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翎從未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跟完顏長歌見着面。完顏長歌,那個驚爲天人的女子。素來輕紗遮面,只那一雙詭美如狐的眸,眼角眉梢微微輕挑,便頓生萬種風情。長長的羽睫習慣性的半垂着,在下眼瞼出,落着斑駁的剪影。
一個女子,生得太美,有時候未必是件好事。
就好比完顏長歌,又好比始月。
在始月和完顏長歌面前,拓跋翎只能算得上英氣逼人。
完顏長歌的身上帶着淺淡的梅香,而身後的戚飛雪時不時的將視線落在阿朗克身上。拓跋翎不動聲色,望着一身雍容清貴的完顏長歌走過自己的身旁,朝着她眨了一下眼睛。
“皇兄莫着急,我帶了一個人來。”完顏長歌道,轉身望着門口,千成不急不慢的走進門來。
也不行禮,也不廢話。
千成打了個酒嗝道,“太子殿下,我查驗過哈薩爾家的公子的屍體,發現公子死於內力折斷心脈。而小師妹只修外功而無內功,如何能爲之?想必其中,定有誤會。”
哈薩爾頓時愣住,他倒是從未想過這樣的問題。
“哦?”完顏金戈一怔,繼而望着哈薩爾,“怎的老大人,不曾查驗清楚?”
哈薩爾怒然拂袖,“定是有幫兇!”
“何以你一口咬定是聖手門所爲?可有什麼企圖?”完顏長歌挑眉,“難不成你覺得玄機子門下,皆是卑劣小人?”
這話一出,哈薩爾的面色頓時青一陣白一陣。
四下無人開口,只是將所有視線都落在了哈薩爾身上。
良久,哈薩爾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多謝太子殿下!”阿朗克行禮。
完顏金戈一笑,“父王病重,本就不宜見血,何況……父王交代,聖手門是絕然動不得的。”他笑着去看一語不發的拓跋翎,眼底的光,微亮。神色,稍稍遲疑。
此事雖就此平息,但拓跋翎心裡卻有異樣,總覺得跟完顏穆脫不了關係。只是無憑無據,又是人生地不熟,自然也不好拿完顏穆怎麼辦。左不過她的心思本就略重,也不好告訴任何人,只是一個人悶在肚子裡。
不過也算因禍得福,竟與公主完顏長歌成了金蘭姐妹。
南理國一住,便是三年之久。
三年時間,足夠將初出茅廬的丫頭,變得老成世故。也是因爲如此,拓跋翎開始時不時避開阿朗克,女人對於這種事情,總歸有些第六感。但對於自己,又是朦朦朧朧,不知所以。
黃昏將至的時候,三個人坐在高高的牆頭,望着天邊的斜陽,一臉的清澈笑意。
“若是遇見喜歡的人,該怎麼辦?”拓跋翎晃盪着懸空雙腳,扭頭望着始月。
始月一笑,“翎兒姐姐不是說,喜歡就要說出口嗎?”
“該自己爭取吧!”完顏長歌道。
拓跋翎定定的看着始月,而後重重的點頭。
“姐姐這是喜歡誰?喜歡我哥哥嗎?是不是要做我嫂子?”始月欣喜若狂,“或者我可以給
你當一回紅娘。”
“別搗亂。”拓跋翎忙道,面色素白,“以後……以後你就知道了。”
“嘖嘖嘖,還保密呢?”完顏長歌笑着打趣,“真當是女大不中留……”
“作死的東西!”拓跋翎笑罵着。
三人鬨堂一笑。
斜陽正好,只是近黃昏。
只是始月壓根沒想到,拓跋翎口中的喜歡之人,不是阿朗克,而是千成。她就站在牆外,聽着牆內拓跋翎與千成的對話,面色愈發慘白。
“大師兄,我想我……”拓跋翎抿緊了脣,“我想和你在一起。”
千成依舊一身風骨,“同門三年,不是在一起了?”
拓跋翎撇撇嘴,“我說的不是那個!”
“什麼?”千成蹙眉。
下一刻,她一把上前握住他的手,“我說我想和你一輩子在一起。”
“小丫頭真當瘋了,這輩子不得背叛師門,不就是一輩子在一起?”千成輕嘆着搖頭,將手抽回來,“翎兒,師父即將出關,這段時間聖手門的一切事宜,必須謹慎。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拓跋翎劍眉微蹙,不甚理解。
千成搔了搔頭,“有話等師父出關再說,可好?”
