘆了口氣,葉歡在這裡兩耳不聞窗外事,倒是逍遙自在,但在外面的世界,不管是西鳳樓還是江湖門派,哪一個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唯有葉歡……現在看來,自己將他困在此處,倒是救了他。
“秦組長突然來看我,是……有事?”葉歡的聲音響起,卻仍舊不知他身在何處。
“我……”秦思琪一衝動,差點將心中的事情說了出來,但話到半截,卻又停住了:“呵呵,沒什麼事,只是想起葉先生,過來看看。”
“喔,多謝秦組長牽掛我,我聽秦組長無緣無故嘆息,是外面發生什麼事了。”
“確實只是忽然想起,來看看葉先生過得如何,葉先生爲何這麼問?”
“沒什麼。”牢房內響起葉歡的嘆息聲:“我也是隨便問問,也不知怎地,這幾日心血來潮,總覺得自己在這裡住不了多久,可能要出去了。
”
“這……”秦思琪心中咯噔一下,現在陳鯉出世,雖然呂仙之已經做了精心準備,所有人也在配合他,但秦思琪心中,實在對他沒有多少信心。若呂仙之不行,當然,呂仙之是肯定不行的。如果到那個時候,肯定還是要請葉歡出山的。
這世間真的有第六感之類的東西嘛?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這次來見葉歡,也不知怎地,秦思琪覺得葉歡有些奇怪。
體散幽香,聲音縹緲難尋,總覺得他就在眼前,可偏偏看不見他。
事實上,就連秦思琪自己都沒有發覺,她對葉歡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信任。哪怕這次面對的敵人是陳鯉,她對呂仙之是半點信心也沒有,但總覺得,只要葉歡出手,這件事便有十成十的把握。
深吸一口氣,穩定住混亂的思緒,秦思琪覺得自己不能再跑偏了。
“葉先生在這裡過得好便可,我也就放心了。來日有時間,我還會來看葉先生的。”
秦思琪離開牢房後,那種深沉的疲憊感又涌了上來。心中略略感覺奇怪,在靠近葉歡時,便會覺得輕盈,離開後又變得沉重。
待秦思琪走後,葉歡才緩緩顯出身形,他輕輕嘆息一口氣,明亮的眸子緩緩熄滅。
過了今天之後,秦思琪的壓力越來越大,陳鯉的出現,來自上面的苛責……一樁樁一件件,壓得秦思琪喘不過氣來。
這肩上的擔子是越來越重的,並不是那麼好挑。
雖然明知不應該,但秦思琪去見葉歡的次數是越來越多了。不知怎地,在靠近葉歡時,她總會感覺放鬆和鬆弛。
而葉歡對於她的到來也沒有流露出任何敵意,二人只是有一言沒一言的聊天。雖然西鳳樓一直將葉歡當做最大的敵人。但秦思琪並沒有真的靠近過葉歡,當然也無法瞭解他。
此刻秦思琪才發現,在葉歡那一幅醜陋的皮囊下,竟然有一顆俊逸非凡的靈魂。古今中外,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竟然無所不精。
最後,就連秦思琪都難免發出感嘆:“今日方知葉大少爲何是葉大少。”
那在江湖上闖出來的赫赫威名,畢竟不是假的,而是真金白銀,自己用自己的血換來了。
現在葉歡和秦思琪之間的關係,就像是網友一般,互相倒也聊天,只是秦思琪從始至終,沒見過葉歡的面。
在某一日,秦思琪下意識問過葉歡:“假若西鳳樓永遠不會放你,你準備一直待在這裡嘛?”
“不……”葉歡平靜的回答:“我會離開的。”
“可是……”秦思琪道:“這裡在地下五十米,四周是堅硬的山石,根本沒有人可能從這裡走出。”
“我住過比這裡還艱苦的地方,那時也有人告訴我,沒人可以能走出去。後來,我還是走了出來。”葉歡在黑牢內的往事,知道的人並不多。他此刻說起,也是稀鬆平常,不過最後,一向恬淡的葉歡還是露出了幾分猙獰:“這世上已沒有什麼地方能困住我,如果我還未離開,只是因爲我不想離開罷了。”
“那你爲什麼不離開?”
“因爲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完成。還差一點時間……”
“還要多久?”秦思琪下意識問,雖然她並不知道葉歡所說的是什麼事。
“快了,很快了,也許明天,也許現在,也許下一秒,也或許,需要一百年。”
這一刻,秦思琪有一種感覺,自己似乎是在和寺廟內的高僧交談一般,不知所云,卻又似是而非。
而秦思琪也不能總是和葉歡聊天,她還有她要做的事情。陳鯉已經進入金陵,再不想法攔阻,她就要進入海都。
作爲國際化的大都市,這裡吸引着無數雙眼睛,是絕對不能出事的。全天24小時監控,西鳳樓上下萬衆一心,只盼着大家厚積薄發,能將陳鯉消滅。
而呂先生摩拳擦掌,一直在等待那場夢中的雨,他已經等了太久了。
不過最後,他並沒有等到那場雨,而是等到了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