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清脆的巴掌聲在室內迴盪。
兩人同時震住。
陳默的喘息聲和皇甫桀的極度安靜形成鮮明的對比。
那一巴掌只是陳默下意識的動作, 事實上如果他知道自己真的能打在皇甫桀的臉上，他絕對絕對不會出手。
他真的不想激怒他。
陳默此刻腦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皇甫桀冰冷的目光讓他連深呼吸來冷靜一下都做不到, 就像是被緊緊勒住了脖子, 有着窒息般的恐慌。
皇甫桀看着他驀然蒼白的臉色, 緩緩起身。
“對不起…”陳默被他的動作驚得瑟縮了一下, 條件反射的顫聲說, 這比他以前在飯店兼職時不小心把湯打翻在一個黑社會老大的身上還要惶然的多。
他寧願受到當時被澆了一頭水在外面吹了一個小時西北風的懲罰。
皇甫桀默然的看着他。
陳默的臉色越來越白，心臟收縮的快要爆掉。
就像是慢動作般，皇甫桀拉起旁邊的毯子, 遮在僵着的陳默身上。
然後，轉身離開。
過了好久好久, 陳默纔像癱瘓了一般, 軟在了牀上。
他從來沒有覺得安靜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而現在，在這個安靜的房間裡, 他忽然害怕極了。
好想好想，回到他身邊。
原來，自己已經不習慣了一個人。
皇甫桀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每天五六遍的出現。
接連三天，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
同樣沒有隨着皇甫桀出現的是他的食物。
陳默縮成小小的一團窩在牀的一角，他已經很久沒有捱餓了, 也已經不習慣這種痛苦的感覺了, 以前的身體因爲頻繁的捱餓已經自動進化得失去了餓的感覺, 而現在……陳默不由得苦笑, 歐陽漠的這個金貴的身體, 他真的有些無福消受啊。
不過還好，這種懲罰已經比他想象中的好的太多了。
幸好還有水喝, 看來皇甫桀還沒有生氣的失去理智。
歐陽傾城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找來？
把他寵壞了，是要負責任的。
陳默想着，不由得笑起來，很難想象，現在他居然會這麼的依賴一個人。回想起來，從來到這個世界的四個月來，他唯一安心的時刻，就是在落園的那一段時間了，雖然不能說是無憂無慮，卻比他以前的日子好的太多，所以他纔會害怕的想要逃開，就像是被一直在黑暗中的人，重見天日後被燦爛的陽光耀花了眼睛，被溫暖融化了堅持，害怕會迷失了方向。
可是，那種感覺真的很好。
也許，他該嘗試着改變他的態度，從心底裡認可自己是歐陽家族的一員，是歐陽傾城的三弟，然後來面對那些不一樣的生活。
門被輕輕推來了。
陳默並沒有浪費力氣轉頭，他只是微微睜大了一點眼睛，用餘光去看了一下。
皇甫桀面無表情的走進來，後面跟着個青衣小廝。
那個小廝小心的放下手裡的托盤然後悄悄的帶上門出去了。
皇甫桀掃了一眼蔫的不成人樣兒的陳默，默默的盛了一碗粥，走過去坐在牀頭。
陳默連觀察他心理活動的力氣也沒有了。
皇甫桀拿着湯匙，舀起，輕吹，然後送到陳默嘴邊。
動作漸漸由陌生到熟練。
喝乾淨一小碗，陳默纔有心思覺得受寵若驚。
皇甫桀起身去盛粥。
陳默看着他的背影，琢磨了一下，覺得還是不要提前那一巴掌的事比較好。
不過不管他是出於什麼原因來親手喂自己喝粥，陳默都想接下來還是自己來，這樣才放心。他不喜歡吃飯的時候心裡忐忐忑忑的。
“謝謝，我自己來吧。”陳默艱難的坐起來，咬牙挺住頭暈目眩的感覺，扯出一個笑容。
“只有這一次。”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皇甫桀淡淡的說，繼續剛纔的動作。
陳默沒有再反駁，乖乖的張着嘴巴喝粥。
連喝了三碗，陳默的胃終於有感覺了，眼睛便不由自主的越過皇甫桀望桌子上望，想看看還有沒有別的吃的。
“你先睡一會，過一個時辰再吃。”皇甫桀平靜的扶他躺下，摸了摸他的額頭，給他拉上毯子。
其實睡覺也是需要力氣的，所以這幾天陳默一直沒有睡好。
他剛想給皇甫桀一個感激的笑容，倦意就席捲而來，立刻昏睡過去了。
皇甫桀把碗放在牀頭的几上，深深的看着他。
他的面色很憔悴，三天裡好像乾癟了一些一樣，雖然是熟睡，眉頭卻微皺，很疲憊的樣子。
小小的，很可憐。
皇甫桀心裡翻起了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
