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一次活色天香樓匆匆一瞥,他便知曉她並非池中之物,早晚要一飛沖天。鮮少有這麼有趣的千金,不柔弱不愛出風頭卻韜光養晦。
他收回視線,見身旁的歐陽以澤正看着她,便低聲問:“三弟,你對你這位未過門的皇妃,可是擔心?”
歐陽以澤回頭微微一笑,他印象中的二哥可是從來都沒過問有關女子的事情,“那二哥你呢,難不成你擔心她?”林雨軒英氣十足的四面楚歌堪稱一絕,連看慣了歌舞的父皇都讚不絕口,遑論別人呢?
但提起雲清歌,他就想起了自己險些娶了光有臉蛋沒腦子的雲玲瓏,面色一黯,不再開口。
歐陽少卿笑了笑,又朝雲清歌看了去。
可是雲清歌剛要開口,就被一抹蜜桃色的身影擋在了身後,險些摔倒。
雲如水轉身拉了雲清歌一把,微紅的小臉上略帶着歉意,柔聲道:“大姐,你可要站好了,殿前不可失儀。”
雲清歌笑着謝禮,往後退了幾步,就聽雲如水滑潤的嗓音輕輕道出:“大姐前些日子腿腳受了傷,暫且不便表演。若是可以,我願意代她跳一支舞,名驚鴻舞。”
驚鴻舞已經失傳多年,連一些畫冊上都沒有畫明白每一個動作,又豈是她這麼一個深閨少女所能識得?
衆人朝雲青山看去,卻見他氣定神閒地坐着,面上是瞭然的神色。
皇上隨意地擺了擺手,雲如水卻是翩然一笑。
這次的機會她等了一年了!本來這舞是大夫人劉氏尋給雲玲瓏所學,可是她偷偷學了很久,也能學個七八分像了。
雲清歌見狀笑了笑,便悄然退回座位,卻被林雨軒拉住,她瞪大了眼睛驚訝道:“你們相府的千金怎麼都學得旁人沒見過的東西,前些年雲玲瓏年年都換着新花樣顯擺她風姿過人,因此才得了才女之名,今年卻是換人了。”
相府裡明爭暗鬥,又不是頭一回了,雲清歌滿不在乎地點了點頭,就欣賞起了雲如水的舞。前世她出嫁前從未得過出席宮宴的機會,大飽眼福的同時瞭解對京城裡衆位千金纔是最重要的。旁的事情,呵呵,她沒興趣。
雲如水的腰肢柔若無骨,張揚的舞姿像極了壁畫上走出來的仙女,一口氣就吹活了一般。更難得是,雖說舞姿動人心絃,可卻沒有尋常舞蹈的靡靡之態,看得讓人心曠神怡。
果然是下了一番心思!雲清歌冷笑不已,回頭看有誥命的夫人那席面,劉氏的臉已經不能用扭曲來形容了,猙獰而可怖。她眼裡的雲如水似乎已經是個死人了,平日裡的寵愛蕩然無存。
一舞完,衆人竟還沒回過神,望着殿中央那桃紅色的身影,嘆息不已。
林雨軒卻是癟癟嘴:“雲如水這分明就是打你的臉,先以一副好姐妹的姿態向衆人解釋你是腳上受了傷,但旁人怎麼會相信這套說辭?再說了,她緊接着就迫不及待地請旨代替你表演了,這要出頭的心思也是昭然若揭啊!”
這話不假,可是風風光光的代價也不是她雲如水能承受得起的,光是劉氏的怒火就足夠她喝上好幾壺。這樣也好,她將劉氏的部分注意力吸引了過去,自己就能儲蓄力量對付劉氏了。
“雲愛卿,你的女兒們還真是會爲你爭光!”皇上不緊不慢地鼓掌,衆人也紛紛反應了過來,一時間掌聲震天。
可皇上的目光卻是往雲清歌看得,目光像是淬了三尺寒冰,這讓雲清歌心底有了絲莫名的不安。
“雲卿你的兩個女兒才華都很出衆,怎麼偏偏還有一個什麼都不會?”
這話裡帶着一絲探究和不喜,聽得雲清歌心頭一跳,宴會上頓時一陣寂靜。
雲清歌慢慢走到了大殿臺階下,恭敬地解釋:“小女……”
“砰”的一下,她竟然跪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這不是她的本意!方纔她只想解釋自己的確沒有才藝,想安安靜靜地當個透明人,但是就在她要開口時,膝蓋一疼。
雲清歌下意識地往身邊一看,竟然有顆黑色的珍珠,閃着光澤。
她趕忙將東西收在了袖中,無論是誰打了她希望她出頭,她都不能在此事追究……
“你這是做什麼?”皇上已經不耐煩了,沉沉的話語聽着很是壓抑。
雲清歌擡起頭,爽朗一笑:“小女願意爲衆位跳一支舞,只是這舞是我自創,不需要任何伴奏,卻要筆墨紙硯在身。”
皇上的神色恍惚了一瞬,就笑了起來:“貴公公,將朕御書房裡的那套紫檀的筆墨和硯臺拿來,還有那套樑國進貢的宣紙也一併帶來!”
