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生花直接將我按到在軟塌上,強行將一條溼溼的抹布在我臉上生猛抹了幾抹,再將碧碗中的灰泥一坨一坨塗抹到我臉上。塗抹完之後,嫌棄地瞅了我幾眼,纔將實情道出來。
方纔畫境裡那一場熾熱燒烤的別樣風景,實則是遲淵大師搞出來的傑作。
今日遲淵大師一切正常,早修時分,轉着手中佛珠唸經玩時,掐算出我入了他的畫境去偷窺他人生史去了。這大師一個激動當場就變了型,變型後的他同步生花較量了幾個回合後,趁着步生花不注意,手中禪杖噴出幾縷幽火將上古畫卷焚燒了。
上古畫卷雖水火不進,結實得近乎邪門。但於畫境中的人是受不了如此高溫燒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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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生花趁機鑽進畫境將烤得半生不熟的我以及肥肥提溜出來。由於我暈倒後正好是右臉緊貼地面的姿勢,故此,右臉頰纔會被高溫地面燙得起皮打卷。
“你往我臉上塗灰做什麼?”一想到我那毀成老樹皮似的右臉,我一驚一悚一哆嗦着問。
“挺不容易得來的灰,助你恢復容顏。立竿見影完全無毒副作用,放心用放心用。”他又拍了拍我臉上的灰泥。
我的心終於平穩些,鼻子使勁嗅了嗅,“爲什麼我聞着這灰有點腥臊氣味呢?”
“那是當然,這灰泥是用童子尿和成的嘛,當然……”
我立馬翻身躍起,豎起拳頭。步生花靈敏跳開,先一步解釋,“絕對不是我耍你,這香灰內服祛腐生肌,外用也是祛腐生肌。前提是必須與童子尿做個黃金搭配。你不覺得你應該慶幸你受的乃區區外傷麼?”
我糊着童子尿和成的灰,捏着鼻子深沉思考好一會,好生安慰着自己:敷尿總比喝尿強,敷尿總比喝尿強……
可是,這什麼歪門邪道的土偏方啊?!
待十分漫長十分煎熬的一刻鐘終於熬過去,洗掉面上灰泥後,果真見到我原本瞅着不滿意現如今萬分滿意的臉蛋。
一旁的步生花缺德道一句,“咦,這尿灰還有整容的效果,我現在瞅着你不是那麼醜了。”
我因忙着用清水清潔了九十九遍臉,沒時間尋了牛皮鞭抽他兩鞭子,暫且讓他得瑟吧。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在你臉上糊牛糞……
我將臉蛋洗得脫了層皮後,坐在懸空寺後院的石凳上考慮我要不要罷工。
收魂是如此高危的一個職業,我一沒入保險,二沒拿天庭餉銀,我這是冒着生命危險白乾活。可轉念一想,若我罷了工,還有什麼冠冕堂皇的藉口接近我心中的男神汐汐呢?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爲銀子頌,二者皆可拋。
我決定了,必須找個上級管事的,爭取點餉銀,這是尊嚴問題,絕對不能白乾活了。另外爭取份高額保險,若我因公殉職,也能留給婆婆大筆銀子養老,儘管畫壁靈山幾乎用不到銀子。
我將我這一尊嚴問題嚴肅地說給步生花聽。他挑着眉頭道:“好辦,想要多少銀子我幫你去偷。”
“啊?”
“去借。”
“哦?”
“去跟天庭爭取一下,至於保險這個問題麼,這個問題天庭還未曾涉及,小羽啊你滿有創意的嘛,不過你要人壽險,不,妖壽險還是平安險?”
“人壽,妖壽又或是平安都成。”我受了鼓舞的靈臺一片澄明,繼續發揮澄明的作用說:“這樣吧,萬一我出個什麼意外,當然死了就甭提了。假如,我是說假如我意外殘廢了,或者受傷嚴重生活不能自理了,更或者心理上受了嚴重刺激需要找個長久的發泄對象,你看你能同你家神尊商量商量讓他娶了我不?”
步生花用你真乃天才的眼神琢磨我好半天,最後回給我四個字:做夢去吧。
我立刻取了張上好宣紙,將墨汁研得濃稠,選了狂草筆體給婆婆寫了封聲聲泣淚的辭職書,並揚言我再不收魂了我要去遊歷天界地界和冥界的大好風光。
我煞費智慧爲這封書信起了個文藝抒情的名字,叫《我是不是該安靜的走開》。
步生花見我洋洋灑灑一篇絕世文采,忍不住拿起來拜讀,他只看了開篇幾句便捂着心口道實在看不下去了,他去同他家神尊斟酌斟酌。
我覺得我開篇寫得沒有問題,博各家之所長,雅俗共賞。
天蒼蒼,野茫茫,天天收魂實在忙。
沒銀子,白跑腿,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七八個星天外,兩天點雨山前,舊時畫境走一趟,誰給我找對象。
滿地黃花堆積,梧桐更兼細雨,這次第,怎一個銀子了得?
