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不象一般學生每天回家要背個書包,他的書包只丟在學校裡,從來沒回過‘家’。
都說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老唐巷的破敗和陳舊景象每一次映入唐生眼簾時,都象一根剌扎他的心臟,映着落日的餘暉,它盡顯過去數十年的風雨滄桑,那些映記就深深的刻繪在老唐巷的每一處地方,‘昔年’老唐巷拆遷引發的事件,給主政一方的父親的政績上留下了不可挽回的一筆污記。
這一世,唐生絕不允許這樣的事件再發生。
老唐巷拆遷的最關健人物是唐煜,就是安置自已的那個親戚。
在江陵,唐煜可是極有名望的民營企業家,江陵市百分之七十的餐飲娛樂資源壟斷在他的手中,他身家過億,財大氣粗,‘江陵唐’就屬他這一脈勢大,算是地方上的名門望族了。
而唐生就和唐煜的老父親住在一處四合院裡,老爺子爲圖個清靜,一個人住唐家老宅的四合院,人老了有老情懷,念舊,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能勾起他昔年最深沉的記憶。
前些天因爲唐生在巷口收拾了大蝦米這個人渣,贏得了老唐巷人們對他的一點好感。
唐老爺子不知唐生是哪個親戚的孩子,唐煜謹守對唐書記的諾言,硬是半個字沒提,只說是一個旁支遠房的子弟,自已收留他也是想在回報一下其父當年的小恩,其實是瞎話。
唐生年輕有血性,老爺子也就對他改觀了,他一直對兒子唐煜極爲不滿,這些年有幾個臭錢了,更不做人事了,昧着良心投機倒把,聽媳婦來哭訴,他光小老婆就養了七八個還多。
人吶,不能有錢啊,一有了錢連老子都不認了,唐老爺子也是因爲這才搬出來獨居的,老爺子圖個啥?圖個眼不見爲淨吧,慢說唐煜他也五十幾歲的人了,老爺子哪管得了他?
關於唐老爺子和唐煜這對父子的矛盾和緊張關係,唐生的記憶中是有清晰記載的。
唐生走進老唐巷不久,就看見巷裡停着的那輛大奔,醒目的車牌號JL65888,相當牛B啊,大奔周圍三四個男子目光冷然瞅着四下,旁邊還有那輛商務別克,車上也是剽悍保鏢。
“……生哥兒……”
大奔的後門開了,下來的人赫然是江陵人稱‘唐億萬’的唐煜,大腹便便,油光滿面。
從一開始,唐生對他就沒好感,而父親與他接觸也是無奈的,一個是地方官,一個是地頭蛇,肯定會有利益的共同點,一般搞政治和做大事的人都有着過人的氣量和魄力,他們都能以求大同而存小異的胸襟去與對方進行接觸,利益是不分界限的,這一點,至關重要。
重生之後的唐生並不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毛孩子,有些事他心裡比父親更要清楚。
“……是堂伯啊。”
唐生的口氣很平淡,見到這位身家億萬在江陵跺跺腳地面都顫三顫的人物也不會激動,這叫唐煜心裡暗贊,倒底是世家子弟,經見過大世面,小小年紀就有這份從容,很難得啊。
“我是順路過來看看你,你剛到江陵,我這個堂伯也沒招呼你,今兒一起吃個飯吧?”
唐煜說話的功夫,他身邊的幾個保鏢漢子繼續用詫異的目光望着唐生,一直以來他們就搞不懂這個少年是什麼來頭,可老闆親自去車站接他,現在又叫他一起去吃飯,私生子啊?
可從長相上看又不象,不管怎麼說吧,能得老闆如此重視,這小子肯定是與從衆不同的。
“那倒不用了……堂伯你有話就明說,我聽着就是!”
唐生怎麼會看不出他的目的?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壓根就沒安好心的。
“呵……生哥兒,這老唐巷要拆遷了,不過我家老爺子固執,放不開老情懷啊,如今他在充當釘子戶,你讓堂伯我這個做兒子的怎麼辦?你啊,有空幫堂伯開導開導老爺子……”
“……堂伯,這種事我能說上話嗎?我一個小孩子家家的……”
唐煜嘿嘿一笑,“老爺子上歲數了,腦瓜子不大清明瞭,你嘮叼嘮叼也許有點用。”
“哦…行啊…我試試吧,這一片是夠陳舊的啊,也該拆了。”
這時,唐生突然發現,四周不少人都在靜靜的注視着自已和這位坐大奔的唐老闆。
拆遷的事早就嚷開有些時候了,唐煜一出現在老唐巷,這裡的人就知道他的用心。
而這些天,唐生也在做摸底工作,老唐巷的拆遷有很深的內幕,不摸清楚如何解決?事實上老唐巷的拆遷出了人命之後,父親極爲後悔,並在此後一生時間中都陷入深深的自責。
老唐巷最大的‘釘子戶’是唐老爺子和唐老頭子,前者是唐煜父親,後者是唐瑾爺爺。
唐煜的父親唐老爺子是老唐巷這一帶威望很高的老爺子,他振臂一呼能擺平許多麻煩,也因爲他對兒子唐煜有很深的成見,所以認爲唐煜的做法都隱含着功利,他豈會助紂爲虐?
