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夜幕低垂下來,空氣中有一絲溼潤的味道,這是林木的潮氣在蔓延。
葉歡從不知道,香江夜間的霧氣竟然會這麼大。不多時已經將自己的額前劉海浸溼,溼漉漉粘在額頭上。
他一個人走在環山公路上,昏暗的路燈照出他的影子。葉歡一步步往山下走,他走得很慢,一路上也在思考從開始到現在所發生的一切事情。
陳世禮那句話說的沒錯,國之重器,豎子持之,自己是犯了衆怒,自找倒黴。可事情出了,天大的禍惹出來,也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走下去。
這幾天的事情,令他想了很多。往日,葉歡也自詡是個心胸開闊之人。但是,此時此刻,他方纔明白,所謂的心胸開闊,是因爲自己沒有遇到什麼難處。
周德彪,黃四郎,北野九鬼,陳二郎……等等諸人,葉歡從未懼過,但這種不懼,究竟是因爲本身的自信,還是因爲自己身後有強大的勢力撐腰。
在失去這些之後,自己究竟還有沒有不懼的資本!
葉歡此刻才恍然大悟,往日是自己自視甚高了。人生在世,便有滔天本事,單槍匹馬,又能做的了什麼事呢!
今日之後,這件事過去,自己還要謹慎吶!
可這些,都是這件事情過後再考慮的。但是,眼前的難關該如何度過呢?
葉歡在幾日光景,踏遍大半個華夏,江湖同道,有交情的,沒交情的,都走了一遍。然後,吃了所有人的閉門羹。而今天,距離最後的日子,已經只剩下三天了。
三天後,自己該如何面對淮陽七家呢,又該如何面對那天下第一美女沈天仙吶?
周向東的事情,葉歡不太生氣,從來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些微小忙,讓他們幫一幫也就幫一幫了。
可真要他們砸掛賣鐵的幫自己,葉歡若有這個想法,只說明自己就是個蠢貨。
但是,這件事卻像是一個引子,連日來的憋屈,面前沉重的大山,所有的這一切,累積下來,足以摧毀葉歡所有涵養。
葉歡二十多年沒有受過委屈,然後,這一個月來,把所有的委屈都嚐遍了。
現在他失魂落魄,彷徨無依,走在香江的街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麼地方。
香江自己是來過得,第一次來的時候,葉歡就不喜歡這個地方。他生在龍城,長在長白山,那裡四季分明,而香江卻四季如春。這裡人說的都是粵語,葉歡說話還有些東北口音。所有的一切,累加起來,都讓葉歡更加討厭這個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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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葉歡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麼地方,他在路邊一個大排檔坐了。香江的食物他也吃不慣,只是要了兩瓶白酒,一個人默默喝着悶酒。
酒入愁腸愁更愁,一人對燈獨飲,昏黃的燈泡照出葉歡形單影隻的模樣。葉大少本來有些酒量,但此刻沒和多少便已經醉了。
酒在心頭,點燃了連日來的憋屈,何時何刻,受過這等委屈,怨憤的心情憋在肺腑中,化作火,熊熊而燃。
又喝了好長時間的酒,葉歡從大排檔離開,踉蹌蹌的走在深夜的街道上。口中罵罵咧咧,也不知道自己罵的是誰,怨的是誰。
夜已經深了,天又下起朦朦細雨,淋溼了葉歡的頭髮和衣服。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何處,只見周圍都是黑的,唯有前方一個大門處,裡面透着光亮。
葉歡信步走了進去,睜開醉眼看得仔細,這裡竟然是一處賭場。
賭場的規模不大,大概也就是中等還偏下些。葉歡迷迷糊糊掃了一眼,看到這裡竟然還破熱鬧。十幾張賭桌,外面擺着一排排的老虎機。許多人賭紅了眼,在不停的抽菸,煙霧繚繞。
葉歡若清醒時,便該想到,金家就是做賭場生意的,香江這裡,十家到該有五六家是金家的生意。這處賭場雖然不大,但恰好就是金家的產業。
可是現在葉歡喝醉了,沒功夫想這些,見到賭場,他下意識就想,我倒不如賭一場,將三十億美金都贏過來。
葉歡這個想法,純粹時癡人說夢,可是喝醉酒的他,真心就冒出了這個念頭。
他腳步踉蹌的走過去,隨便在一張賭桌旁坐下,旁邊人見到他一身酒氣,都露出厭惡的表情。可是天子尚且避醉漢,喝醉酒的人不清醒,大家也不願招惹他。
葉歡掃了一眼,看到大家賭的是骰子。他大手一揮,醉醺醺道:“壓……”
荷官皺皺眉頭,上下掃了葉歡一眼,道:“先生,您想賭的話,請先換籌碼……”
“怎麼,你看不起我,覺得我沒有錢嘛?”葉歡擡起頭道。
這荷官心中還真是這麼想的,葉歡穿的普普通通,一臉倒黴相,醉醺醺的模樣,看上去像是一個潦倒醉漢一般,實在不像有錢來這裡的賭的。
當然,他心裡再看不起葉歡,這話卻是不會說出口。他垂着頭道:“對不起先生,這是我們這裡的規矩!”
