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自己這一句話,意味着什麼嗎?”千尋面色沉靜,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良久,彷彿平定了內心的波瀾,她才往書閣走去。
應無求早早的等在那裡,卻不見樓止的身影。
見着千尋,應無求便一臉的凝重,“看樣子你都知道了。”
“什麼時候的事?”千尋問。
“後半夜的時候,是陌上無雙親自來盜走的,不費吹灰之力。”應無求道,“大人吩咐,讓百戶長莫要憂心。”
千尋蹙眉。
應無求上前一步湊在千尋的耳畔低語,“被盜的是假圖,大人是故意虛張聲勢。怕你擔心,大人吩咐不必瞞着。”
聞言,千尋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指揮使現下何在?”
“公務繁忙,如今的華陽城,不安生了。”應無求說這話的時候,已經預示了什麼。
千尋不是不知道,一旦分佈圖落在樓止手上,多少雙眼睛都會死死盯着。包括京畿府,包括將軍府,還包括朝堂上的諸位皇子,各位大臣!
“那我先回去。”看見錦衣衛四處戒備的模樣,千尋垂下眉睫。
應無求笑道,“大人還吩咐,晚上會過去。”
千尋蹙眉,這般陣仗,好像她真的是他的附屬品。
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心裡有太多的疑惑不解,太多的問題難以解決。
“大人似乎有些不開心?”綠萼不解。
回到自己的房間,千尋垂下眉睫,想了想這才起身去翻自己的梳妝盒,“難道沒帶來?應該不會落在雲龍關纔是。”
“大人在找什麼?”綠萼不解。
“就是一個小木盒,上次在錦衣衛火場帶出來的。”千尋道,“放哪裡了?”
綠萼蹙眉,“好似在櫃子裡。裡面藏了什麼?大人如此緊張。”
“還是霹靂彈的配方。”千尋道,“一直想給指揮使的,後來入了華陽城便忘了給。你幫我找找。”
聞言,綠萼頷首,直接從櫃子裡取出了那個木盒。
上頭的花紋有些灼燒的痕跡,確實是上次在錦衣衛的火場裡被千尋和南心搶出來的空盒子。
千尋深吸一口氣打開了盒子,猛地站起身子。
“怎麼了?”綠萼不解。
“方子……又沒了。”千尋緩緩坐下,面色森冷,“綠萼,你去海棠的房間看看,看她在不在。”
綠萼頷首,快速離開。
千尋望着空蕩蕩的盒子,心裡有種莫名的情緒,一點點的侵佔理智。
分佈圖,配方?
只有她身邊的人才知道,分佈圖放在書閣哪個位置,也只有她身邊的人才知道,第一次的配方有問題,這一次的配方纔是真實可靠的。
所以……
她身邊有了內鬼?
潛伏很久的內鬼?
可是……可能嗎?
綠萼爲救她而悖逆樓止,險些墜崖身死;海棠爲她跳崖,不顧一切的擋了陌上無雙的一掌。
這些都是她最親近的人,甚至於比她的親人,還要親近。
劍眉緊蹙,千尋陡然起身,快步走向門口。
有話,她想當面問清楚。
素來她都不是
拖泥帶水的人!如果不是昨晚她沒辦法接受身邊的人背叛自己,也許不會有陌上無雙來盜圖之事。
事實上,她真的無法接受。
綠萼與海棠,跟着她的時間不長,卻都是幾經生死之人。
她視如姐妹,如左膀右臂。如今要生生的斬斷,她覺得就跟挖心一樣。
走在迴廊裡,千尋的腦子裡滿是疑問。樓止素來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早就備下假圖紙。而真的分佈圖在哪,只怕也唯有樓止一人知曉。
她從不懷疑他的用心,因爲沒必要去猜,他原本就是高不可攀的人。
只是她不明白,樓止爲何不趁機抓住陌上無雙?那一次是爲了救她,上一次是陌上無雙在墓地逃脫,那麼這一次呢?
還是連樓止都不清楚,她的身邊,到底誰纔是內鬼?
所以樓止也在找那個叛徒?
否則他怎麼可能容忍任何人背叛他?也絕不可能縱容叛徒留在她的身邊。
一路小跑,千尋只想找到海棠,徹徹底底的攤牌。
然則剛到院子裡,便見綠萼迎面走來,容色微恙。身後的房門關着,沒有一點動靜。千尋蹙眉,“海棠呢?”
綠萼搖頭,面色微微的暗沉,眸光也有些閃爍,“海棠不在房內。”
“我進去等她!”千尋深吸一口氣。
“大人!”綠萼握住了千尋的胳膊,“別進去了,她不會回來了。”
千尋驟然轉身望着綠萼,眸色微沉,“你說什麼?”
