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此言何意?”
四爺到底不是尋常之輩,儘管被鄔思道這麼個建議震得個七暈八素地,可很快便已是回過了神來,長出了口大氣,強自壓下了心中的躁意,而後眉頭微皺地發問了一句道。
“呵,四爺回來得急,怕是還不曾知曉天牢那處審案之結果罷,且先看看這密檔好了。”
鄔思道並未急着解釋出此建議的根由之所在,而是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張寫滿了字的紙張,一派隨意狀地遞到了四爺的面前。
“竟會如此,弘晴小兒到底想作甚?”
看完了密檔之後,四爺眼中的狐疑之色不單不曾消減,反倒是更濃了幾分,眉頭緊鎖地思索了片刻之後,還是不得其解,不得不將問題拋給了鄔思道。
“王爺看不出來麼,仁郡王之所以如此,不過是待價而沽罷了。”
鄔思道嘴角一挑,露出了一絲譏誚的笑意,不以爲意地回答道。
“待價而沽?先生是說那廝打算跟老八妥協,這,這如何可能?”
鄔思道這等判斷一出,四爺的臉色不由地便是一僵,沒旁的,這等想法,四爺先前也不是沒考慮過,只是下意識便忽略了去,只因四爺壓根兒就不信弘晴會是肯吃虧的主兒,要知道此番之事可是八爺設計出來的局,要坑的人正是弘晴,而今,形勢既已逆轉,稍加一把力,便足以令八爺一方吃不了兜着走了,怎麼看,似弘晴那等心狠手辣之輩,都沒玩甚妥協的理由,倘若四爺自個兒處在了弘晴的位置上的話,不將刑部徹底翻個底朝天,此事都斷不能算完的。
“如何不可能?呵,若是全都依着仁郡王的性子行事,這事兒確是不可能發生,可惜啊,很多時候,事情並不是仁郡王說了能算的,任憑他多有能耐,在聖意麪前,也一樣無濟於事!”
鄔思道這回倒是沒讓四爺在胡亂猜測一氣,直截了當地便道破了箇中之蹊蹺,登時便令四爺的眼神瞬間便是一亮。
“唔,照此說來,鴛鴦巷的案子,本王還就非接不可了,哼,本王倒要看看那混小子與老八之間到底還能作出甚妥協之勾當!”
鄔思道這麼一解釋,四爺當即便起了攪局的心思,這就打算讓八爺與弘晴來上個不死不休的血拼了。
“嘿,王爺若是抱着這麼個心思去審案,那便請做好被八爺與三爺聯手夾攻之準備了。”
只一聽,鄔思道便知四爺到底在盤算些甚,不由地便笑了起來,語帶譏諷地給出了個判斷。
“本王身正豈怕影子斜!”
四爺在朝中並無太多的嫡系,他自己處事也謹慎得很,自忖並無甚把柄落入人手,還真就不怎麼怕八爺與三爺聯手夾攻之勢的。
“王爺豪氣,就不知弘曆世子是否也能有這般的豪氣了。”
一聽四爺這般說法,鄔思道嘴角邊的譏諷笑意頓時便濃了起來,一挑大拇指,似贊實貶地刺了四爺一句道。
“這……”
一說到弘曆,四爺可就沒那麼淡定了,沒旁的,正如弘晴是三爺的指望一般,弘曆也是四爺奪嫡的依靠,自是斷不容有所閃失的。
“王爺,您以爲聖上爲何要強壓仁郡王收手?嘿,聖上乃精明人,又怎會看不出天牢一案的古怪之處,真要是讓仁郡王徹查到底,這朝堂上下還真不知要有多少官員人頭落地的,大亂一起,社稷難安啊,聖上便是想安度晚年怕都沒了可能,王爺您若是真想失了聖心,那倒是可以放手施爲,只怕最後不過是平白便宜了三爺父子而已,至於您麼,除了落下一身不是外,怕是難以旁的收穫了。”
鄔思道陰冷地笑了笑,神情冷然地將時局剖析了一番,無甚顧忌地指出了四爺的疏失之處,登時便令四爺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嗯,那依先生看來,小王當如何審了去方好?”
四爺的心情雖是不爽到了極點,卻並未失去理智,自是清楚鄔思道這番話說得在理,儘管不曾開口認錯,可出言求教的姿態本身就說明了一切。
“王爺縱使不自請審案,那兩方也斷然不會忽視了王爺的存在,若是鄔某料得不差的話,弘曆世子當是那兩方共同的目標,倘若九爺與瀋河聯手施壓,弘曆世子必處被動之局無疑,然,只消王爺把住了鴛鴦巷血案一事,三方便皆有可迴旋之處,若是再用些心思,從八爺處換取些利益當是不難。”
這一見四爺已然醒過了神來,鄔思道也就沒再多囉唣,細細地將所謀之策道了出來。
“嗯,好,那本王這就進宮面聖去。”
四爺行事素來果決,一旦有了決斷,自是不會再有絲毫的遷延,丟下句場面話之後,便即就此起了身,匆匆便出了書房,乘大轎子一路向皇城急趕了去……
“孩兒叩見父王!”
