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蕭執意要同他們一起走,於是就把按規矩應該帶的二百名親兵丟後面了,現在的他正舒舒服服的躺在馬車上享受着心上人的按摩,當然如果能單獨相處並時不時吃上幾口嫩豆腐,那麼這樣的旅途就圓滿了。想到這裡,他狠狠的瞪着一旁賊笑的歐陽漠,這個小鬼分明就是故意賴在這兒的。
“後面還有一輛車。”皇甫蕭言簡意賅,語氣冰冷高傲。
“你是嫌這裡擠嗎?”陳默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閃啊閃,無辜極了。
廢話!皇甫蕭連話都懶得說了,直接用一個眼神表示。
陳默很乖的點點頭,抓住歐陽洛的胳膊道:“二哥我們出去吧,別擾了二皇子殿下休息。”
挑釁?
皇甫蕭目光一凝,渾身散發出一股冷冽的殺氣。他帶兵七年,殺人無數,所磨練出的氣勢不是陳默這種生活在和平年代連血都沒怎麼見過的人可以承受的住的。
陳默的臉白了一下,手指不由得微微用力,緊緊揪住歐陽洛的衣袖。
“蕭。”
歐陽洛微微挑起眉。
皇甫蕭垂下眸,收斂氣息,像個大型貓科動物般安靜的溫順的躺着,緊挨着他的洛。
陳默委委屈屈的嘟起嘴巴道:“二哥,我不要和皇甫晴坐一輛車。”
歐陽洛沉默了一下,蕭察覺到他的遲疑,立刻擡頭看他,眼裡竟然也有一絲哀怨。
“你可以去騎馬。”歐陽洛妥協,那一絲哀怨立刻化爲十分歡欣。
陳默無奈,果然是各家人管各家事啊!
只得心有不甘的起身,“玄衣,給少爺我備馬!”
皇甫蕭暗自得意。
“二哥,”陳默忽然回頭,笑得甜甜的,“還是肉好吃吧?”
“嗯。”歐陽洛一本正經的點點頭。
肉?洛不是隻吃素的嗎?皇甫蕭狐疑的擡起頭看他。
歐陽洛眼中盡是笑意。
皇甫蕭立刻反應過來,臉上現出一抹可疑的紅暈。
歐陽洛起身關了車門,拉下簾子,也躺了下來,車廂裡鋪着厚厚的羊毛地毯。
皇甫蕭想往旁邊挪一點,剛動了下,臉色就白了。
“不要亂動。”歐陽洛按住他,另一隻手仍在他腰邊揉捏,“我們必須趕路,你忍耐一下。”
皇甫晴的蠱毒隨時都有可能爆發,他們早抵達京城一天,就多一分把握。
“這點傷不算什麼。”
以前在戰場上,他曾經有一次身中三箭,昏迷了數十日才活了過來。
歐陽洛頓了一下道:“你知道我爲什麼學醫嗎?”
“爲什麼?”皇甫蕭很是好奇,“不是因爲喜歡嗎?”
歐陽洛微微一笑:“你還記不記得十一歲的時候,我們跟着去圍獵?”
皇甫蕭想了想道:“你是說我受傷的那次?”
那一次他們兩個離了大隊深入森林,結果遇到了一頭受傷的熊,皇甫蕭爲了護着他,差點沒被拍死,若不是緊急關頭大哥趕到……但是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隨行的御醫,蕭差點因爲失血過多而死,歐陽洛到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能聞到那股濃濃的血腥味,當時的那種恐懼,他不想再嘗試。
皇甫蕭看着他,眼睛越來越亮:“因爲我?”
歐陽洛看着他期盼的目光,微微一笑,順手理着他頭髮,道:“我從小身體不好,沒有學武的資質,那次要不是因爲我,你也不會受那麼重的傷的…”他的眼神冷了下來,“那些御醫……”
御醫被人買通,而那隻熊的傷口也很可疑,查到最後,還是不了了之了。
皇甫蕭已經不在意這些了,笑得像個吃了糖的孩子:“洛,你這是在向我告白嗎?”
細長的眸子裡蘊滿了笑意,猶如水波般一漾一漾的,撓得歐陽洛的心有些癢。
“咚咚咚!”
有人在敲車廂,滿室的曖昧氣息頓時消散。
“什麼事?”皇甫蕭冷冷的說。
“沒什麼。”陳默笑嘻嘻道,“我就確定一下你們是不是在裡面。”
“……”
皇甫蕭的目光幾乎把車廂灼出個窟窿來。
陳默在外面騎着馬兒得意洋洋,你氣場強大又怎麼樣?少爺我看不見,有本事你輻射出來啊!