剛纔他看他的目光，果然和自己想象的一樣，沒有一絲絲的恨意或者怨懟，他很平靜的接受着，承受着。
這種在他意料之內的反應，讓他心裡的悸動越來越激烈。
他是太子，從小到大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有曲意逢迎的，有口蜜腹劍的，有苛刻相待的，有漠然視之的，有忠心耿耿的，有意氣相投的，卻從來沒有像他這樣的。
他的容貌就像寶石一樣瑰麗炫目鮮花一樣嬌豔脫俗，讓人難以自持，而他的性格卻像陽光，溫暖而平靜，讓人心生嚮往。
從來都是，不怒，不怨，就好像別人傷害他都是理所應當情有可原的。
連他這個幾乎要什麼就有什麼的太子，也做不到。
爲什麼呢？
如此的美好，如此的奪目。
讓人好想好想藏起來，再也不要讓別人看到、覬覦。
可是，他不是他的。
不由自主的，手指輕輕撫上他的臉龐。
其實是想狠狠的把他摟在懷裡的，卻要極力剋制住。
真的很嫉妒得他傾心所向的那個人——歐陽傾城。
忽然就懂了皇甫晴的心思。
如果真的想無論如何也要得到呢？
是不是是錯誤的？
誰都不知道。
陳默再次醒來時，還是餓醒的。
睜開眼睛就看到皇甫桀坐在旁邊安靜的看着他，安靜讓人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陳默慢慢的坐起來，還未開口肚子就先響了。
皇甫桀微微一笑，彷彿決定了什麼很困難的事情一樣的釋然。
陳默有些窘，低下頭小聲道：“我還是很餓。”
皇甫桀拍了拍手。
過了一會兒，便有小廝兒魚貫而入，手裡都端着各色美食，一一擺在桌上。
陳默吞了吞口水，撲到桌前。
皇甫桀含笑走過去坐在對面。
陳默此刻已經顧不上他的影響力了，心急火燎的用旁邊的溼毛巾擦了擦手，撈起筷子開吃。
皇甫桀看了一會兒，突然道：“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在‘荷花小築’，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陳默心裡咯噔一下，他爲什麼要用這種語氣對自己說這種話？
“當時你好像很討厭我，我還因此心裡很不是滋味了好久。”
“呃…”陳默慢慢咀嚼着，忽然心裡一動擡頭看他：“這是那裡的菜？”
皇甫桀點點頭。
“其實，我不是很喜歡那裡的菜…”陳默慢吞吞的說，一面不動聲色的看着他表情的細微變化，“主要是因爲那個名字讓我覺得很親切，我二哥住的地方就叫做‘荷花小築’，所以每次去那裡吃飯時我都有種在家並且離我大哥很近的錯覺。”
皇甫桀暗暗咬牙，他不知道陳默是不是故意的，每當他想說一些有趨向的深入的話題時，他就會自然而然的扯出歐陽來。
陳默又向嘴裡塞了個水晶餃子，繼續道：“當時我還想它爲什麼不叫‘落園’呢。”
“如果它叫‘落園’呢？”
“那樣只要我在京城就每天至少去一次。”陳默“很”隨口的說，“啊，還有，我並不是討厭你，而是我不喜歡吃飯的時候有陌生人坐在一邊。”
皇甫桀默不作聲，看着陳默慘不忍睹的吃相。
陳默吃到八分飽，很不捨的放下筷子，又忍不住喝了口魚湯纔拿起手巾擦嘴巴。
“謝謝，很好吃。”陳默很滿足。
皇甫桀看着他，眼中閃着莫名的光。
陳默看似漫不經心的撇過眼睛，慢悠悠的去架子上找了塊環形盤龍玉佩把玩。
“他已經到了。”在陳默回身的那一刻，皇甫桀說。
玉佩落在了地毯上。
皇甫桀的視線隨着玉佩落在地毯上，心下一沉，不想再擡頭看他的表情。
“你能放我回去嗎？”儘管知道這句話不應該問出口，陳默還是忍不住咬着下脣說，他真的很想見他。
皇甫桀不說話。
“如果不行的話，讓我看他一眼也可以。”陳默道，“我可以…用聖人之言來換！”
“聖人之言？”皇甫桀疑惑地擡眸看他，“那是什麼？”
“是…治國安民的良策！”
中國古代歷史上大部分時期不都是流行儒家思想嗎？宋朝那個著名的宰相趙普不就是號稱半部論語治天下嗎，《論語》的話應該行得通吧？
“我先寫給你，你看完之後覺得有用的話就讓我見他好不好？”陳默的眸子裡滿是期待，讓皇甫桀心中越發不是滋味起來。
陳默不待他說話，立刻跑到案邊開始默寫。
他一直都很喜歡《論語》和老子的《道德經》，雖然並不能完全理解是什麼意思，思想也沒有達到那樣的境界，但是有的嚮往追求總是好的。
皇甫桀看着他忙碌起來，眼神閃爍。
陳默提筆寫着，頭也不擡，曼聲道：“到時候你可不許耍賴哦。”
有點像撒嬌，皇甫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