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蛟穩住了自己的情緒,粗獷的面龐之上,已然不喜不悲。
他看着金日旬,道:“你所言甚是,既然你是趙元甲的傳人,那麼,你且退後!”
金日旬毫不猶豫的執行了赤蛟的命令,立刻向後退去,他以爲赤蛟讓其退後的原因是要殺了許半生等人,讓他只需要看戲就行了。
可是,退了兩步,金日旬就察覺到不對,赤蛟稱呼的是趙元甲,而非師兄,按理說這並不應該。而且赤蛟的語氣太過於冷漠,不但不像是即將見到親人的激動,相反,還有幾分冰凍徹骨的感覺。
急忙擡頭望去,之間赤蛟臉上已經蒙上了一層淺淺的黑色,望向自己的眼神也充滿了敵意和不屑。
金日旬立刻知道情況恐怕並非自己想象的那樣,但他卻又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從赤蛟展現出的武功以及他的氣息來看,分明是和自己一脈相承,只是更爲渾厚,更爲純粹,這也是金日旬毫不猶豫就相信了赤蛟的原因。因爲他在見到趙元甲的殘魂之時,感受到的也是這種和赤蛟身上近乎一模一樣的氣息。
帶着疑惑,金日旬一路退到牆根處,他必須給自己和赤蛟之間留足空間,才能知道赤蛟究竟是敵是友。
已經無需他再繼續猜測下去,因爲赤蛟已然開口了。
“許半生,多謝你替我找到了趙元甲那個狗賊,這個龜孫兒不知道學了些什麼鬼東西,還頗爲扎手。某殺了他之後,怕是便沒什麼氣力去殺趙元甲那個狗賊的殘魂了!某家希望你可以記住你對我的承諾,待你除去趙元甲的殘魂之時,一定要將某放出來一觀。某雖不得啖其肉,食其髓,可能親眼見到這個狗賊永絕輪迴,某也心滿意足!”
許半生依舊倚靠着牆壁,緩緩點頭道:“我說過,會給你一個答案。如今答案已有,卻非我功,實迫不得已。我對你的承諾依舊有效,既然趙元甲還有殘魂留世,我必將其取回,交由將軍你自行發落。將軍要小心,這個金日旬也並不好對付。”
赤蛟哈哈大笑,頜下亂須無風亂舞,他做睥睨狀,不屑的看着眼前的金日旬,道:“這個龜孫兒雖然扎手,可還並非某家的對手。”說罷,手中九環大刀一晃,九枚金環再度發出叮噹亂響之音,很快這亂序的聲響開始變得井然有序起來,其間那魅惑人心之意再度延及四周。
虛空兩個踏步,赤蛟的身軀雖然並非實體,但卻依舊令得院子周圍的大地微微顫抖,他每一步都重若千鈞,力量之渾厚在赤蛟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金日旬此刻也大概明白了根由,赤蛟和趙元甲是師兄弟想必不假,但是二人之間怕是仇恨大於同門之情,此刻金日旬自然也收起了之前的諂媚之意,一晃手中高麗刀,便也迎了上去。
金日旬施展的始終還是趙元甲傳下來的武功,歷經千年,精髓並未變得更爲精髓,相反還有些大不如前。
赤蛟九環大刀所向,又是力量極爲蠻橫,金日旬根本就抵擋不住他的一招半式。
院中天昏地暗,平地三尺妖風,赤蛟累積千年,以麾下將士所化怨氣和金日旬身上的戾氣近乎同源,但卻絕不相容,彼此纏鬥在一處,讓整個院子裡妖風瀰漫,就連蔣怡夏妙然等人都有些睜不開眼。
很快,衆人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團黑霧了,赤蛟和金日旬在黑霧之中殺的難分難解,也不知道究竟誰佔了上風。
許半生卻依舊看得明白。
他此刻的雙眼早已緊緊閉上,此刻想用雙眼看清那黑霧之中的戰況,已是全無可能。
許半生用的是太極之心,用他修習十八年領悟的太極之意仔細的觀察着黑霧之中赤蛟和金日旬的戰鬥。
太極本是鴻蒙初開的產物,清氣上升濁氣下降,以爲天地,始成太極。
是以太極本有盪滌一切邪祟之功效。
許半生的實力雖然早已傲視人世間,可畢竟年少,天地之間比他更強的存在總歸還是有的。
金日旬在借用了十餘隻古曼童的力量之下,已然超出許半生一個層次,若非太極本有的清明之意,他也斷無可能看清金日旬和赤蛟之間的戰鬥。
在許半生看來,赤蛟現在是佔據着絕對的上風的,不過幾次交鋒,金日旬儼然已經吃了大虧。
這本該是令人欣喜的結果,可許半生看着看着,心裡卻始終保持着憂患,他並不認爲赤蛟能夠贏下和金日旬之間的戰鬥。相反,赤蛟其實根本奈何不了金日旬,此刻的金日旬,還並非他的最強態。
赤蛟的招式過於大開大闔,這也和他的性格相仿,一個人的武功總是跟他的性格息息相關。
赤蛟一向勢大力沉,勇猛無匹,在他的勇猛之下,幾無敵手。所以他也習慣了這也的戰鬥方式,縱然並不是個不懂得計謀之人,但是過於仰仗自己的力量,是以每一刀都窮盡全部的力量,希望以勢壓人。