“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瞧不起葉大少,葉大少手裡有的是錢!”
葉歡這話倒也不假,三十億美金他拿不出來,可是隨身也帶着幾百萬。
不多時,葉歡將卡中的錢,全部換成了籌碼,滿滿一堆擺在面前。
“押!”
葉歡抓起一把籌碼,隨手押在‘大’的位置上,具體押了多少,葉歡其實也不知道。
然後就一邊往嘴裡灌酒,一邊等着荷官開寶。
或許真是葉歡走了黴運,荷官連開了七把寶,而葉歡一把也沒有押中。
他眼前的籌碼,本來有二三百萬,這個時候,差不多就下去一多半。這不是一個大賭場,上百萬的輸贏也算是大數目了。
賭場內的賭客,都被這一幕吸引了,有人雖然還在玩着牌,視線卻不由自主的往這邊看。
大家耳中都聽說,賭場來了個開資,沒十五分鐘,已經丟出去上百萬,而對方還沒有收手的架勢,現在依舊在賭着,看樣子,繼續下去,會輸的更多。
賭場方面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們當然是樂意看到客人輸錢的。但是,葉歡醉醺醺的,要是等到時候輸了不認,豈不也是麻煩。二來,大家也摸不清葉歡的來歷,怕他有什麼不好惹的背景。
有人急忙把這件事告訴這處賭場的管事,請上面的人來拿主意。賭場的管事出來,本來也不這件事往心裡去,賭場開得時間長了,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情遇不到。
他大咧咧從後面走出來,隔着人羣往賭桌那邊看了一眼,忽然他渾身一激靈,膝蓋一軟,差點跌倒在地。
“這位殺神,怎麼來了這裡!”
“老大,老大!”手下人忙將他扶住,道:“老大,你怎麼了?”
“快,快!”這管事伸出一隻大手,五指張開,口中道:“快去請大小姐!”
香江的夜裡,還下着細雨,高出的路燈被雨水淋着,泛出一團光暈。從遠處,一輛黑車壓着路旁的積水緩緩駛來,濺飛一串串水花。
黑車在駛到賭場門口的時候停下,先是從副駕駛座位置,下來一個身穿黑色西服的中年人。
他手裡拿着一把黑傘,黑色皮鞋濺起水珠,走到後排位置,將車門打開,撐開傘攔住天空上落下的雨珠。
“大小姐,我們到了。”
從車上先探出來一隻纖纖玉手,雪白無比,成了這黑夜唯一一抹亮色。接着,一張吹彈可破,精緻無比的臉蛋從車廂內探出。
這是一個女人,年輕足以稱得上少女,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一如十七八歲時模樣。
少女站在黑傘下,站在賭場的大門前,那中年男人站在其身後,一動不動的爲其撐傘,一任雨珠落在自己身上。
“大小姐,人就在裡面。”
“嗯,我們進去吧。”這少女點點頭,邁步向賭場大門口走去。
賭場內最顯眼的位置,就是葉歡的賭桌,裡裡外外還圍了不少人。其他賭桌上也有客人,正熱烈的盯着眼前的賭局。
“大小姐,大小姐……”
不動聲色,賭場的工作人員走到少女面前。少女微微側頭,道:“好了,清場吧。”
“清場?”賭場的管事一怔,這時候隨便趕走客人,損失的不僅是賭場的利潤,還有賭場的信譽。
但是,他無意間掃到少女的目光,心裡就是一咯噔,不敢違抗少女的意思。
“是,我馬上辦。”
賭場的工作人員開始行動起來,一個個客人被請出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這個過程很快,葉歡身邊的人卻是越來越少了。
最後,連賭場的工作人員,也被趕了出去,唯一留下的,只有少女身邊的那個中年人。
少女視線望過去,落在葉歡身上。只見他盯着一頭黑髮,溼漉漉的,身上的衣服也是潮溼的,甚至衣角向地面上滴着水。一張臉似乎很久沒洗過,掛着一層灰塵。
低着頭緊緊盯着面前的骰盅,頭也不擡,甚至少女看了他很久,他都沒有察覺道。
半晌,少女微微搖搖頭,從她雙脣之中,悠悠吐出一句話:“堂堂葉大少,當初的隱龍寺下山弟子,如何落魄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