唐煜本身是有不檢點的地方,但他所有的‘優點’也都給他家老爺子一棍子蓋進去了。
老唐巷是貧民區,是江陵市最早建市時的一片老舊區,在2004年的今天早被列爲危房,破敗的景況更嚴重影響了城市的風貌,市政府、區政府前兩年就開始考慮要拆遷老唐巷了。但未能成行,唐書記上任後拍板要規劃,而唐煜的新公司‘江煜地產’也就應運而生了。
唐生的腦子裡迅速回憶着‘曾經’的往事,記得老唐巷的拆遷鬧到最後出了人命,幕後主使就是唐煜,而自已的父親也要負上間接的責任,因爲他當時的態度是支持拆遷規劃的。
換在沒穿越之前這些事離唐生的現實生活是遙遠的,絕對也輪不到他來插手,但是現在的唐生不是曾經的唐生了,就算是爲了父親和這個社會,自已也應當盡一份綿薄之力。
在唐煜眼中,唐生在這個事件中未必能起多大作用,但他的背景是絕對不能忽略的,唐書記那裡有時候不太好說話,但把唐生拉進來就不同了,關鍵時候他能爲自已充當擋箭牌。
“生哥兒……你是新生代的代表,你看看這老唐巷,它嚴重製約了江陵城的發展啊。”
唐生突然舉了下手,打斷了唐煜的說話,在他面前好象唐煜是個晚輩,那感覺好怪異。
“堂伯……有些事我明白,你也不用再說了,有些情況我想再瞭解一下……”
唐煜微怔,這小子很成熟啊?不過你進套就行,當下道:“嗯,走,咱們去吃點飯…”
就在這時一個老太太顫巍巍的趕過來,“唐煜啊,老婆子我給你跪下了……”沒等她走近,兩個保鏢就攔住了,老太太腿一軟就跪了,“我老婆子求求你了,你別糟塌老唐巷了。”
“您看您……二嬸子,我是那號人嘛,您當街跪我算什麼呀?你們把老太太拉起來。”
“唐煜,就算你是好人,我給你磕頭行不行?你說你們搞拆遷給的那點錢夠做什麼?你讓這一大家子唐氏老小還怎麼活啊?我家瑾兒她爸媽兩口子都下崗在家,房再沒了咋弄?”
“二嬸子,這是政府的規劃,可不是我唐煜搞出來的,我就是個小經理,能管什麼?”
“唐煜,你以爲老婆子什麼也不知道啊…安置款不都在你手裡嗎?你不能強拆啊……”
這時候一大堆人就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朝唐煜說好話,他一看這陣勢,又該閃人了。
“那個……生哥兒……要不改日我們換地方聊,今兒又搞不好,我先走了……”
唐煜轉過身就上了大奔,那二嬸子見他要走,死揪住那個保鏢不放,清秀唐瑾這時也出現了,這老太太正是她的奶奶,此際,唐瑾見奶奶跪在地上,不由眼一紅就掉了眼淚。
“奶奶…奶奶…您快起來呀!”唐瑾跑過來就扶攙老人家。
此時,唐老頭和唐家老爺子也出現在大院門前,兩個老人抖着柺棍茫然望着這片混亂。
看熱鬧的人也越來越多,巷口一輛黑廣本停在路邊,車上下來個時髦的緊身衣女郎,戴着大墨鏡,披散着秀髮,跟着她下車的還有兩個男子,都予人一種冷厲感,不象是一般人。
“……寧政委,我們要不要過去?”
那墨鏡女郎擺了一下手,對他們低聲道:“拆遷的事我們不能插手,先看看情況……”
四周給圍的水泄不通,街坊鄰居少說有百多號人聚在這裡,唐煜的兩輛車根本走不了,七八個保鏢開始攆人,推搡着擁擠在車頭前的人們,而老太太是個倔性子,她硬爬着攔在車頭前,不讓大奔往前走半步,保鏢們過來就揪她,其中一個將扶老太太的唐瑾一把推開。
“啊……”一聲尖叫,唐瑾撞在後面的人身上就摔倒了,還好有個緩衝,不然要摔慘了。
看到這一幕的唐生,怒了,另一個保鏢更是罵罵咧咧的,“老不死的,快閃開……”這傢伙真夠狠的,上去一把就揪住了老太太灰白的頭髮,然後朝外一甩,就象丟垃圾袋一樣。
衆皆譁然,人們義憤填膺,驚罵禽獸牲口,衆怒洶洶,車裡的唐煜卻瞅見那邊的唐生正從牆邊下抄起一根棍子來,少年的臉上凝聚着一片鐵青……
唐煜忙推開車門大喊,“……生哥兒!別亂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