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非緋瞅了眼那大敞着的廳門,廳門內放置着一座百花屏風,遮擋住了她的視線。此刻內裡靜悄悄的,並沒有什麼動靜,卻給楚非緋一種錯覺,那明明就是敞着口的人間地獄。
“夜娘娘,我實話跟你說了。”楚非緋嚥了下口水,轉向夜娘娘認真地道:“我其實是......”
“給我進去!”夜娘娘不耐煩地打斷楚非緋,短手用力一推,楚非緋便身不由己地撞入了廳內。
夜娘娘推得很有技巧,即巧妙地避過了屏風,又讓楚非緋跌得足夠深入,就算她想退,也退不回來了......
楚非緋因那一推之力,結結實實地跌在了地毯上,粗糙的大紅色氈毯,和她緋然居的羊毛地毯自然沒法比,但好在厚實,所以並不太疼。
廳裡靜悄悄的,彷彿一個與外界隔絕的靜謐世界,楚非緋趴在地上,一時也沒敢亂動,只是悄悄地轉着眼珠,打量着周圍的環境。
因爲趴在地上的姿勢,她的視角受限,只能隱約判斷出,這是一間大廳,和在西樓看到的廳房不同,這裡的面積要更大,似乎更像是宴客歌舞的地方。
她微微地轉了轉頭,心臟猛然一縮,不遠處的地毯上躺着一個身穿紗衣的少年,紫色的紗衣下,遍體鱗傷,看上去觸目驚心。再往遠處,還躺着幾個橫七豎八的少年,都是鮮血淋淋的樣子,不知道是活着,還是死了。
地上粗硬的氈毯扎得臉生疼,但是楚非緋卻僵着不敢動,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爬起來,或者乾脆就這樣裝屍體得了。
“鐺”的一聲,有什麼擲了過來,金燦燦的酒盞砸在她面前的地毯上,她急縮了一下,躲過了那濺起的酒滴。
“嗤”上首處的席位處,傳來一聲陰冷的嗤笑。
楚非緋對自己無語了一下,然後慢騰騰地站了起來。
人有時候怕到了極點,反而就麻木了,比如楚非緋現在就是這種狀況。
她站直了身體,拉了拉衣襟,然後擡起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只見上首的主位處,案翻榻倒,一片狼藉,一名錦袍男子敞着懷,斜斜地靠在翻倒的案几上,手裡持着一隻酒壺,正要一飲而盡,卻在此時和楚非緋的目光對上,不禁嗆了一下,清亮的酒液沿着嘴角流淌至淺棕色的胸膛上,他胡亂地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坐直了身體,一雙鷹隼一樣的眼睛直直地盯向她。
楚非緋強迫自己在那陰鷙的目光下,站着沒動,那冰冷的視線從頭到腳地打量了她幾遍,然後發出了一個帶着困惑的嘟囔聲:“姓夜的是不是不想活了?”
此刻姓夜的正和手下躲在隔壁,藉着牆上的一處壁畫處的機關,向這裡偷窺着,聽到這句,夜娘娘低低冷笑一聲:“老孃還沒活夠本呢。”
身後的手下獻媚地小聲道:“那小的這就去收拾細軟?”
夜娘娘回頭一瞪眼:“閉嘴,老實待着,老孃就不信我夜芍藥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大廳內,
楚非緋強撐着笑了一下:“這位客人,我看你的酒好像喝完了是?我再給您去拿兩壺?”
說着就想轉身就走,那男子卻冷冷地一笑,一揚手,一隻酒壺帶着風聲擲了過來,楚非緋急忙縮頭蹲身,只聽哐噹一聲巨響,前方的木質雕花屏風被砸了一個大洞,那酒壺居然在擊穿了木質屏風後,又飛出前方的欄杆,才掉了下去。
楚非緋一陣心寒,這酒壺要是剛纔打在她的身上,此刻怕不也是像這百花屏風一樣,出現個大洞?這位李大官人,果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
楚非緋僵在原地,緩緩地轉身,強笑道:“客人,不想喝酒啊,那我去給你找個歌姬,唱個小曲什麼的?”
那男子緩緩地站了起來,一身質地上乘的錦袍流水般垂泄下來,雖然衣冠不整,但也有幾分英氣。
“你不是百花樓的人。”男人緩緩地道。
楚非緋連忙點頭:“對啊對啊,我是他們今天剛剛騙進來的。”
男子銳利的眼裡閃過一絲瞭然,輕哼了一聲:“偌大的一個永定城,連個乾淨的少年郎都找不出來?真是笑話!”
楚非緋心裡咬牙,就你這草菅人命的魔頭,我現在是忙着騰不出手來,不然定將你剝皮示衆,以儆效尤。
“讀過書嗎?”男子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楚非緋一愣,讀過嗎?嗯,算是,她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
“那就誦一篇《洛神賦》。”男子淡淡地道,隨手拔出插在案上的一把長劍,扯了一旁的桌布,緩緩地擦了起來。
什麼賦?楚非緋張着嘴瞪着眼。想說自己根本就沒聽過這玩意,但是看到那男子手中的長劍,這句不會,就沒敢說出來。
男子慢條斯理地擦拭着長劍,也不去理傻站在場中的楚非緋。
楚非緋盯着那柄長劍,再看看周圍東倒西歪地躺着的數位小倌,心裡隱約明白,那些小倌們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了,該不會都是背不出這什麼賦,就被這廝當做練劍的木樁了?
這該死的魔頭,要是想聽什麼賦,找什麼小倌啊,這百花樓色藝雙全,琴棋書畫皆通的豔姬又不是沒有,至於鬧出人命來麼?
楚非緋恨得心裡咬牙,眼前卻要應付過這一關,那什麼賦,她是絕對不會的,當初在崔先生的板子教育下,她也是被逼着讀過一兩本詩集的,但是不耐煩那些什麼春風啊,秋月啊,讀過就丟在腦後,只要應付過先生考覈,絕對將這些東西全部清出腦子。後來崔先生也知道她的脾性,索性也不去強求她,倒是找了什麼經論,策論地讓她讀,簡直是讓她頭大如鬥,苦不堪言。不過倒也是因此塞進去了一些。
但是此刻她能拿那些策論來應急嗎?
楚非緋絞盡腦汁地在腦子裡搜刮着詩句,最好能讓這位李大官人滿意,而且不會對她的身份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