但是金日旬並不是他的力量所能徹底剿殺的,想要除掉金日旬,必須先除去他身後那些古曼童。沒有了古曼童的支持,金日旬甚至比夏妙然也強不了太多。即便許半生再無任何戰力,夏妙然出手,加上曾文用許半生畫下的符紙輔助,金日旬必死。
可這一切,都建立在金日旬身後的古曼童全部被剿殺的基礎上。
許半生並不想出聲提醒赤蛟,他看得出來,赤蛟本就是這種擁有真性情的漢子,在他戰鬥的時候,任何人提供的指點,對於赤蛟這樣的人來說,簡直就是一種侮辱。
可是許半生不希望赤蛟就此連一縷殘魂都灰飛煙滅,他承諾赤蛟的話,還沒有兌現,更何況留着赤蛟還要讓他繼續幫助鎮壓十三宮盤之中的戾氣。沒有了赤蛟,就連許半生也不知道這個十三宮盤會給他們,主要是給蔣怡帶來什麼樣的危難。
“將軍,金日旬身後的那些鬼童,是他的力量源泉,不剿殺那些鬼童,你恐怕無法戰勝金日旬。”終究,許半生還是開了口,爲了戰勝金日旬,他也不得不違背自己的信念了。
赤蛟聞言,那巨大而虛幻的身影明顯一震,他本也是個極其聰明之人,許半生稍一提醒,他也就看出金日旬身後的古曼童的確是支撐金日旬在自己手下不敗的重要因素。
但是他卻不願用這種方式戰勝金日旬,他想要的,是快意恩仇,是肆意的滅殺。
赤蛟對自己的力量過於自信,他只覺得許半生有些過於擔憂了,即便有那些古曼童的幫助,他也不以爲金日旬能夠從自己手下活着離開,更加別說反擊了。
是以,他越發加大了自己力量的輸出,而並沒有聽從許半生的話,去轉而攻擊金日旬身後的古曼童。
許半生見狀,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心道果然如同自己所料,赤蛟是絕不肯用這種“投機取巧”的方式去戰勝金日旬的,或者說,他不屑於用這種方式對付任何一個與他交手的人。
這人,若非過於耿直,也不會敗在趙元甲的手裡了。
可是金日旬聽到許半生的話,心中卻微微一緊,他當然知道許半生所言不虛,卻並不瞭解赤蛟的個性,不知道他絕不會使用這種手段。
對金日旬來說,身後的古曼童,此刻已經是他最後反擊的機會了。
原本他並不想動用這個禁法,這個禁法的副作用是失控,是喪失心智。雖然只有不到一成的機率會致使他在使用了禁法之後喪失心智,但是金日旬並不想冒那樣的險。否則,他從一開始就會動用這個禁法,那樣的話,許半生可能甚至並非他一合之敵。
但是現在,赤蛟過於強悍,絕非金日旬所能應付。
休要說他身後的古曼童已經摺損了不少,即便依舊是原先的數量,在力量上對他的幫助也未必能夠支持他戰勝赤蛟。
而現在,他一步步的險象環生,身體早已受傷多處,此刻的金日旬,就像是剛纔的許半生,在對手的攻擊之下幾無還手之力。雖然看上去受的傷都是些小傷,可是這些小傷的累積,終究會變成致命的傷勢。
不動用那個禁法,金日旬也知道,自己恐怕是絕對無法戰勝赤蛟的。
咬了咬牙,金日旬決定賭上自己的所有。
賭了,有極大的可能一切如常,殺死赤蛟,以他之亡魂祭奠趙元甲的殘魂,說不定這種同根同源出自同門的氣息,能夠幫助趙元甲更快的復活於世。
而不賭,持續下去,金日旬的死亡,幾乎是會必然到來的。
在這樣的選擇之下,金日旬已經沒有退路了。
哪怕付出喪失心智作爲代價,金日旬也一定要賭!
口中念動口訣,金日旬手中高麗刀猛然在防禦的間隙攻出幾招,這已經傾盡他的全力,陡然間的爆發,令得一直死死壓制住他的赤蛟,也不禁被逼退了幾步。
這幾步,給了金日旬充足的空間和時間。
而這幾步,也可能會改變金日旬和赤蛟之間的勝負。
金日旬也是個很驕傲的人,他對自己的手段也有着極端的自信,他不動用禁法也便罷了,既然動用了,他就不認爲自己還有可能敗在赤蛟的手下。
身體周圍出現了一道氣牆,這道氣牆,竟然連赤蛟的力量都無法徹底穿透。
赤蛟的連續兩刀都砍在氣牆之上,卻都被反彈了回來,沒有對金日旬造成任何的傷害。
氣牆包圍之中的金日旬,卻已經轉過身去,背對着赤蛟,身後剩餘的十二隻古曼童,打頭的那隻,臉上出現極其驚恐,似乎極不願意看到接下去發生的事情的表情。
金日旬臉色發紫,麪皮幾乎已經完全成了紫色,他扔掉了手中的高麗刀,雙手抓住了那隻古曼童,將其送到嘴邊,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向那隻古曼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