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夙願得償

汗血寶馬在前,黃毛瘦馬在後,距離襄陽城門尚有一箭之地,只見城門打開半邊,數十騎奔了出來。小寶將披風和頭盔丟掉,摘下人皮面具收好,前邊紅馬已和來騎匯合。一名紅衣少女和武氏兄弟一起伸手將郭靖扶下紅馬,少女不停大叫:“爹爹,爹爹,你怎麼了?受傷了麼?”

小寶認得這少女便是郭芙,跳下馬來,慢慢走了過去。朱子柳站在郭芙身邊,看到小寶頓時大喜,搶上幾步,深深一揖,說道:“龍少俠,好久不見!”

朱子柳感激小寶救命之恩,見到他執禮甚恭;小寶不敢怠慢,連忙還了一禮道:“朱兄請勿多禮,這可承受不起。”

沒等朱子柳繼續開口,郭靖在女兒的攙扶下走了過來,微笑說道:“小寶,原來是你……”他受傷後氣息虛弱,只能緩緩輕語,但衆人無不靜立傾聽。

小寶恭恭敬敬抱拳施禮道:“郭大俠好!”

郭靖道:“今日若不是你和過兒,郭靖怕是已經死於蒙古人的亂刀之下。小寶,這救命之恩無需再提,只是以後就不必再叫我什麼郭大俠啦!七公他老人家逝世前既已傳了你丐幫鎮幫絕學,你便算是他老人家的關門弟子,以後便叫我一聲師兄,又有何不可?”

衆人一聽是小寶救了郭靖,盡皆肅然,望向他的眼神大是感激。小寶一怔,沒想到郭靖突然當衆說出這等話來,撓了撓剛長出一層短髮茬的光頭,說道:“七公過世前說過,我不算是他老人家的弟子,所以……這個……”

郭芙聽到父親叫小寶喚他“師兄”,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便眨也不眨得盯着小寶,此時聽他這麼一說頓時鬆了口氣——小寶不過大她幾歲,這嬌慣刁蠻的大小姐可不樂意叫他師叔。

倒是武氏兄弟對視了一眼,忽然一起上前道:“多謝龍……小師叔!”說罷雙膝一彎,竟要跪下磕頭。郭靖身負重傷,險些死於千軍萬馬之中,全因他二人不自量力,莽撞行刺所致,心中愧疚到了極點,自然也對小寶感激到了極點。只是明知今日楊過也是捨命相救郭靖的恩人,卻無論如何不想當衆拜謝楊過。

小寶趕緊伸手扶住,心裡雖然對這兩個草包弟兄好感欠奉,但也不願受他兩兄弟跪拜大禮。後面魯有腳道:“郭大俠重傷在身,當下還是趕緊入城治療要緊。”

“對對……進城,進城!”小寶給郭靖和武氏兄弟搞得渾身不自在,魯有腳這麼一說,當真是再好不過。

衆人都覺有理,郭靖沒奈何的看了一眼小寶,知道他醫術精深,故意說道:“師弟,待會兒還要勞煩你給我療傷。”

小寶只能苦着臉應了一聲“是”,目光一轉,小龍女正在爲楊過包紮傷口,那匹黃毛瘦馬伸嘴在楊過身上不停挨挨擦擦。小寶大步走過去,含笑道:“楊兄弟,咱們進城,我給你敷點藥。”

楊過臉色蒼白,雖有小寶相助,不至於如同書中所寫又傷又累,脫力昏去,但也疲倦至極。楊過點了點頭,輕聲道:“姑姑,多虧龍大哥我才能在千軍萬馬中逃得一命。”

天下男子無數,小龍女只對楊過全心全意的關心愛護,聞言對小寶嫣然一笑道:“多謝你啦!”她性子清冷,除了和楊過在一起時極少歡笑。此時聽到是小寶救了楊過,對他自是大爲感激,另眼相待。

這一笑當真是美不勝收,豔光四射,某牲口頓覺心跳加速,情不自禁生出了些許不良的念頭,趕緊裝做若無其事的移開目光,不敢再看眼前那張清麗絕倫的嬌顏,咳了兩聲,這才說道:“龍姑娘不必客氣。”

衆人進了城門,黃蓉挺着大肚子迎了上來,握住郭靖的手,仰頭看着丈夫,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郭靖微微一笑,搖了搖頭,示意愛妻不必擔心,黃蓉玉手一翻,已將一顆桃花島秘製的“九花玉露丸”送入郭靖口中。

小寶和楊過、小龍女走了過來,說道:“蒙古人知道郭大俠受傷,恐怕很快就會大軍壓境,還是讓在下趕緊給郭大俠和楊兄弟治傷要緊。早一刻痊癒,襄陽城便多一分平安。”

郭靖道:“我這點內傷打坐幾日便可無礙,師弟,今日全賴你做開路先鋒,獨抗金輪法王等幾大高手,內力真氣消耗不小,還是先給過兒治傷,歇息一晚,明日再說不遲。”