雲清歌微微一愣,皇上爲何因爲她一句話龍顏大喜?
雖說她這套舞是自創,可皇上也沒見過,不是麼……
貴公公很快將東西備下,雲清歌又吩咐宮女用白透明的紗蒙在幾道屏風上,將她的身影完完全全遮住了。
風姿綽約的身影在屏風中上下風旋,無數的墨汁在空中飛舞,轉眼間灑在了紗布上。而云清歌身影轉動得越來越快,衆人遠遠看去,像是看見了無數舞女一起跳動,還有人坐在裡面泡茶也有人研墨,而屏風上的紗布上出現了黑色的龍影,正是墨點飛濺到屏風上所成。
一個人就能跳出這樣的效果,衆人一時屏住了呼吸,眼珠子都別不開了。這可是頭一次見,而且因爲屏風的阻擋,雲清歌的陰影若影若線,更是讓人心頭癢癢的,想看個清楚。
一直到一舞終了,雲清歌已經走出了屏風,屏風也被撤走,衆人還是呆呆地樣子。
慕容風率先鼓掌,面上有了絲笑容:“果然出神入化,實乃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宴席頓時響得好似炸開。就算是不懂舞蹈藝術的人都能看出這其中的精妙難以言傳,他們更是深諳其中的美,更是對雲清歌刮目相看。
但也有嫉妒痛恨的目光,劉氏與雲如水眼眸黑得深沉,坐在席位上一動不動,與衆人格格不入。
雲清歌淡漠一笑,手捧一張宣紙呈給了皇上。
這張宣紙上繪出了方纔衆人所見的泡茶等場景,每一個細節都精緻到了極致,皇上久久說不出一個字。
直到皇后湊近了提醒:“皇上,這丫頭自創的舞蹈可真是叫人動容啊!”
雲清歌直直看着皇上,只聽他撫掌大笑:“跳得好,跳得好啊!貴公公,賞這丫頭黃金萬兩,將前些日子樑國進宮的瓜果全給她送去。”原本他還擔心雲清歌沒有傳承秦婉的才學,大爲失望,這下卻在她身上見到了秦婉當年的影子。這是他沒有想到的,就像是一個年輕的秦婉又活了過來,而且站在了他面前啊,在對他微笑。
雲清歌卻搖頭道:“皇上的恩賞太重,而小女實在用不上。近日小女聽聞西北再次遇上洪澇災害,已經連續兩年顆粒無收,不少老百姓都餓死了。皇上仁慈愛民如子,而小女也希望能幫得上一點忙,將所有賞賜捐給西北災區,換成一些銅錢與米糧,解決百姓的當務之急。”
其實,縱然沒有人用那顆黑珍珠讓她跳舞,她也會想辦法讓皇上賞賜她。
皇上看着雲清歌開懷大笑,他原本還以爲雲清歌只是空有才學,現在卻是徹底放下心來。她見識並不短淺,而且能心懷國家大事,實在讓她欣慰。
“臣以爲西北乃荒漠,三年交不上稅就罷了,現在再拖累整個京城的發展,甚至影響國庫,實在沒有必要……”雲青山擦了把汗,小心翼翼地向皇上看去。
可是皇上卻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就對雲清歌說:“你有何想法?”
“臣女斗膽,請求皇上將分發錢糧的人物交給定遠侯。”
皇上震驚之下,皺了皺眉:“爲何?”
西北荒漠本就無人願意去,除非貪圖這些錢銀之徒,而云清歌分明沒有必要將這要仍出去的錢再撿回來。況且西北荒漠那裡,與邊疆靠得極其近,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被鄰國的官兵殺死。定遠侯乃雲清歌的外祖父,她不應該下這麼狠的心。
雲清歌輕輕勾起嘴角,往秦仲聲看去。
秦仲聲會意,連忙起身出列,恭聲道:“臣原本就是因爲軍功而被封侯,位列二品封爵。可是近年來因爲無所建樹,卻佔着這爵位,實在良心不安。”
這就是要建功立業了?也罷!皇上嘆了口氣,揮了揮手:“秦卿請起,這件事就交給你權權處理。若是需要什麼幫助,可遞交摺子給朕,摺子不必經過中書省審批!”
“臣謝過皇上!”秦仲聲雙膝跪地,擲地有聲,“只是臣即將遠離京城,半年內怕是回不來。唯一的外孫女雲清歌卻是要留在相府的……”
皇上卻是笑道:“雲清歌既然是相府大小姐,便不會受人欺侮。”
他的目光直直掃向了雲青山,看得雲青山心頭一跳,別開了眼睛。若是皇上想要警告他,早該格外照顧雲清歌了,爲何偏偏是今對她刮目相看!以後他再想對這丫頭下手,就難了!
(本章完)