“好。”拓跋翎自也不是個會糾纏之人,既然千成說了,那她必當應下。
只是誰也不知道,牆外的始月,雙拳緊握,已然憤怒到了極點。拓跋翎是知道她喜歡千成的,從一開始便知道,還曾經撮合過她。只是……她沒想到,三年後的今天,拓跋翎自己也喜歡上了千成。
憤怒,更大的程度是因爲拓跋翎的性子,以及處事的優秀,遠超過她。
相比而言,千成選擇拓跋翎的機率會比始月高很多。
拓跋翎,醫毒雙修,與千成更是無話不談。
而始月,除了出色的容貌,真的……別無其他。
若然只是女兒家的憤怒倒也罷了,錯就錯在,不該聽信挑唆,也不該將自己假意送上別人的牀榻。
玄機子出關之際,竟不由分說親口許了千成與拓跋翎的婚約。千成自當不解,只換來玄機子一句:天意不可違,若然違拗,必當累及後人,此生抱憾。
於拓跋翎,玄機子亦是一語中的:子嗣綿薄,少行殺戮。
自此,玄機子便雲遊而去,再不返南理國。
便也是因爲如此,始月聽信了完顏穆背地裡的挑唆,親自引出千成,由完顏穆對千成下手,繼而假意讓始月與千成同枕而眠。
那完顏穆本就垂涎始月已久,意欲滅了聖手門。
如此,正合心意。
成親前夕,千成消失無蹤,拓跋翎嫁衣未暖。
當朝國主完顏金戈本欲娶拓跋翎,奈何阿朗克跪求賜婚,拓跋翎亦沒有吭聲,這樁婚事便這般渾渾噩噩的定下。
因爲千成離去,始月心灰意冷,答應嫁於完顏穆。
完顏穆上書,想給始月一個奢靡的婚事,請旨入宮辦宴。
同日成親,卻是各
自心情。
只是誰也不曾料想,成親當日,命運的轉輪由此逆轉。
拓跋翎本就無意阿朗克,決定離開南理國,不欲與阿朗克成親。不過她從未想過,千成與始月之間曾發生的同牀共榻之事。離開前,相約始月和長歌於長亭中,本欲道別,卻沒想到長歌未至,始月先來。
“我與大師兄兩情相悅,早有肌膚之親,是你橫刀奪愛逼走了他。這一刀,是我還你的。”始月恨恨的盯着她,“拓跋翎,我恨你!”
拓跋翎低眉,卻是始月手中冰冷的匕首,刺入腹部,鮮血染紅了羅裙。劍眉微蹙,眸中沒有半點怨恨,只是一如既往的笑了笑,“你恨我也是應該,我纔是後來者。可是……”
她忽然哽咽,“完顏穆不是好人,你別信他。”
“與你無關!”始月將匕首狠狠抽出。
鮮血沿着拓跋翎的指縫不斷涌出,她死死捂着傷處,面色煞白如紙,“始月,你再信我一次,完顏穆居心不良,勢必……”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始月瞳孔微縮,定定的望着拓跋翎血流不止的傷口。四下有侍衛軍將拓跋翎團團圍住,始月抿緊了脣,卻是放緩了口吻,“王爺有命,你走不出南理國!”
“始月!”完顏長歌策馬而來,急忙翻身下馬,焦灼的盯着拓跋翎渾身是血的模樣,“你們都瘋了嗎?今日有我在,我看誰敢動手!”
拓跋翎忍着一口氣,“長歌,放我走。只要我走了,就不會再有紛擾。”
“你走了,阿朗克怎麼辦?”完顏長歌不忍,“我先帶你療傷。”
“不必了!”拓跋翎搖搖晃晃的走向馬匹,“我讓戚飛雪替我給師兄下了腐屍丹,也留了解藥,就算師兄解了毒,一日之內也無法恢復功力,自然不能拿我怎樣,也不會拿任何人怎樣。”
完顏長歌一怔,“你讓飛雪……”當下覺得有些不對勁。
終歸遲疑了一下,完顏長歌站在馬下,望着面如死灰的拓跋翎,“你會去哪?”
“天下之大,總歸有個落腳處。”拓跋翎看一眼完顏長歌,復而望着始月轉身離去的背影,“只不過,不會再回來了。”想了想,她便將自己的血玉取出遞給長歌,“曾經險些因它而禍,可這是我最重要之物。長歌,留個念想吧!”
“你的傷……”完顏長歌蹙眉,伸手接過血玉,“或者我回去跟王兄……”
不待她說完,拓跋翎已經勒着馬繮,策馬而去。
這頭拓跋翎剛走,宮裡,完顏穆卻已經譁然兵變。始月到底明白,完顏穆要的是江山,而所謂的婚禮,不過是個局。
這邊逼走了千成,逼走了拓跋翎,控制了阿朗克,幾乎讓整個聖手門不復存在。
這邊立刻動手拿下了南理國的朝政大權,繼而自立爲王,果然是妙計。
一場宮變,完顏金戈失蹤,完顏長歌由始月偷偷送出皇宮,此後再也不曾相見。無論是千成、拓跋翎還是完顏長歌,都成了始月此生的心頭憾事。
一別,就是一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