楊過道:“郭伯伯,我只是受了一點皮外傷,休息一陣便可無妨。你是襄陽城的支柱,中原百姓的希望,還是先讓龍大哥給你瞧瞧最是要緊。”

郭靖還要再說,黃蓉道:“過兒說的對,靖哥哥,爲了襄陽城內的百姓,你這傷也是耽擱不得。”

黃蓉開了口,郭靖便不再堅持,柔聲道:“小寶,那便辛苦你了。”

小龍女忽道:“我想和過兒單獨說些話,你們先去吧。”說着突然瞪了楊過一眼,似乎大有責備之意。

小寶心中一動,暗忖小龍女多半是在責怪楊過爲何不趁機殺了郭靖,好去“絕情谷”換那半顆解藥。又見黃蓉雖然不動聲色,但以她的聰明才智,想必已然猜出楊過和小龍女有什麼事在瞞着他們。只聽黃蓉淡淡道:“好吧,龍姑娘,吃過晚飯,我便讓小寶去瞧瞧過兒。”頓了頓,凝視楊過,感激道:“過兒,謝謝你捨命相救郭伯伯!芙兒、大武、小武,還不過來謝謝你們的楊大哥!”

郭芙和武氏兄弟不情不願的過來,看向楊過的目光頗爲複雜,似乎惱怒大於感激。尤其是郭芙,狠狠瞪了楊過一眼,好像見了仇人一般。黃蓉又催了一句,武氏兄弟這才抱拳行禮,勉勉強強說道:“多謝……楊大哥!”

郭芙卻是撅起紅脣,板着一張俏臉,拉耷着眼皮,看也不看楊過,冷冰冰的說了一句:“謝謝你啦!”說完扭頭便走,武氏兄弟也是神情怪異,低頭不語。

小寶察言觀色,心想莫非楊過花言巧語勸解武敦儒和武修文爲了爭奪郭芙乃至兄弟相殘,生死搏鬥之事已經發生了不成?正想時,只聽一個粗啞的聲音響起:“郭兄弟,楊兄弟,你們沒事吧?”

只見一個身材高大,頭髮鬍鬚亂成一團的大漢,大叫大嚷的跑了過來,武家哥倆兒齊聲喚道:“爹!”

小寶心知這瘋瘋癲癲的大漢便是一燈大師座下四大弟子排行第二的“樵夫”武三通,多年前因爲妻子命喪李莫愁之手而神智受創,連當時年紀尚幼的兩個兒子都棄之不顧,在江湖上渾渾噩噩東遊西逛了好幾年,這才瘋病略有好轉,後來無意中在襄陽城外的荒山巧遇楊過和李莫愁,這才得與兩個兒子骨肉相逢。

想到這裡,小寶忽覺不對——照書中所寫,楊過是因爲李莫愁趁襄陽火起大亂時搶走了剛剛出世的小郭襄,這才引得楊過一路追擊,直到城外山中。此後二人爲了保護小小嬰兒不被金輪法王搶去,這才聯手抗敵;而楊過也是在那個夜晚第一次遇見神鵰,回來後便看到武三通現身。

一瞬間,這貨轉了幾十個念頭,猜想多半又是時空錯亂導致小郭襄還沒出世,有些事情便已發生。只是不曉得李莫愁有沒有在襄陽城內出現過?武家兄弟又是怎樣和他們的瘋子老爹相遇的?

正在思緒紛飛,忽聽黃蓉道:“小寶,咱們走吧。過兒、龍姑娘,晚上我陪小寶一起去看你們。”

武三通大聲道:“楊兄弟,你沒事吧?”他一口一個“楊兄弟”叫得他兩個兒子好不尷尬。

楊過笑道:“有勞武兄掛懷,我沒事!”這話卻是擺明了討武家兄弟的便宜,倆小子氣得麪皮發紅,卻又不能當着父親和師父師母的面發作,當真是憋得辛苦。

幾人暫時分手,小寶扶着郭靖,郭芙攙着黃蓉自回住處。到了房中,小寶爲郭靖把脈,略一感應,忍不住讚道:“郭大俠內力深厚,神功驚人,那瀟湘子所使毒砂的毒性劇烈無比,卻也傷不到郭大俠臟腑血脈半點,這般神功當真是諸邪不侵,天下罕有!”

郭芙咯咯一笑,傲然道:“爹爹武功天下第一,還用你說?”

黃蓉輕斥道:“芙兒,休要胡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這話可不是讓你龍大哥笑話嗎?”

郭芙側過俏臉,說道:“小寶哥哥,你真在肚裡笑我麼?”她對楊過全無好感,而且還隱含恨意,但對小寶卻很是親熱。

小寶知道這丫頭就是溫室裡養大的花朵,全無心機,性子莽撞,刁蠻任性,父母在她心中就是天下最厲害的存在,當下微笑道:“姑娘說的極是,郭大俠領袖羣倫,獨抗蒙古,當然是世間首屈一指的大英雄!天下第一,當之無愧!”

