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相交,五六月光景,一樹紫藤蘿懶洋洋垂在門口,花團錦簇,開的正是熱鬧。
李青夢將遮住視線的紫藤蘿拿掉,看到身穿白色碎花長裙的花小卿出現在門口。
“沒有行李要收拾嘛?你隨身的東西。”李青夢道。
“本來也沒有什麼東西。”花小卿低着頭道。
“要走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你的同學朋友,不用說聲再見嗎?”李青夢問。
“本來也沒有什麼朋友。”
微不可察的,李青夢嘆息一聲,道:“上車吧,我送你去機場。”
在上午的陽光下,汽車駛出別墅區,向機場方向駛去。花小卿坐在副駕駛位上,看着車窗外的風景。
李青夢手握方向盤,關注點卻在花小卿身上。李青夢知道,花小卿外面柔弱溫順,內裡卻是一個極優秀,堅強的女孩。
但在李家,花小卿只敢表現自己柔弱溫順,卻不敢表現自己的優秀。
李青夢瞭解花小卿如此的原因,李青雅對花小卿有一種天生的討厭,這種討厭來源於嫉妒。花小卿表現的越優秀,李青雅對她就越嫉妒。
昨天,雖然花小卿已向葉歡求情,但李青雅還是給花小卿的母親打了電話,將花小卿從家裡趕走。
“非洲環境雖然艱苦些,但畢竟在媽媽身邊,或許,會比這裡更好。”李青雅道。
“嗯。”
花小卿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便不再說什麼。李青夢最不忍心看她這般模樣,有什麼委屈都不說出來,只是藏在心裡。
花小卿頭擱在車窗上,看着窗外的風景。
媽媽?這兩個字的稱謂對於花小卿來,是一個陌生的詞彙。從五歲來到李家,今年十七歲,過了十二年,沒有再見過自己媽媽一面。那個名義上,是自己媽媽的女人,在自己腦海裡的模樣已經模糊。或許,記憶根本沒有存在過。
現在自己父母已經離婚,父親下落不明,更是沒有半點印象,媽媽獨自做生意。
吾心安處是吾家。
李家不是自己的家,雖然自己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十二年,但卻沒有任何歸屬感。而那個陌生女人身邊,自然也不能稱爲家的。
自己是一個沒有家的孩子。
十二年前,自己被自己媽媽拋棄,十二年後,自己再次被李家拋棄。
或許,自己命裡就應該無數次被人拋棄吧。
汽車駛入機場,從車上下來後,李青夢和花小卿一起走進候車大廳。
取完機票,李青夢將機票交給花小卿,道:“還有些時間,你先休息會兒,飛機要飛好長時間。”
“嗯。”花小卿輕輕點點頭。
要離開了,從一個不歡迎自己的地方,到另外一個不歡迎自己的地方。中間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別。
但在離開之前,對這座城市,突然有了種捨不得的感覺。
不住的回頭張望,看着門口絡繹不絕的人羣,有人進,有人出,細微如螞蟻一般。但卻沒有自己想要見到的那個人。
生活是一灘泥沼,曾經也幻想過,有人會將自己從這攤泥沼中帶出。某一天,會有一人白衣白馬,從天而降,然後將自己帶走,從此浪跡天涯,飲馬江湖。
但生活那容得下幻想呢,電影最後的男女主角,不是也沒在一起嘛。花小卿一直懂得。不管腳踩的是泥沼,還是天堂,都要自己想辦法爬出來。
看着花小卿不時張望的模樣,李青雅道:“給他打個電話吧,臨走之前,見一面。”
花小卿搖搖頭,註定要分開,再見一面能如何呢,無非是各自傷感而已。
她與葉歡相識,不過幾日。但酒吧裡一杯火焰玫瑰,茶樓內一曲鳳求凰,酒店內一個耳光。
很少,有一個人爲自己做這麼多。偶然碰見一個人,將自己從邊緣的龍套位置推至舞臺中央,花小卿已經不敢再奢求更多了。
如果再有要求,他拒絕自己怎麼辦?像現在這樣也好,會一直覺得他肯爲自己做所有事情。
記憶留在現在最好,再多的奢求,只會打壞這份記憶。作爲一個從小便被拋棄的孩子,花小卿不敢要的太多。
“表姐,我要走了。”花小卿站起身。
“還有時間,你不再等一會嘛?”
“不等了。”花小卿搖搖頭,再等下去,她擔心自己會轉身離開機場。
起身,拿着機票向安檢口走去,每一步走的都很緩慢,強力抑制住自己回頭的衝動,繼續走向安檢口。
“怎麼哭了,這麼小的年紀,要去國外留學嗎?”安檢員問道:“是不是捨不得家?”
李青夢尷尬的笑笑,什麼都沒說。花小卿伸開雙臂,閉目接受安檢員的檢查。
這次是真的要走了,或許以後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不認識自己了。
哈……
花小卿長長的嘆口氣,這一步踏出,就真的走了。
唿律律!
悴不及防的一聲馬嘶,驚動了所有人。大家回過頭去,看到了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搞什麼,拍電影嘛!”
“怎麼,怎麼騎馬來了!”
有十幾名保安衝過去,爲首一人大聲道:“先生,機場不許騎馬!”
說完這句話,這保安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這不廢話嘛,誰不知道機場不許騎馬,可他偏偏騎馬來了!
雙手提起馬繮,唿律律一聲馬鳴,駿馬四蹄騰空,從衆保安頭頂躍過。
整個候機大廳的空氣像是僵固住,像是電影中一個長長的慢鏡頭。
白馬俊俏,毫毛如陽光下的白雪。馬上之人也是一身白衣,雙眼如星,雙眉如月。
這一幕留在了無數人的腦海中。
有人拿出手機,瘋狂拍照。安檢員驚得倒在地上,半晌沒有爬起來。
駿馬仰蹄,跨過衆人頭頂,跨過一排排座椅,馬蹄踏在地板上,發出噠噠的聲音。
李青夢睜大眼睛,臉上肌肉不停抽動。
花小卿身體僵固在哪裡,手捂住嘴巴,眼睛呆呆的看着這一幕,眼眶之內,有淚水滴溜溜打轉。
那一日,有一人白衣如雪,身騎白馬,從天而降,爲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