誠親王府的內院書房中,弘晴正自一臉輕鬆地與陳、李兩大謀士閒聊着,眼角的餘光突然瞅到了面色陰冷的三爺正快步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自不敢再端坐着不動,趕忙起了身,疾步搶上前去,恭恭敬敬地便是一個大禮。
“免了。”
三爺的心情顯然不甚好,不耐地揮手叫了起,可腳步卻是並未稍停,大步走到了正中的文案後頭,一撩衣袍的下襬,重重地跌坐在了太師椅上。
“謝父王隆恩。”
這一見三爺如此作態,弘晴的心中立馬便是一動,已是猜到了根底之所在,不過麼,卻並不打算說破,也沒打算去追問緣由,僅僅只是恭謙地謝了恩,便即走到一旁的几子後頭,一撩衣袍的下襬,也就此端坐了下來。
“王爺,您這是……”
弘晴是不想問,陳老夫子是不屑去問,可李敏銓卻是不能無視三爺的躁意,也就只能是硬着頭皮地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老四那廝先前去了宮中,從皇阿瑪處討了道旨意,說是要徹查鴛鴦巷血案一事,也不知皇阿瑪怎地就信了那廝的鬼話,竟真將聖旨許了其,而今之局勢怕是要出大亂子了!”
三爺長出了口大氣,面色陰沉如水地便道出了心情惡劣的根由之所在,言語間可謂是怨氣十足。
“王爺此言差矣,四爺之所以請旨徹查,不過是爲了自保罷了,實無甚稀罕可言。”
在三爺沒回來前,弘晴等人早就議過鴛鴦巷的事兒,四爺的舉措自是早在衆人的預計之中,此際見三爺如此氣急,李敏銓登時便笑了起來。
“嗯?此話怎講?”
一聽李敏銓此言蹊蹺,三爺不由地便是一愣,茫然地巴眨了幾下眼,狐疑萬分地便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王爺明鑑,今兒個小王爺審案半道而停,已是將和解之用心傳給了八爺,似此等明顯之信號,四爺當不致看不出來,其必會起攪局之心,爲的便是激化我誠親王府一系與八爺之間的矛盾,從此意義上來說,切入鴛鴦巷一案確是招妙手,然,八爺也必能料到此招,自不可能聽憑四爺擺佈了去,先發制人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依屬下看來,弘曆此子便是個最佳的靶子,八爺必會讓九爺出手打壓於其,而我方同樣不會坐視不理,目標麼,自然也是弘曆,如此一來,四爺也唯有扣住鴛鴦巷一案,以爲自保之用,朝局雖會因此亂上一陣,卻必不會久,三方相互制衡之下,卻是誰也不敢真下重手,而這,或許便是陛下準了四爺所請之根由所在。”
身爲首席謀士,爲自家主子解惑乃是分內之事,也虧得李敏銓口才佳,一番分析下來,已是將朝局之變化推演了個透徹。
“唔,原來如此,本王倒是白擔心了一場,也罷,和爲貴麼,本王倒是無可無不可,此事便由晴兒辦了去好了。”
李敏銓都已將道理分析得如此之分明瞭,三爺自不會聽不懂,心中的擔憂盡去之下,神情當即便輕鬆了起來,也沒打算再就此事多商議,這就順勢將事情交待給了弘晴去處置。
“是,孩兒遵命。”
事情本來就是弘晴一手操辦的,對三爺的交待,弘晴自不會有甚異議可言,恭謹地便應承了下來。
“嗯,今個兒皇阿瑪還有一事交待了下來,說是喀爾喀親王葛布丹曾藏遣使來朝,並欲爲其長孫策菱求親,皇阿瑪有意將伊哈娜許配於其,問了本王之意,本王覺得倒也算是合適,這事或許就這麼定了。”
三爺對弘晴的辦事能力向來是放心得很,這一聽弘晴應承了下來,自也就不再去多言此事,轉而又說起了將與喀爾喀親王聯姻的事兒,言語間頗有些自得之意味,這也不奇怪,宗室之女和親蒙古乃是大清的傳統,可也不是每個宗室都能有此榮耀的,終歸須得極得老爺子寵信之輩,方能得此殊榮,尤其此番和親的對象乃是將來的喀爾喀親王,三爺對此,自無甚不滿意可言。
“此大好事也,恭喜王爺了。”
這一見三爺開心,李敏銓自是也與有榮焉,緊趕着便出言恭賀了一句,至於陳老夫子麼,雖不曾有所表示,可臉上的神情同樣是讚許之意味,唯有弘晴卻是就此皺了下眉頭,沒旁的,只因伊哈娜正是弘晴的嫡親妹子,彼此間的感情還算得不錯,乍聞其要被和親,弘晴自是頗有些不以爲然,奈何三爺既是已有所決斷,弘晴卻也不好多說些甚子,也就只能是無奈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