郭芙聽他誇讚父親,拍手道:“說得好!說得好!”她容貌當真甚美,這一發自內心的笑起來,更添清純嬌豔。小寶不禁暗歎如此嬌美若鮮花一般的姑娘怎會偏偏是個只會惹麻煩的草包?真是惜哉,惜哉!

郭靖、黃蓉拿他們這個自大無腦的女兒毫無辦法,現在也不是教訓她的時候,只得無奈苦笑搖頭。說話間小寶從懷中取出一瓶藥來,說道:“這是在下自己配置的丹藥,有固本培元,舒經活絡,滋養丹田的些許功效。雖比不上桃花島的‘九花玉露丸’那般靈驗,也可對郭大俠的內傷起到小小作用。”

黃蓉伸手接過,說道:“你是‘蝶谷醫仙’的衣鉢傳人,自制的丹藥定然功效神奇,倒也不必自謙。日後若是有機會能與我爹爹見上一面,你們一老一少肯定會相談甚歡。”說着便將瓶中藥丸倒出,親手給郭靖服下。

小寶道:“黃老前輩武功蓋世,學究天人,一身本領深不可測,在下這點雕蟲小技豈能相提並論?”說着在桌上拿起紙筆,寫了一張藥方遞給黃蓉,又道:“勞煩郭夫人叫人按方取藥,在下調配好後便給郭大俠服下,那瀟湘子的蟾蜍劇毒自可藥到根除,也免得郭大俠多耗幾分內力自行祛除體內毒性。”

黃蓉身懷六甲,臨盆在即,自是不方便往返奔波,郭芙便自告奮勇出門取藥,正在打坐運功的郭靖忽然睜開眼來,低聲道:“小寶,今日你在蒙古大軍的包圍中以一人之力救得我與過兒兩條性命,所謂大恩不言謝,我便不再多說什麼客套話了。只是經此一役,你固然會名揚天下,在我郭靖心裡,也便再不是外人了。難道你心裡瞧我不起,不願認我這個師兄不成?”

小寶沒想到郭靖又再提起此事,竟是念念不忘,極爲認真。這貨心中雖是千肯萬肯,但對洪七公臨終前說過的話還是有所顧忌,苦笑道:“可是七公有言在先,我……我可不敢違揹他老人家的話,免得他老人家趁我做夢時,拿大酒葫蘆拍我。”

黃蓉見他說得有趣,忍不住掩嘴一笑。郭靖卻是面色嚴肅,緩緩道:“照江湖上的規矩,師尊若是不在,大弟子便可代行師命。小寶,你武功進境之快,實乃我平生僅見!爲人雖然不拘小節,但卻俠肝義膽,臨危不驚,日後定然名滿天下!我想,若是七公泉下有知,能多一個如此出色的好徒弟,想必他老人家也會深感欣慰,高興之極。”

黃蓉也道:“小寶,你就不要再推辭了。等日後趕跑了韃子,我與靖哥哥一起同你去華山拜祭七公,稟明此事便可。”

小寶見郭靖和黃蓉其意甚誠,也就不再扭捏作態,站起來雙膝跪地,誠心正意的說道:“拜見大師兄!”

這一拜,終於了卻心願,成了洪七公的隔世弟子。郭靖含笑點頭,欣然道:“師弟,盼你謹記師父的教誨,鋤強扶弱,行俠仗義,爲國爲民,抵抗外虜,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小寶恭聲道:“是!”站起身來,忽然輕嘆一聲,黯然道:“不知道七公師父還當不當喬大哥是弟子了!”

他一提起喬峰,郭靖、黃蓉均是神情微黯,默然不語。過了半晌,郭靖緩緩說道:“當年之事,七公只告訴了蓉兒,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喬……喬峰他竟是契丹人!那件事發生後,蓉兒把當年七公信中所言說給我聽,我心中也是大爲震驚,好生爲他惋惜。只是……只是這些年來,喬峰武功突飛猛進,進境神速,所作所爲盡是行俠仗義之舉。江湖上都在傳言他殺父殺母殺師,十惡不赦,罪大惡極,但我和蓉兒卻怎麼也不太相信他能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來!”郭靖說到這裡,目中已是隱含淚光,顯然是心中痛惜到了極點。

黃蓉輕輕撫摩着郭靖的背脊,柔聲道:“靖哥哥,你說的很對。我和你也是一般心思,可惜這天下間怕是沒有幾人會想咱們夫妻這般想法。我知道你心痛喬峰,卻又無能爲力;只要他日後不做出爲禍江湖,倒行逆施之事,他在咱們心中永遠還是原來那個俠義心腸的好兄弟,好男兒!”

小寶聽他夫妻如此評價喬峰,內心感動至極,心想縱然天下人都將喬峰視爲無惡不作的契丹夷種,終究還有自己和大哥最尊敬的師兄師嫂對他真心信任。只是不知喬峰現在何處,是否已到了雁門關外?剎那間心中波瀾起伏,對喬峰思念至極,只盼大哥和阿朱執手相伴,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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