綠萼將手中的信交給千尋,“剛剛在海棠的枕頭上發現的,屬下打開來看了一眼,海棠走了。她是陌上無雙的人,當日的天衣教教主也是海棠殺的。分佈圖是她告訴陌上無雙,連大人的配方都是海棠帶走的。”
羽睫止不住顫抖,千尋看見小白站在窗戶外頭,不斷地用嘴戳着窗戶,發出低低的“咕咕”聲。喙與木質的窗櫺敲擊,發出極爲有規律的震動聲。
站在院子裡,千尋打開了書信,上頭確實是海棠的字跡。
陽光下,千尋的眉睫微微凝結,眼簾微擡,別有深思的望着窗戶口的小白。眸色微恙,千尋喚了一聲,“小白!”
小白停止了對窗戶的摧殘,飛落在千尋的腕上。
千尋想了良久,這才道,“被盜走的圖紙是假的,真的分佈圖還在指揮使那裡。所以海棠不會走遠,綠萼,我不想讓海棠死。”
便是樓止斥她是婦人之仁也好,不成器也罷。
她知道,不管是誰背叛她,都從未想過要她死。
因爲那天晚上,她說:不能傷害百戶長。
事實上,不管是綠萼還是海棠,都在竭盡全力的想要保護她。哪怕是在墓道里,海棠是真的用自己的命,擋了那一掌。
轉身,千尋沒有再停留,小心翼翼的收好信紙。
驀地,她凝眉望着指尖的黑漆漆……這是……墨漬?
千尋什麼都沒說,卻在迴廊裡碰到了賴笙歌,明天會是他的最後一天。三日之期,於人而言何其短暫,於賴笙歌而言,卻是一輩子。
快速收起手中的信件,綠萼頗有戒備的盯着賴笙歌,“少將軍若是沒什麼事,請便。”話中意思何其清楚明白。
賴笙歌面無表情的看着綠萼,而後將視線清冷的轉移到千尋身上,“最會騙人的往往是眼睛,凡事用心去看吧!”
語罷,他垂下眉睫緩步而去。
“慢着,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千尋挑眉。
聞言,賴笙歌回眸看她,眼底的光有着難得的光亮。像是猶豫了一下,他忽然轉身走過來站在千尋跟前。
綠萼冷然擋在千尋身前,“你要做什麼?”
賴笙歌眼底的光死氣沉沉,“你覺得我會做什麼?還是你自以爲,我會怎麼對她?”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綠萼蹙眉。
彷彿猶豫了很久,賴笙歌將一隻護腕遞給千尋,“原本是一對,一個是天蠶絲,一個是軟鋼絲。天蠶絲已經長埋地下,這個軟鋼絲便送給你。反正我留着也沒什麼用處!”
千尋劍眉微揚,他這是在交代後事?
張了張嘴,她想拒絕。畢竟這件事她沒能幫上忙,沒能保住他的命。
賴笙歌卻直接抓起她的手,將護腕套在了她的腕上,“要好好的。”
音落,他看了綠萼一眼,再也沒有留戀。
千尋微怔,賴笙歌他……
“大人,那海棠的事情?”綠萼張了張嘴。
千尋垂下眉睫,“別告訴指揮使,一切後果我來承擔。”她擡眸,眼底刻着幾分堅毅,“海棠是我的人,我自己會處置,不想任何人插手。綠萼,你明白嗎?”
綠萼似懂非懂的頷首,道了一句,“是。”
千尋開始想着,該如何彌補海棠離開的空缺,沒有人知道她爲何如此執念。對於海棠,她仁至義盡,根本沒必要如此做。
但是很多事,千尋自己也想不明白。
她只是不想讓海棠死,就好似不管海棠是否背叛了自己,海棠都沒有想過要讓自己死。
晚飯的時候,綠萼端了飯菜過來,瞧着千尋漫不經心的模樣,不免蹙眉道,“大人若是苦着臉,只怕指揮使要疑心大人了。海棠的事情還未被揭發,也不知她能走到哪裡去。”
千尋挑眉,深深的看了一眼綠萼,而後才慢慢的垂下眉睫。
只是這樣的眼神,略顯陌生。
綠萼一怔,“大人用膳吧!”
語罷,便爲千尋佈菜。
做的都是千尋最喜歡吃的小菜,抿一口新鮮的鯽魚湯,千尋的劍眉微蹙。
“怎麼了?不好喝?”綠萼忙問。
千尋復而擡眼看她,“那麼緊張作甚,只是有點燙而已。”
聞言,綠萼斂了容色,“那便最好。”
湯入咽喉,滾燙。
心頭卻寒涼徹骨,冷得教人難以忍受。
將湯水一飲而盡,千尋望着外頭昏暗的天地,眼底的光沉冷了幾分。朱脣微啓,“綠萼,去請指揮使大人,另外……”她頓了頓,聲音有些哽咽,“解除周邊所有的明哨暗哨,我需要安靜,徹底的安靜。明白嗎?”
綠萼一怔,“大人的意思是?”
“照辦吧!”千尋深吸一口氣。
“是。”綠萼俯首,“屬下這就去辦!”
千尋小心翼翼的關上窗,關門的瞬間,脣角有如墨的液體緩緩而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