怎麼見剛拜讀這幾句就跑了呢?!
因剛下過一場微雨,懸空谷呈現一幅空山新雨後的清新之像。我閒晃在禪房外一處幽寂小徑上,石子小徑被踏得有些圓潤,一路分花拂柳向着深谷處走去。明明無風拂過,卻偶爾聽到樹葉間颯颯響動。我選個碧草蔥鬱的地界不動聲色隱了身子。果然,略微溼潤的小徑處白光乍現,一位素白身影現了出來。她四處張望,像是再尋找什麼。
我瞅了瞅掌心間若隱若現的羽毛印記,惡狼撲食般朝那一身白衣撲過去,同時掌心羽毛印記散發盛大幽藍的光暈,活活劈在白影上。
啊的一聲嚎叫,轉而噼裡啪啦貌似炮竹一頓響,白色身影被我的羽毛掌劈出數百丈遠,我沒料到一汐在我手掌間留下的仙術如此霸道,翻了個小山頭纔將那道半躺在草叢間的白色身影尋到。
待我撥開遮擋的草葉,看清楚對方的臉時,有些意外,嘴角滲血滲得正帶勁的跟蹤狂,正是淺姑。
她匍匐跪倒我腳下,“仙姑饒命,小妖並非惡意跟蹤仙姑。”
活這麼大,頭一次被同類喚做仙姑,還行如此大禮,我受寵若驚後退一步。不料,對面的淺姑給我磕了個響頭,繼續道:“小妖名喚淺姑,乃蓬萊仙島一隻修行千年的白蠶。淺姑有緣來到人間結識一位姐妹,姐妹不幸罹難,求仙姑解救。”
我繼續後退一步,想來她口說的姐妹乃是閻如採。這位自報家門的淺姑娘見我後退,便跪爬着靠近我,帶淚的眸子望着我,聲聲懇求,“淺姑暗地偷偷跟蹤仙姑同伴許久,那公子身上有上仙之氣,仙姑同那公子眉目生的和善,淺姑思慮幾許纔敢斗膽冒昧請仙人幫忙。”
我一邊倒着後退,對方一邊跪着前行,我險些被逼下懸崖。無路可退才彎個身子將她扶起來,“別這樣,我可不是什麼高檔仙姑,咱們是同類,都是妖精,你這樣跪我實在折我的壽,求你了,起來吧。”
對方驚愕了一會,才緩緩站起身來。我望着她嘴角靚麗流淌的血絲,有些愧疚,“我同那位步生花上仙確實相識,你需要我們幫你什麼?”
淺姑脣邊勾勒出些許希翼,轉瞬間黯淡的眸子微微垂下,“我本是想幫姐妹,不曾想姐妹卻被我害得悽慘,早知如此,我就不將它自姐妹體內取出。”話語間,她掌心憑空幻出個古色小木匣,匣子掀開,一條約莫一指長,質感柔軟暖金色的絲線靜靜臥在匣底。
“這是什麼?”我問。
她將金色絲線自木匣裡吸上來,淡淡絲線軟軟浮動於半空中,“情絲。”她道:“我的姐妹喚作閻如採,此乃她的情絲,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留下的東西,也是重塑她魂魄的唯一希望。”
我盯着浮動在眼前,彷彿有生命般的金色絲線,詫異問:“閻如採……你姐妹她……”
“魂飛魄散。”她轉眸對我道。隱隱閃爍的淚光將眼前的情絲映成雙,“此情絲藏着我姐妹全部情愛以及回憶,藏着這段故事的開始以及結束。我可將這根情絲放進姑娘的身體裡。望姑娘親身體會這段回憶,若對姐妹生出幾絲憐憫,還望姑娘助姐妹重生。”
她瞧着我未表態,又跪下磕幾個響頭道:“姑娘放心,情絲進入姑娘體內不會對姑娘造成任何傷害,只會令姑娘腦中多出一段不屬於自己的往事。姑娘若同意,淺姑感激不盡。”
如此說來,這情絲同入畫境偷窺沒甚區別。深一琢磨,還是有區別的。前者是偷偷摸摸偷窺,後者是光明正大體會。
畫境裡偷窺到一半卻被遲淵一把化業火燒燬,這遲淵不想別人窺見他那段情史,自是生出防備心理,我們再同他身上榨出一滴血來難度係數往上躥了好幾個等級。如今有個光明正大窺探別人愛情史的機會,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命運滿足我的探知慾。
想及此,我愉快地扶起喜歡下跪磕頭的淺姑,“好,我答應你。”
我擇了個風景幽靜的涼亭落座。碧空流雲下,峭壁間的空谷幽蘭靜然綻放。淺姑伸個蘭花指於空中劃拉幾個圈,浮於半空的融融情絲便沒入我的腦袋。
那段塵封於歷史中的回憶,有條不紊自我腦海中涌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