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走進正廳,眼尖的秦仲聲就大聲喊着:“清歌,快來外祖父這兒坐!”
聲音比一年前洪亮,老眼不再那般渾濁,看着應該是自信心猛增了,清歌微微一笑,福了福身:“見過外祖父”。
她連個正眼都沒有留給雲青山,既然兩方已經撕破了臉皮,這裡又沒有外人,內宅深院的醃幹事情也不怕被人看去。清歌笑着坐到秦老的左手邊,視線恰好被擋住,完全看不清雲青山的臉色。
雲青山的右手邊坐着劉氏,今日倒是不施脂粉,一張俏臉褪去了以往的莊重富麗,看着反而是年輕了好多年,乾淨的笑容佈滿了整張臉。
“孃親看着氣色不錯,昨日女兒去請安您倒是怕見到女兒的臉……”
劉氏趕緊接話:“清歌說的哪裡的話,孃親還不是擔心你的身子不爽,一來一回傷了神?”她細長的指甲劃過白瓷茶盞,噗嗤的響聲炸開在清歌的心裡,她非但不生氣,反而有些好笑地捂住了耳朵。
這麼不尊重自己的行爲,清歌知道也不想點破,她猜不透劉氏下一步會做什麼,而她自己還有一天半的時間可以找出兇手並給出物證,否則皇上的聖旨可讓她吃不了兜着走。
越是這種時候越是挑戰人的耐心,清歌皺了眉,卻聽到秦老在喊她,一擡頭就對上那雙滿含擔憂的老眼。
“清歌若是覺得精神不爽,我即刻便進宮去請求皇上給你賜婚,早日嫁出去,再也不要窩在讓你受氣的地兒!”他的女兒曾經就是一個人窩氣最後不明不白地抑鬱而終,甚至後來出現了蛛絲馬跡證明秦婉死於人爲,可縱然這般,他也查不到兇手。若是這種事情再次發生於他外孫女身上,他的老心臟可就再也受不住了!
重重嘆了口氣,秦老起身便要帶着清歌離去,卻被雲青山攔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他的前頭:“您這還沒坐熱椅子呢,也不急於一時,何況清歌要嫁人,小婿也已經爲她說好了親事。”
“喔?我的婚事何時容你置喙了?難不成說,你還想插手皇家的事,我倒是想看看你有幾顆腦袋可以掉!”清歌顯然已經氣急,早就態度高傲,說話帶刺,哪裡顧得上要借力打力,先順着點雲青山!
雲青山也被對方高傲的態度氣了個結實,脊樑靠在檀木座椅上,雙眼茫然,可除了劉氏和雲玲瓏,誰都不敢理睬他。
要說這相府裡權勢最大的,除了劉氏和雲青山,那可就是雲清歌了!她對付人手段
狠辣,一個膈應就要了下人的命,可不管彎彎繞繞要看在誰的面子上就得過且過了!
秦老看着如今的正廳,一個個下人都屏息凝神,卻沒有要上前的舉動,心思一沉,倒是更加擔心自家外孫女了。
以往他只當清歌是復仇心切,所以突然如有神助,一下子提高了自己在相府的地位,還爲他秦氏一族算好了以後該走的路。可是如今看來,清歌身上戾氣太重,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引火燒身,就算能報仇能血恥又有何用?什麼能比得上健康長安?
他們要求的向來就不多,秦老安慰性地拍了拍清歌的額頭,哼了一聲面朝雲青山:“老夫倒是想聽聽,這門親事如何說起?”
雲青山理了理衣裳,正襟危坐,面上甚是嚴謹認真:“是樑國大皇子的正妃!這可是難得的親事,多少貴女擠破了頭都瞧不見的好事!”他的確在其中費了好大的力氣,所以說起話來是洋洋得意。
可惜他從未在清歌面上發現半點喜色,冷得像個冰塊,一年以來越來越難化開,雲青山不免有些惱火了,竟然冷峭地瞥向了別方,完全當清歌不存在。
秦老想要拍案而起,可一想到自家外孫女的確是聲名狼藉,嫁人很不容易,小門小戶他看不上,小戶人家嫡子正妻的位置清歌又不一定能成,想來雲青山將這件事辦得還不錯,他一時沉默了。
清歌深知每個人的心思,如今卻是翩然一笑:“承蒙爹照顧,只不過我想二妹妹也該要嫁人了,如今已過十四,是婚嫁年紀,指不定心動了呢。”她朝雲玲瓏擠了擠眼,嘴巴沒聲音,卻是叫雲玲瓏看出來了。
她是在說,我嫁得可要比你好了!