到了晚間還是在林中露宿,這一帶很是荒蕪,要再過三四天才能每晚有牀睡。
留守的人多了個皇甫蕭,陳默便不能湊到歐陽洛身邊了,只好站在水邊看皇甫晴捉魚。
皇甫晴看他過來衝他溫柔一笑,轉而繼續盯着水面。
陳默看了一會兒,忍不住脫了鞋子捲了褲腿在水邊捉那些淺青色的小蝦玩兒。他並不是天生懼水,十歲那年他和堂哥打架,被推進了水塘裡差點溺死,從那以後凡是能超出他大腿的水位都會使他發作。沒有溺過水的水的人永遠無法想象的出那種痛苦,並不只是窒息,那種沉重的、死亡的恐懼,和慢慢下沉的彷彿墜入地獄的感覺,他這輩子都不想再嘗。
在不會產生恐懼的前提下,他還是很喜歡玩水的。
皇甫晴的視線已經從水裡移到了他的臉上,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開心純真的笑顏,以前的漠兒就算是笑,也只是很小很小的一朵,猶如冰凌在陽光下閃耀,絢爛,卻只有一瞬間。
而現在,這麼簡單的嬉耍,他都能這樣的開心。
所以,也許忘記了,並非是什麼壞事?
有什麼東西呼嘯而來,陳默尚未轉頭去看,便被皇甫晴撲倒在水裡。
一枝箭擦過他的臉,釘入河邊的樹上。
不遠處幾道暗紅色的影子向箭的來處奔去,是皇子們隨身的暗衛。
皇甫蕭冷哼一聲,還沒有離開他的地盤,就有人敢做這樣的手腳,看來某些人真把他當做軟柿子了。
“漠兒,你沒事吧?傷到哪裡了?”皇甫晴撈起溼淋淋的陳默,看他臉色蒼白,渾身發顫,嚇了一跳。
陳默說不出話來,理智上想推開他離他遠點,卻是力不從心的軟在他懷裡。
“他懼水,過一會就好了。”歐陽洛解釋道,猶豫了一下,並沒有上前。
“你…出…出去…”陳默顫着嘴脣說道,皇甫晴已經把他放到了馬車上,正準備幫他換衣服,“我…自己…會……”
皇甫晴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充滿了恐懼,卻還是莫名的堅持着,不由得心中一慟,只得由他。
過了好一會兒,陳默終於收拾好了,慢慢的下車圍到火堆邊,縮成小小的一團,顯得分外的可憐。
“你洗澡是不是還要找人守着?”皇甫蕭忍不住諷刺道,他的氣可還沒消呢!
陳默怔怔的看向他。
皇甫蕭一窒,不自然的別過頭去。
歐陽洛在心裡一笑,默兒這樣楚楚可憐的表情,怕是任誰見了都心軟吧。
朱雀和玄衣先回來了,摘了一些野果,拎着一隻兔子。
陳默拉住走過來的玄衣的袖子,眼淚立刻滾了下來。
玄衣看着他溼溼的頭髮就猜着了七分,便在他身邊坐下,朱雀很識趣的拿毛巾來幫他擦頭髮。
皇甫晴看着融洽的主僕三人,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皇甫蕭看到這一幕,忍不住輕輕嘟囔一句,“沒用!”
歐陽洛睨他一眼,表情淡淡。
晚飯就在這微妙而尷尬的氣氛中結束。
“你準備一直這樣下去?”皇甫蕭冷冷的說。
皇甫晴苦笑。
漠兒在誰面前都是很活潑聰明調皮的一個孩子,唯獨在他的視野裡,會變得小心翼翼,會變得不自然。感覺自己就好像是束縛他的一道無形的網,只要有自己在,就無時無刻的提醒着漠兒還有這個重負。
兩個人之間的相處,只要有一個人還懷有戒心,距離就不會拉近。
“你有沒有想過,他爲什麼會和你們一起進京城?”皇甫蕭皺起眉頭。
“我的蠱毒,需要他的血來壓制。”
現在歐陽洛就正在車內收取漠兒的血。
“難道,你就沒有感覺到他和以前不一樣了?”皇甫蕭無力的嘆息一聲,連他這個只見過歐陽漠數面的人都清楚的感覺到他已經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了。
“對啊。”皇甫晴回想起漠兒的變化,不由得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我覺得他這樣也很好啊。”
皇甫蕭無語,人人都說愛情使人盲目,他總算是見識到了,還好自己的洛比較簡單,沒有中途變節,雖然磨的時間長了一些,只要最終抱到懷裡就好。
“你覺得他現在的樣子,會再愛上你嗎?”皇甫蕭點破這個事實,總要有一個人來做惡人,他不介意自己來,歐陽家族與皇家的任何恩怨都喜歡用懷柔政策解決,要等洛來點明,扁擔都開花了,看現在晴的狀況,對由他自己領悟出這個現實也不用期待了。
皇甫晴沉默。
單單有漠兒自己他還有幾分把握,可是現在多了個歐陽傾城。依歐陽的強勢個性和認真的程度來看,皇甫晴不得不承認自己很有可能會輸。
皇甫蕭拍拍他的肩膀,淡淡的說:“我覺得,他之所以和你同路,就是爲了讓你感受到,他已經變了,已經決定,割捨掉以前的一切。他只是內疚你因他而受傷,才忍受了你們之間的詭異氣氛。”
短短的一天,他就深刻的認識到了歐陽漠的性格,護短,心軟,不會忍耐,還有小心眼會記仇。
“二哥,若是洛把你忘了,你會放手嗎?”這根本就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他是把你給忘了麼?”皇甫蕭閉上眼睛,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下去,“他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