憋住氣,雲玲瓏垂着腦袋,笑臉挪紅,點了點頭,嬌羞的模樣與劉氏年輕那會兒可像極了,清歌諷刺地想。
“爹,您與秦侯爺議事,女兒多有不便,就先回去了。”雲玲瓏慢聲細語地說完,走過清歌身邊猛地瞪了一眼,這才邁着細碎的蓮步離去。
清歌隨之離開,路過假山石邊,被阿秀一把拉住:“二小姐和男人私會呢!”
清歌的目光在阿秀面上掠過,只要和雲玲瓏相關的事,阿秀如今都關心得很,甚至敏銳極了。往日裡她雖然與雲玲瓏關係很差,可明面上從未說過狠話,也沒有設套給她鑽過,阿秀如此抗拒也是不該。
她早已查過玉枝等人被埋之事,和阿秀說得沒有出路……
“這男人是
誰?”清歌從未見過有這麼一個人,笑起來如同百花盛開一樣爛漫,一舉一動仿若天成,優雅自然,氣派十足,一看就是皇親國戚。
阿秀支支吾吾了一會兒,見清歌明顯冷下去的臉色,趕緊壓低了聲音說:“這就是樑國的大皇子北辰安,奴婢也是今早才聽其他姐妹們提起的,說他品行高潔,文武雙全,說得那叫個天上有地下無啊!”
她似是感慨地眯了眯眼睛:“據說他的生母雖然出身於洗腳奴婢,可是他絲毫不嫌棄,請求樑國的皇帝賜了他生母妃位。”這麼一說,這人簡直無可挑剔。
可清歌腦海裡卻時不時浮現歐陽少卿的面孔,只要對她大多都是溫柔,感情炙熱卻不善表達,清歌是知道的,可是終究沒點破。
“我……我……”突然雲玲瓏結巴了一句,滿臉通紅地小聲嘀咕了會兒,慢慢跑開了。
北辰安摸了摸腦袋,陡然站在清歌面前,陽光和善的面上帶着三分不解:“那個姑娘怎麼一下子跑開了,我只是說她很漂亮……”
“也許是妹妹她臉皮子薄。”清歌不以爲意道,這大楚和大梁風俗很不同,大楚崇尚知禮懂節,不私相授受,言語謹慎。而樑國民風奔放,人與人之間說話輕鬆,言論上百花齊放。
漂亮在大楚是心上人可以說的話,其他人說則是輕佻了,在大梁卻是敬語。
清歌就不信,這母妃出身不高的皇子活得這樣滋潤,竟然連這件事都不知道!
說了沒一會兒,北辰安笑道:“你也是極爲好看的!”
清歌只是說了句謝謝,就伸出腳狠狠碾壓了他的腳背,哼了一聲就離開了。
遠遠的,阿秀探頭探腦地看了四下無人,還是擔心:“二小姐今兒是擺明了要與您過不去,連個夫爺都要搶去了,這可怎麼辦啊?”
“再等等。”清歌輕輕一笑,關上門窗,吐了口濁氣就再也沒說話。
阿秀滿眼的淚幾乎滴落下來,難受地捂着胸口喘着大氣,手腳卻很麻溜地給清歌收拾屋子,還抽空去了廚房煮了茶水來泡。
清歌沒有喝茶,一直坐到午時,便見紅玉過來請:“二小姐請您一起去正廳用膳,幾位貴客和老爺都在那兒呢!”
清歌看着對方,抿了口茶水,見阿秀微微一笑,便道:“那就走吧。”
等進了正廳,清歌就聽見了溫潤的聲音:“大楚的女兒家們的確好看!連着脾氣都有趣極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